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碧青有些焦灼,自從崔九走了,越發胡思亂想起來,甚至晚上做夢都是大郎找了個女人,摟在懷裏正親嘴呢,那女人臉白腰細屁,股大,不一會兒擡起頭來,看向自己示威一般的笑着。
碧青頓時氣得七竅生煙,睜開眼蹭的坐了起來,把旁邊兒的碧蘭都吵醒了,碧蘭揉揉眼,撐着身子看了看窗戶外頭,見還黑着呢,側頭道:“姐,咋了,做噩夢了啊。”
碧青點點頭:“是噩夢,很大的噩夢。”說着也不睡了,套上衣裳跳下床就出去了。
碧蘭以為姐姐是去茅廁,也沒當回事,翻個身又睡了,等早上碧蘭起來,就見院子裏堆着老些東西,一輛青帷馬車,停在院外,江伯,爹,加上小海,正在一趟一趟的往車上搬東西。
碧蘭忙拉住小海問:“這是咋了?”小海把懷裏的酒壇子放到馬車上:“大姐要去京城看姐夫,這些都是給姐夫捎去的。”
碧蘭愣了愣,左右看看:“大姐呢?”
小海:“天剛亮就騎着驢子去桃林了,說要摘些桃子給姐夫嘗嘗,娘攔都沒攔住,估摸着這會兒也該回來了。”正說着,就聽見驢叫。
碧青從驢子上跳下來,小海急忙過去把驢子後頭馱的小筐接下來,掀開筐上頭蓋的桃樹葉子看了一眼:“怎麽都是大青桃。”
碧青提着放到馬車裏:“京城雖說不算遠,可天兒熱,若是摘熟透的,不等到京城就爛了,難道給你姐夫吃爛桃,摘下青的,等到了京城正好,雖說沒熟透的好吃,到底也能嘗個鮮兒。”
何氏把給大郎做的鞋跟衣裳包了一包袱,放到馬車上,囑咐碧青:“別忙着趕路,如今天熱,晌午頭上找個涼快的茶棚子歇着,一早一晚的再走,省的着了暑熱,回頭沒到京城人卻病了,可是麻煩,既去了,就別着急回來,家裏這麽些人呢,若是想着桃園的事,大秋前家來就成。”
碧青點點頭:“碧青省的。”劉氏收拾了碧青的衣裳遞給她,搖着頭道:“你這丫頭如今越發不聽勸,想怎麽着就怎麽着,好端端的去京城做什麽?一個女人家走這麽遠,出點兒事可怎麽好,我說讓小五送你去,你偏不依,急可可的就動身,真不知你急啥呢。”
碧青道:“娘,您就別數落了,從天沒亮您就數落,這會兒日頭可都出來了。”
劉氏白了她一眼:“你婆婆性子好,你就越發的胡來,誰家媳婦兒子沒事往外頭跑,便是惦記姑爺,捎封信過去也就是了,再說,姑爺不也說了,大秋不回來,明年一開春也家來了,怎就這麽等不得,也不怕人笑話。”
碧青嘟嘟嘴:“我跟大郎是正兒八經的夫妻,去瞧瞧自己丈夫,有什麽可笑話的,再說,不是有江伯嗎,江伯送着我過去,回頭等我回來的時候,捎個信,江伯還去接,江伯常跑京城,這條道熟的不能再熟,能出什麽事兒,娘就放心吧,我去瞧瞧就回來。”
劉氏嘆了口氣:“你這個性子如今越發說風就是雨了,娘是管不了你,回頭等見了姑爺,看怎麽數落你。”
碧青心說,數落?不可能,自己突然出現,估計蠻牛能喜歡瘋了,當然,前提是蠻牛沒幹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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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青見車都裝了,囑咐碧蘭幾句,就上車走了,得趕着早,要是等日頭升起來就熱了,江伯輕車熟路,出了王家村的黃土道,不一會兒就轉進官道,馬跑起來快了很多。
碧青怕熱,不耐煩在車裏待着,就扣着個大鬥笠跟江伯坐在車轅上,日頭還不算大,坐在車轅上晨風習習,一點兒也不覺着熱。
出了間河縣地界,兩邊就見不着番薯了,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冀州府,番薯也沒被老百姓接受,更何況,別的地方了,冀州的老百姓還是習慣種麥子,黍米,豆子,玉米,高粱等糧食。
