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假面03
“剛剛約好了,我來看房子。”
和靳言相比,那人的反應冷靜了許多。他微微一挑眉,一股英氣從眉宇間散發出來。
靳言萬萬沒想到,居然是一輛豪車的車主要跟他租房子。怎麽辦?這個人剛才幫過自己,要是直接将他拒之門外,會顯得自己很不厚道。但靳言現在的處境真的很不方便,只好硬着頭皮扯謊:“對不起,這套公寓是我哥哥的,他現在沒在家,能否請你換個時間來看?”
“我很急。”那人說,“能麻煩你帶我看一下嗎?”
這個語氣真是讓人無法拒絕……就在半個小時前,靳言用同樣的方式拜托過對方。這樣一想,他忍不住降低了戒備心,如果只是看房子,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猶豫了一會兒,靳言還是讓對方進了門。他的公寓是個小複式,要出租的是二樓的主卧。樓上除了卧室,就只有一個衛生間,兩分鐘就看完了。房子很小,勝在整潔,不過靳言覺得對方未必會看上眼,畢竟人家的一輛車都能換好幾套這種小公寓了。
“挺好。”很意外的,那人似乎很滿意,直接問靳言,“我可以先付押金嗎?等你哥回來再簽合同。”
靳言一臉錯愕:“你要租?”
“我說了,我很急的。”那人說。
在那道平靜卻帶有莫名懾人感覺的目光下,靳言……再次妥協了。為了照顧病重的母親,他辭掉工作幾個月了,一直想找個室友減輕經濟壓力,現在終于有租客了。靳言仔細想了一下,估計一時半會兒找不回自己的身體,如果接下來要用周星宇的身體生活,可能還要去周家一趟……
“你……”就在靳言思考利弊的時候,對方打量了一下他,問,“現在是一個人?需要我的幫助嗎?”
靳言察覺到那人審視的目光,立即收回了心思,擺了擺手:“謝謝,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可以來找我。”那人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靳言。
“……謝謝。”靳言接過名片,掃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厲歸。就在這時,黑貓從廚房踱步出來,輕輕地“喵”了一聲。
男人立即被黑貓吸引了注意,眉頭一皺,問:“你什麽時候養了貓?”
“什麽?”靳言回頭看他,感覺這個問題怪怪的,然後很快就想起自己的租房廣告裏并未提及有貓,忙說,“我哥最近領養的,如果厲先生介意的話……”
“……我不介意。”厲歸打斷了靳言的話,“什麽名字?”
靳言掃了黑貓一眼,頓了一頓:“……黑胖。”
黑貓剛剛擡起的一只腳頓時就停在了半空:“……”什麽玩意兒?!
“我先回酒店,如果你哥哥回來,請務必聯系我。”厲歸看着靳言說,“還有……你可以稱呼我的名字。”
“……好。”靳言應下。
送走厲歸以後,靳言先帶着餓慘的黑貓去超市買食物。敢情是怕靳言再發生一次意外,就沒人給它鏟屎了,黑貓對環境十分警惕,一路都在提醒:“安心走路,這回沒有東西跟蹤……看着點!前面有臺階!”
靳言給它搞得緊張兮兮的,來回一趟超市比平時多花了半個小時。
“……所以,黑胖,我這個情況到底應該怎麽辦?”
“誰允許你擅自決定給我取這個名字的?!”黑貓氣不打一處來,“我什麽地方符合胖的氣質?”
靳言颠了颠懷裏的肉團,誠懇地說:“體重。”
黑貓:“……”
氣死貓了,它頓時生出了離家出走的想法,又舍不得爪子裏緊緊拽着的貓糧,貓生太艱難!
“名字以後再取。”靳言毫無誠意地安撫說,“現在是我的問題比較嚴重吧?我以前雖然能看見那些髒東西,但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
“你的體質本來就很奇怪。”黑貓吐槽,“一個正常的人類會每天見鬼嗎?”
靳言嘆了口氣,喪得不行:“聽說得到厲鬼庇佑就可以避免被侵擾,你說如果我和厲害的女鬼結了陰親,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這些煩心事了?”
“就算找了厲鬼,也解決不了你現在的問題。”黑貓說,“先搞清楚這個身體的主人為什麽會找上你吧!”
