第33章 夜宴04
靳言驟然睜開了眼睛。
“醒了?”背對他而立的厲歸轉過身來,眸子深沉,表情淡漠。
“我睡多久了?”靳言有點不好意思,掀開被子跳下床。
“一個小時。”厲歸制止了他的行動,在床沿坐了下來,問,“你好像很累,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
靳言搖了搖頭,說:“其實我不累,但是修的身體不太對勁,也沒發現哪裏有傷痛,就只是單純的累。”
“他是魂體,即便受傷,身上也不會有傷口。”厲歸看着他,“他應該是被人打散了鬼氣,你剛剛進入他身體的時候,有發現周圍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沒有,他就暈倒在我們小區綠化帶裏。”靳言說着,瞅了他一眼,“發現修的身份以後,黑胖還讓我找你求助,要是它知道了你是誰,沒準就認慫,以後不跟你打架了。”
“靳言,你的那只貓……”厲歸語氣悠悠,“以它的妖力,應該可以化形了。”
靳言一愣,然後搖頭,斷然說:“我覺得它不行。”他感覺有些奇怪,忍不住問,“你好像很在意黑胖,為什麽?”
“誰在意那個蠢貨了。”厲歸整理了一下衣袖,表情淡淡,“它身負妖力,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罷了。”
管天管地還管我養貓?靳言有點不爽,提醒他說:“厲歸,不管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但我沒有關于前世的記憶了,現在我無論做什麽都是我的個人自由,你不能幹涉我。”
厲歸眉毛一挑,表示贊同。
“我要去妖王的壽宴。”靳言說,“我得幫修解決麻煩,回到我自己的身體。”
“行,我會和你一起去。”厲歸說,“胡博衍雖然一直在現世生活,但畢竟是一方妖王,來赴宴的大多是非人類。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而且我也該露露面了。”
“可是,你的傷……”靳言有些遲疑。
“只要你在我身邊,這就不是個問題。”厲歸望着他,嘴角輕輕一勾,“沒想到你會變成修,這算是一件很巧的事。”
“怎麽說?”靳言不明所以。
“每只大鬼都有獨特的能力,修的能力就是他的錘子。”厲歸示意他去看一直握在手裏的神秘小鐵錘,“修生前是一位能工巧匠,專門給帝王修陵墓。帝陵完成以後,工匠被封死在地裏,修挖了條逃生通道,可惜方向挖反了,活活悶死在地下。後來,他一錘子挖到了虛世,這才意識到自己化成鬼了,也得到了穿越空間的能力。”
靳言恍然大悟,不由得想起了他跟何楚被女鬼追的時候,是一個神秘的保安帶他們脫離了困境,莫非當時的那個人就是修?
“那你的能力是什麽?”靳言有些好奇,又不知道會不會犯忌諱,語氣小心,“能說嗎?”
“想知道?”厲歸一手撐着床鋪,身體往靳言那邊傾過去,靳言猝不及防,差點和他撞了鼻子。
“本君……”他湊到靳言耳邊,低沉的聲音略帶笑意,語氣充滿戲谑,“無所不能。”
涼涼的氣息拂過鼻尖,靳言在那雙深邃的眸子裏看見了自己。這張蒼白的臉熬過了虛世的陰冷和孤寂,劍眉微微一動,紙糊似的寒意猶如被春風融化,難得生動起來。
離得太近,靳言感覺呼吸不太自然,往後挪了挪屁股,給這段危險的距離加了個保險栓,然後一笑:“那就請無所不能的夜君大人開個空間門,把我們送去妖王那裏。”
厲歸:“……”
靳言斜眼,看着那張臉上的壞笑逐漸凝固。根本就不會嘛,還想吓唬他?
厲歸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眼神晦暗不明。靳言大概習慣了厲歸一直以來的耐心和好脾氣,這會兒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不好太放肆。他收斂了得意的表情,把視線移開,清了下嗓子,問:“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後天。”厲歸倒是沒生氣,很自然地順着他換了話題,“你這兩天先住我這兒,切記你現在的身份是鬼,為安全起見,這段時間不要離開我身邊。”
靳言有點猶豫,要是他和厲歸都不在家,黑貓怎麽辦?