第一茬冬小麥收上來,第二茬莊稼怎麽種,要看地,好地種黍米,不大好的地,就種玉米,甚至高粱豆子。
麥子黍米,仍是莊稼人的重頭戲,碧青聽說朝廷的軍糧就是黍米,出去打仗的時候,每個單兵的口糧也是黍米,碧青一直好奇怎麽吃,難道就是熬粥,打仗可是重體力活兒,光喝粥能有力氣嗎,搞不明白。可一想大郎打了五年仗回來,仍然壯的跟頭牛似的,又覺軍糧挺靠譜。
出了冀州府,又走了一會兒,就熱上來了,碧青搭着涼棚往前望了望,見不遠處的道邊兒上有個茶棚子,棚子裏稀稀拉拉幾個趕路的人,正在裏頭喝茶歇腳兒,就跟江伯道:”咱們也在前頭的茶棚子裏歇會兒吧,等日頭落下去再走不遲。”
江 伯點點頭,把馬車趕到茶棚子邊兒上停下,碧青跳了下去,江伯把牲口卸下來,茶棚子的老板忙着過來,牽過去打點着喂水喂料,老板娘招呼着碧青江伯棚子裏坐 下,手巾抹了把桌子:“今兒可夠熱的,您二位這日子口趕路,可辛苦,在我們這兒吃口飯,喝碗茶,歇個晌兒再走正好,俺當家的在冀州府的館子裏當過夥計,跟 廚子學了個做面的手藝,面條擀的勁道,井水過的涼森,您二位吃上一碗,管保立時就不熱了,吃了面,再喝一碗解暑的荷葉茶,那可是比神仙還熨帖,咱冀州府的 荷葉可不好找,是俺當家的特意去冀州府買回來的。”老板娘很會做買賣,不管好不好吃,這套說辭倒很讓人動心。
江伯笑眯眯的看了碧青一眼,碧青也覺好笑,荷葉茶雖不能說是自己發明的,可在這剛出冀州府的茶棚子裏見着,也挺詭異,倒真想嘗嘗,開口道:“那就兩碗面,兩碗荷葉茶。”
“好咧,這就來。”老板娘應一聲,下去準備了,估摸是一早煮好的面條,澆上鹵就端上來了,倒是涼森,面條也算勁道,只不過醬鹵的味道有些差,好在面上切了細細的黃瓜絲,拌在一起還算過得去,出門在外也沒那麽多講究,能吃飽就成。
一碗面條吃完,喝了口荷葉茶,有些淡,也沒有甜味,想來不舍得放糖霜,荷葉也放得少,只賣個噱頭,比白水強點兒罷了。
吃飽喝足,江伯找老板娘要了一桶水,給馬刷毛降溫,茶棚子搭在樹蔭裏,有樹蔭遮着,倒是分外涼快,碧青坐在板凳上跟老板娘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大概看碧青跟江伯一老一小的趕路,有些好奇,老板娘問道:“聽口音二位像冀州府的人,俺娘家也是冀州府的,冀州府間河縣,不知姑娘知不知道?”
碧青點點頭:“我也是見河間的。”
老板娘一聽是老鄉,立馬來了神兒:“姑娘也是間河縣的人,那咱可是老鄉,俺是臨山屯的,姑娘是哪個村的?”
碧青心說,這越說越近了,碧青只得道:“我是王家村的。”
老板娘嘆了口氣:“咱間河縣窮啊,你們王家村比俺們臨山屯還強些,俺家屯子雖說守着蓮花山,可周圍都是種不出莊稼的荒地,一家子就指望兩三畝好地的收成過活,若是趕上風調雨順的好年景還過得去,若是鬧個災,就不知怎麽填肚子了。”
碧青道:“老板娘幾年沒回娘家了?”
老板娘:“這一晃有三四年沒回去了,回去幹啥啊,一窩子弟妹眼巴巴瞅着,咱這日子雖說過得去,也不算多富裕,哪能總接濟娘家,回去了看着腌心,幫不上忙,索性就不回了。”
老板聽見這話,說了一句:“上回去冀州府的時候,聽說臨山屯那邊兒一百多畝桃樹結了大蜜桃,城裏的有錢人争搶着買呢,還蓋了新房子,住了不少深州的災民,臨山屯也跟着沾了光,聽說不種地,去桃林子裏頭幫忙,一個月也能弄幾個錢,就不知是真是假。”
老板娘道:“這一聽就是沒影兒的瞎話,俺就是臨山屯的人,有誰比俺清楚,倒是有桃林,可那些都是山桃,開的花好看不頂用,結出的山桃又酸又澀,莫說城裏的有錢人,就是俺們這些鄉下人也不樂意吃,哪來的什麽大蜜桃啊,姑娘就是間河縣的人,姑娘說說,這是真是假?”