為什麽會找上他?
“對了,我認識這個身體的主人。”經黑貓提醒,靳言突然想到了問題的關鍵,“而且,我懷疑他昨天可能想過要來找我。”
“或許這個人遇上什麽麻煩了。”黑貓說,“你最好去他家裏看看。”
黑貓的話有道理。周星宇是蘇倫首富的兒子,平時出行都有人跟着,難得策劃一次離家出走就被人盯上了。對方想利用他勒索錢財,周星宇年紀雖小,但知道如何保護自己,讓綁架犯把電話打到了靳言手機裏。結合綁架犯和老管家提供的信息,靳言大致推測出了周星宇最近發生的事。他不知道的是,周星宇為什麽會離家出走?這位嬌生慣養的小少爺遇上什麽麻煩了?這件事對他回到原來的身體會有幫助嗎?
無論如何,這總歸是一條線索,靳言準備去調查一下,但他要先安頓好黑貓,于是給那位急着找房子的厲先生打了個電話,聲稱可以代那位不存在的哥哥簽合同,讓對方提前搬進來。
很快,厲歸拎着行李過來了。
“我要回老家了,厲先生,能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我哥的貓嗎?”靳言用拜托的語氣說,“每天幫我喂兩次就可以。”
新室友的目光投向靳言腳邊的肉團,神情清冷:“我說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呃……”靳言抓抓腦袋,試探性地開口,“厲歸?”
“我幫你喂貓。”厲歸語氣淡淡。
靳言連忙道謝,心裏卻在感嘆,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半大少年的模樣,對方是個成年男人,卻喜歡晚輩直呼自己的姓名,這種性格真是蠻古怪的。
交代完喂貓事宜,靳言去小區值班室找那位年輕保安借了手機,直接打給了老管家。
既然他現在變成了周星宇,去周家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利用這個新身份了。
“少爺!”電話那頭傳來了老管家激動的聲音,“少爺您去哪兒了?夫人和我都快急死了!”
“……我來找靳言了,他不在家,我現在一個人。”老管家聽說他孤身一人,激動得要說什麽,靳言趕緊打斷他,“你別擔心,我沒事,來接我吧。”
“星宇!”電話那邊換了個人,一個聲音沙啞的中年女子急切地說,“你就在那兒別動!千萬別動!媽媽來接你!”
“……嗯。”靳言含糊地應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傍晚的時候,蘭夫人親自開車來了。靳言站在小區門口,看見蘭夫人一襲紅色長裙從黑色的保時捷上下來,臉色非常蒼白。
不久前,資助靳言讀完大學的周先生突發心髒病去世了,蘭夫人在周家老宅閉門不出,專心撫養兩個兒子。靳言認識的蘭夫人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大家閨秀,她很美麗,幾乎看不出年齡,是很多蘇倫女性崇拜的偶像。
但現在……
在那襲長及腳踝的紅裙掩映下,蘭夫人原本苗條的身材呈現出不堪一擊的瘦弱感,連踩起高跟鞋來都有些搖搖晃晃的。她沒有化妝,導致那張姣好的臉龐看起來很蒼白,尤其是嘴唇,幾乎沒有任何血色。更讓靳言意外的是,她的頭發居然像雜草一樣亂糟糟的。這個形象……實在和她的身份不太相符。
靳言看着這個女人向自己飛快奔來,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就怕她一不小心摔倒,同時忍不住在心裏責怪周星宇:“小屁孩,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麽,讓蘭夫人擔心成這樣……”
“星宇!”蘭夫人沖上來,緊緊抱住了靳言,嘴裏不停說着,“星宇,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跟我回去吧!”
靳言本打算替周星宇好好向家人道歉,沒想到蘭夫人撲上來的時候,他心裏陡然升騰起了一股煩躁的情緒。他的頭被這個女人按在柔軟的胸前,感覺越發不适,靳言努力用理智安撫自己,最終還是抑制不住——
他一把推開了蘭夫人!