“那我能不能把黑胖接過來……”他小聲哔哔。
“不能,它是妖,餓不死。”厲歸一聽這個名字就有點煩,他可以容忍小鬼将自己遺忘,但看不慣靳言跟那只能化形的貓朝夕相對。從前小鬼的世界裏只有他,現在靳言養了貓,生活都被那只貓占據了,每天過得美滋滋。
一只小小的貓妖,自大又愚蠢,有什麽資格霸占靳言?
靳言倒是知道厲歸不太喜歡黑貓,也就沒再堅持。他在永夜宮住了兩天,深深體會到了一個落魄鬼王的寒酸。比方說,他們雖然有一座宏偉的宮殿,但裏面卻沒有什麽人,除了厲歸和加美子,就只剩下一些非常低級的小鬼,而它們被禁止出現在貴客的面前。靳言在宮殿裏來來去去,越發覺得冷清和無聊。又比如,因為永夜宮人少,衣食住行各方面都很敷衍。加美子本來想給靳言找個暫住的房間,收拾了半天表示還是沒法住人,他只能跟厲歸擠。
厲歸并不介意靳言睡自己的床,何況他這兩天根本沒有睡覺,也不需要。靳言在的時候,他基本沒個鬼影。兩天時間轉眼就過,千年凝露珠按時送到了永夜宮,加美子将之打包成禮盒,交到了靳言手上。
胡博衍是現世的一只大妖,和人類伴侶組建了家庭,也有一批忠心的妖類下屬。他的身份本來不會對厲歸造成威脅,永夜宮顧忌的是胡博衍曾和南澤鬼母結過陰親。
二十六年前,南澤鬼母命喪夜君之口,至今仍是虛世的一大新聞。
“你怎麽不早說?”靳言沒想到他們的人物關系這麽狗血,憂心忡忡地問,“他故意給你發請柬,是不是想給他的鬼妻報仇啊?”
“那倒不是。”厲歸說,“和厲鬼結陰親,其實就是和我們簽訂契約,死後自願将元魂交出以換取庇護。原本胡博衍死後,他的那顆元魂就是南澤鬼母的。鬼母不在了,胡博衍就是少了個庇護,但保住了自己的元魂。”
“那他應該感謝你才對。”靳言說,“為什麽你們之前好像對這件事很緊張?”
“南澤鬼母不在了,和她有關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現在外面更想知道的,是我有沒有保住永夜宮的能力。”厲歸指了指自己,“南澤鬼母被我吞噬,要是他們把我拿下,就能得到兩大鬼王的力量。”
靳言最後看了一眼這座蕭瑟的宮殿,心想,這裏估計是很難保住了。
厲歸見他表情凝重,心裏一動,問:“擔心我?”
靳言被他說破心事,倔強地板起臉,嘀咕:“我是普通人類,我比較擔心自己。”
厲歸淡淡一笑,上前一步,寬大的手掌握住了靳言那只捏着錘子的手,徐徐教導:“跟我一起在心裏默念壽宴的地址。”
他說話的時候,呼出的氣剛好噴在靳言的耳畔,有點癢。靳言忍不住偏了偏頭,卻在無意間毫無保留地暴露了泛紅的耳根。厲歸屏住呼吸,眼神不自覺往他衣襟裏鑽,沒兩秒就反應過來靳言現在用的是修的皮囊,差點甩自己一個耳光。
跟靳言坦白了小鬼的事以後,他的種種反應都在厲歸的意料之中。靳言是在現世生活的人類,習慣了個體的獨立,不願意被任何人幹涉自由。厲歸在現世住了一段時間,當然理解這種觀念。前兩天,他刻意避開了靳言,打算将變了心的小鬼放下,用一百分的專注處理手下不到十只鬼的雜事,又去外面修行,今天回來跟靳言碰頭,發現還是他家小鬼有意思。
“別緊張。”厲歸感覺靳言的身體有些僵硬,安慰,“胡博衍住的地方和周家一樣,是被古老的陣法設了禁制的,無論是鬼還是妖,進入他的地盤,都會變成普通人。”
“真的?”靳言覺得很稀奇,心想怪不得大妖可以長時間和人類共處。如果每個前去赴宴的都變成了普通人,那厲歸豈不是安全了許多?