碧 青笑着點點頭:“是真的,不光桃林子裏有活兒,要是不惜力氣,那邊兒正蓋房呢,在工地上壘磚雖說累,可工錢也多,一個月有兩三百錢,還管飯,家裏的婦人手 腳勤力,糊桃袋,也能有不少進項,一家子辛苦些,一年下來能攢不少錢,手裏有了錢,就算地裏的收成不好,也不用愁了。”
老板娘愣了一會兒,不信的問:“姑娘說的是真的?”
碧青知道她不信,去車裏拿了一個大蜜桃過來,除了給大郎捎去的一籃子,自己也摘了幾個熟透的,準備道上吃,自己家種的桃子自然要吃最好的,碧青拿過來的大蜜桃,又大又漂亮,粉嫩的色澤跟假的似的。
老板娘仿佛還是不信,為了驗證,咬了一口,砸吧砸吧味兒,扭頭就跟自己男人道:“一會兒收拾了茶棚子,明兒跟俺回娘家瞅瞅,這一晃好幾年不回去了,也不知俺爹娘身子骨好不好,幾個兄弟娶沒娶媳婦兒。”
這說這話兒就快,一轉眼的功夫日頭就落了下去,碧青叫過老板娘結賬,老板娘忙道:“姑娘那個桃子頂的上多少碗面了,哪還能收姑娘的錢。”
碧青笑了笑,把錢放在桌子上,上車走了,走了一會兒江伯道:“莫非武陵源那邊兒還缺人手?”
碧青嘿嘿笑了:“過倆月就是大秋,家家都忙着收地裏的番薯,人手就有些不夠使。”
江伯搖搖頭:“就算不夠,這兩口子去了也不頂用啊。”
碧青眨着眼:“兩個人是不頂用,這消息一散開,就不愁沒人了,家裏地少的,閑着人手,去賺幾個錢,總比在家待着強吧。”
江伯笑了起來:“這倒是,過了大秋就入冬了,冬月裏莊稼人最閑,也最難過,要是手裏有幾個存項,心裏就有了底,也能過一個好年。”
好年?是啊,今年家裏應該好好熱鬧熱鬧了,過了大秋,桃林那邊兒的房子也該竣工了,自己一家子先搬過去,等明年開春王家村的新房子蓋好了,問問婆婆爹娘的意思,想住哪兒就住哪兒吧。
這麽一來,今年的年估摸要在武陵源過了,房子大,是該好好熱鬧熱鬧,要是蠻牛跟二郎也能回來就更好了。
碧青其實相當傳統,總覺着過年就該一家團圓,老老少少的圍在一起,吃上一頓團圓飯,才是過年。
想起二郎,也不知他在太學裏怎麽樣了,二郎雖然聰明,可性子實,太學裏大都是世家子弟,也不知二郎夾在裏頭挨不挨欺負,這次來了,正好去瞧瞧,給他多留下些錢。
轉過天兒傍晚的時候就到了,進了外城的城門,碧青就發現自己來的有些莽撞,都不知道住哪兒呢,正琢摸着是不是找個客棧住下,卻聽江伯道:“來的時候先生吩咐了,若姑娘不樂意住在崔府就住在老宅。”
崔府自己是絕對不住的,自己這麽一個鄉下丫頭,即便拜了武陵先生為師,也不想跟崔家沾上什麽幹系,碧青可不傻,師傅為啥跑到冀州去,就想離崔家遠點兒。
自 古到今,一個家族太過興旺顯赫,就不是什麽好事兒,尤其外戚,無論哪朝哪代的皇上對于外戚都存着戒心,外戚呢,為了保有自己的家族,不停的擴張勢力,殊不 知勢力越大,越危險,皇上歷來都是狠角色,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眠,由着外戚家族做大不吱聲,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等機會呢,機會一來,哪怕是自己的老丈人, 一樣該殺頭殺頭,該滅族滅族。
崔家如今就異常危險,太後是出自崔家,皇後也是崔家人,太子妃雖不姓崔,卻是皇後娘娘的外甥女,整 個後宮就是姓崔的天下,外頭的大臣,除了皇上的老丈人獲封承恩公,皇上的兩個大舅子,一個是戶部尚書,一個是吏部侍郎,除了這兩位,崔家子弟在朝為官的不 知凡幾,說句不好聽的,這大齊的江山崔家占不了一半也差不多。