半大少年的力氣雖然比不上成年人,卻比一個柔弱的女人大得多。蘭夫人被推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沒站穩,錯愕地望着靳言。
靳言同樣一臉茫然,他想跟蘭夫人道歉,話到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口。怎麽回事?他似乎無法像往常那樣控制身體了。
蘭夫人本來還有些發愣,但很快注意到孩子的臉色不好,于是快步上前來,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去牽靳言的手,臉上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容,說:“星宇,我們回家去,有什麽事回家再說……”
靳言全身僵硬,任由她拉着上了車,整個人都沉浸在剛才的思緒裏。蘭夫人替他系好安全帶,迅速踩下油門離開了市區。
車子行駛在寂靜的山道上,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黑壓壓的大山像一只沉睡的獅子,車燈能照亮的地方有限,更遠處顯得一片漆黑。
車裏的氣氛有些凝滞,蘭夫人降下車窗,夜風吹得靳言清醒了不少。他用餘光打量了一下專注開車的蘭夫人,立刻就被對方捕捉到,蘭夫人側過頭,沖他笑了笑:“星宇,你是不是聽到什麽話了?其實……”
“不要跟我說話。”沒有過腦子的一句話脫口而出,靳言感覺被打斷的蘭夫人似乎顫抖了一下。
不對勁,靳言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對勁了。
胸口堵得厲害,他感覺有一大堆話湧到了喉嚨裏,特別讓人煩躁。靳言懷疑,原主的靈魂可能還在這具身體裏,不然他不會總是被莫名其妙的情緒影響。
“星宇……”蘭夫人試探性地開口,說到一半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似乎在忍受着什麽痛苦,黑色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她表情。
“你怎麽了?”靳言的聲音有點澀。
“我沒事……”蘭夫人似乎正咬着牙,聲音卻顯得很虛弱,還夾雜着若有如無的呻/吟。
“病了都不跟我說嗎?”靳言心裏突然冒出一股怒氣,開始管不住嘴巴了,語氣越發冰冷,“我知道我比不上哥哥,我不求你對我好。如果你們覺得我是個負擔,把我趕出去就是了!”
“我怎麽會不管你呢!”蘭夫人急切地開口,她一下失神,車頭差點撞上崖壁。她只好打起精神開車,慘淡的眼神緊緊盯着前面的方向,蒼白的臉色暴露在月光下,嘴唇被咬得發紫。
“星宇,沒有人要把你從家裏趕出去……”蘭夫人一字一頓地說,似乎花費了很大的力氣。
靳言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要下車。”
“什麽?”蘭夫人一怔。
“我親耳聽到你跟老管家說,我住在家裏讓你很不方便,要把我送到特殊學校去。”靳言平靜地說,“我本來想聽聽你的解釋,結果你從見到我開始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那好,我現在就走,不給你們添麻煩!”
靳言一邊說着無情的話一邊在心裏自責,感覺自己快精分了。他不知道周家最近發生過這麽多事,貿然給老管家打了電話,不知道會不會給心理脆弱的周星宇增加壓力。
“……”蘭夫人秀氣的眉毛擰成了一股繩,語氣開始加重了,“星宇,我說過你誤會了,回家以後,我會好好跟你解釋……”
“我不要聽你的解釋!”靳言沒壓抑住內心的沖動,開始動手去搶方向盤,“停車!我要下車!”
“周星宇,你別鬧了!”蘭夫人大聲喊了起來,她的身子往一邊側過去,失去控制的車開始在山道上左沖右撞,輪胎打滑的聲音異常刺耳。
“危險!”關鍵時刻,殘存的理智讓靳言終于奪回了身體控制權,做了當下唯一能做的事,松開搶奪方向盤的手。
但他還是晚了一步——汽車輪胎急轉,完全失控了,整個車身朝某個方向沖了過去。靳言抓緊安全帶,後背緊貼座椅,嘴裏默念祈禱。
蘭夫人發現前方景物是空的,不由得尖叫了一聲,用力踩住了剎車板,但已經來不及了。橡膠輪胎與馬路的劇烈摩擦發出了巨大的聲響,車頭沖出山道,随後整輛車都飛了出去。
砰——
一陣天旋地轉,靳言感覺全身都傳來了劇烈的疼痛。他最後的意識裏,是一股想罵髒話的沖動,這輩子前所未有的強烈。
作者有話要說: 厲歸:“找厲鬼?結陰親?”
靳言:“嗯。”
厲歸:“那你覺得我怎麽樣?”
靳言:“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