“這是很久以前,人、妖、鬼為了和平相處定下的規則,現世有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禁制。”厲歸說着,握着靳言的手緩緩擡起來,教他使用修的萬能小鐵錘。
小鐵錘破開虛空,他們面前出現了一扇宛如水鏡般的空間門。靳言還在震驚的時候,厲歸将他拉了進去。
胡博衍在現世是一位富豪,住在郊區的一棟大別墅裏。別墅臨湖,視野開闊,門前可以停放私人飛機。今天妖王大壽,別墅前的一大片草地上擺滿了花環、氣球和彩帶,人們端着高腳杯互相含笑招呼,十分熱鬧。
厲歸和靳言穿過草地,直接去了別墅大門。門口的侍者看了請柬,收下了賀禮,對二人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靳言有點緊張,暗暗握住藏在衣袖裏的錘子,準備随時拉着厲歸跑路。
“跟緊我。”厲歸領着他進了別墅,迎面就看見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朝他們走來。一襲剪裁得體的小禮服緊緊包裹住凹凸有致的身體,女人酥胸半露,風情萬千,一雙美豔的鳳眼水光流動,顧盼生輝。
靳言見到她,緊張的心情立即消失了大半,激動地說:“哎哎哎!簫苼!她好紅的!”
“出息。”厲歸沒想到他還認識明星,正準備把人拉走,耳尖的簫苼發現了他們,熱情地迎了上來。
“小兄弟,你認識我?是不是看過我的電影呀?”簫苼直接無視了走在前面的厲歸,纖纖玉手半摟着靳言,調笑着問。
靳言頓時紅了臉,甚至不敢看這個女人,結結巴巴地回答:“看……看過。”
簫笙少女時期闖蕩娛樂圈,曾經深陷緋聞,後來她潛心鍛煉業務能力,很快就紅了起來,至今還有人在網上酸她,說她會魅惑和心術操控,是個狐貍精。
靳言雖然不太關注八卦,但很喜歡她的電影,今天意外看見偶像,心情特別激動。
“哎呀,我真是太開心了!”簫苼将手裏的酒杯遞給了靳言,笑眯眯地說,“我要請我的影迷喝酒,謝謝你支持我的電影!”
簫苼說話時呼出的熱氣噴在了靳言臉上,他的耳朵紅得滴血,暈暈乎乎地去接那杯酒,沒想到抓了個空。
厲歸搶先取下了簫苼手裏的酒杯,放在路過的侍者手上,又把呆愣的靳言從簫苼懷裏拉過來,面無表情地說:“這個女人是條蛇,每顆牙齒都有劇毒,你要是喝了她的東西,直接就一命嗚呼了。”
“啊?”靳言登時清醒過來,有些恐懼地看着簫苼,“你要害我?”
簫苼的計謀被識破,倒也不惱,只是朝厲歸飛了個不大不小的白眼。
“果然,厲鬼就是沒有小鬼好玩,活太久了,連開玩笑都不會。”她輕飄飄地抛下一句話,扭着細腰走了。
靳言一臉惆悵,厲歸不悅,收緊了放在他腰間的手,皺着眉頭問:“就這麽喜歡她?”
“就感覺挺遺憾的。”靳言嘆氣,不過很快就想通了,“沒關系,待會兒我打着你的名號去找她要簽名好了。”
厲歸:“……”
“二位客人,真是抱歉。簫小姐平時喜歡開玩笑,讓客人受驚了。”一個清朗的少年音從他們身後傳來,“我是胡一真,承蒙二位賞臉前來為家父賀壽,如不介意,請讓我帶二位去見家父吧。”
兩人轉過身,只見一個清秀的少年垂手站着,态度十分恭敬。
這是妖和人類結合以後生下的孩子?靳言眼前一亮,在心裏暗暗琢磨,要是黑貓化形以後有這個顏值,他就把它當兒子養。
作者有話要說: 黑貓:你等着。
厲歸:???我不同意,我兒子不能這麽醜。
黑貓:你哪位啊?天天賴我們這兒住,哪來的回哪兒去好不好!
厲歸:我家很落魄,只有一張床,睡不下咱們仨,這事靳言知道的。
黑貓:卧槽,禽獸啊……
靳言:???黑胖你的表情?你在腦補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