所以,崔家早就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碧青估摸着皇上之所以不動,一是因為北胡蠢蠢欲動,再一個,就是因為太後,大齊孝治天下,即使想動崔家,也不能落下不孝的名聲,故此,碧青覺着,皇上沒準是在等着太後壽終,只要太後一死,崔家也就差不多了。
師傅都遠遠避到了冀州,自己更不會往前湊了,不說自己一個鄉下丫頭,人崔府高門大戶的看不看得起自己,就算看得起,自己也的遠着點兒,免得将來沒吃豬肉倒惹出一身腥,自己家的好日子才開頭呢,要是摻和進這種事,想拔都拔不出來。
師傅心裏明白,所以才說不樂意住崔府就住在老宅,想必老宅是老爺子自己的私宅,跟崔家沒太大幹系。
江伯把馬車停下,碧青跳下車,一個規整的四合院,江伯上去叩門,不一會兒院門打開,出來一個跟江伯很有幾分像的老人,碧青估計是江伯的兄弟。
沒等跟江伯說話呢,就過來躬身施禮:“老奴江貴給姑娘請安,一早接着信兒說姑娘要來,以為怎麽也得明兒了,不想今兒就到了。”
碧青虛扶了一把道:“道上走的順,沒怎麽耽擱,這幾日住在京裏,要勞煩貴伯了。”
“姑娘說哪裏話,早聽說先生收了弟子,老奴盼着姑娘來呢。”說着讓着碧青進去,叫了兩個小子出來搬車上東西。
是個兩進的宅子,除了江貴,還有兩個小子跟一個小丫頭,小丫頭的年紀不大,看着跟碧蘭差不多,見了碧青規規矩矩的行禮:“奴婢給姑娘請安 。”
碧青楞了一下,江貴道:“這是我們小姐奶娘的孫女,奶娘去年病沒了,臨死把這丫頭托付給了老奴,如今姑娘來了倒正好讓她伺候。”
碧青記得江婆婆提過,師母早喪,就留下一個女兒,那年冀州鬧瘟疫的時候沒了,師傅傷心的不行,從那時起也未再娶,江貴嘴裏的小姐大約說的是師傅的女兒,既是奶娘的孫女,自己不收恐怕不行。
拉着她的手問:“你叫什麽?多大了?”
小丫頭有些膽怯,低聲道:“婆婆說奴婢是臘月裏生的,就起了名兒叫冬月,過了生日就十二了。”仿佛怕碧青不讓她伺候,忙道:“姑娘別瞧奴婢年紀小,奴婢什麽活兒都會。”
江貴點點頭:“這丫頭說的是,別看年紀小,倒是能幹的丫頭,手腳也勤快。”
碧青笑了:“我家裏有個妹子比你小些,也比你淘氣,回頭有機會你見了她就知道了,正好,倒有件事要跟你掃聽,你可知道骁騎營的營房在哪兒?”
冬月點點頭:“骁騎營就在內城邊兒上,以前我跟着婆婆去市集上賣甜糕,總會路過哪兒,從這兒走不遠,出了內城門就望見了。”
江伯道:“那邊兒如今正練兵,姑娘去了不妥,一會兒讓江貴去跑一趟吧,找見了姑爺接過來就是。”碧青想想是這個理兒,點頭應了。
江伯還要去崔府一趟,交代清楚就走了,明兒一早直接從崔府回冀州。
碧青跟着冬月去後頭,住進了廂房裏,屋子收拾的極幹淨,也很舒服,鵝黃的帳子裏高床暖枕,映着碧色窗紗能瞅見院子裏的桃樹,果然是師傅的風格,到哪兒都少不了桃花。
桃樹有些年頭了,樹皮疙疙瘩瘩,看得出精心打理過,卻仍然長得不好,枝葉稀稀拉拉的,結的桃子不多,個頭也小,青青的挂在枝葉間,瞅着都覺凄涼。
碧 青推開窗子趴在窗戶框子上,瞅着那顆桃樹皺眉,冬月收拾好東西,捧着茶過來,見碧青瞅外頭的桃樹開口道:“聽江管事說,這顆桃樹好些年了,當初移過來的時 候,長得可好了,到了春天,能開一樹的桃花,風一吹落得滿園子都是桃花,好看的緊,結的桃子又大又甜,後來先生搬去了冀州,這株桃樹就不大好了,聽婆婆說 過,樹跟人一樣,得紮堆活着才精神,想來這院子總沒人住,桃樹也就不好好長了。”
碧青搖搖頭:“這話我可不信,若是以前長得好,如今不好,想來是生病了,這會兒晚了,等明兒白天我去瞧瞧,給它治治病。”
冬月好奇的問:“姑娘會給桃樹治病?”
碧青點點頭:“我家裏種着一百畝桃樹呢,別的不敢說,給桃樹治病還成。”
冬月眼睛都亮了:“聽婆婆說,她曾經去過西苑,西苑種了好大一片桃樹呢,開花的時候可好看了,可婆婆說那才不到一畝地,姑娘種了一百畝,那得多少啊?”
碧青歪着頭想了想:“很多很多,到了春天開花的時候,遠遠就能望見漫天的桃花,一眼看不到邊。”
主仆倆正說着話呢,江貴回來了,碧青忙問:“可見着人了?”
江貴面有難色,仿佛不好開口,碧青心裏咯噔一下:“貴伯,您就照直說,大郎去哪兒了?”
江貴道:“老奴去了骁騎營沒找見人,問了一圈才知道,姑爺有個同僚叫何進的,今兒娶媳婦兒辦喜事,姑爺吃喜酒去了。”
碧青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就算吃喜酒,這會兒也該散了。”
江貴點點頭:“老奴也這麽想,就掃聽着那個何進家找過去了,琢磨着去接姑爺回來,沒進門呢,就見幾個醉醺醺的漢子出來了,老奴聽見有人喊姑爺的名兒,剛想上前接姑爺回來,那幾個漢子已經上馬走了,老奴忙在後頭跟着,看見,看見……”
碧青心都涼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自己做的夢這就成了真的,蠻牛看着老實,簡直就是個混賬王八蛋。
碧青沈着臉問:“他進了哪兒?”
江貴道:“麗春院。”
碧青點點頭,不用問也知道這是什麽地兒,跟冬月道:“我的包袱裏有套男裝 ,你給我拿出來,另外,把裏頭的那些銀票也一起拿來。”
江貴忙道:“姑娘這是?”
碧青站了起來:“早聽說京城繁華,十丈軟紅,尤其那些青樓妓館,更是有名的銷金窟,既然來了,不去見識見識豈不可惜。”
江貴愕然:“姑娘去那種地方,若是傳出去……”
碧青道:“這裏是京城,誰識得我一個鄉下丫頭,就算認識,傳出去我也不怕,大不了我把那什麽麗春院買下來,姑爺既然喜歡逛,就讓他逛個夠,從今兒往後都別出來了。”
何進今兒娶媳婦兒,大郎幾個跟他不錯的,自然要來喝喜酒,何進沒想着崔九會過來,崔九的身份如今也算揭開了,雖先頭猜着這位身世顯赫,可也沒想到是皇子,如今見了崔九一個比着一個恭敬,也就大郎還跟過去一樣。
何進娶媳婦兒自然不敢招呼崔九,就自家那個破院子,擺的幾桌寒酸的酒席,哪能招待的起這位爺啊,可這位卻來了。
何進幾個都知道崔九心情不好,從冀州府回來一直如此,陰沉沉的,不知道誰得罪了這位爺,既然來了,自然要好好招待着。
安大牛幾個今兒就沒按好心,難得出來不找個女人松快松快哪成,平常日子都是安大牛何進跟常六仨人結伴去,自然去不起含波樓那樣高級地兒。
麗春院開在內城邊兒上,地兒不大,裏頭的姑娘還算過得去,價錢也不貴,五十錢吃一頓花酒,找個順眼的折騰一宿,也使得起。
麗春院之所以開在內城邊兒上,就是為了做兵營的生意,那些貴人自然不會過來,可兵營裏有的是大郎這樣的莊稼漢,當兵的俸祿不多,可也能攢下幾個錢,又都背井離鄉的,媳婦兒不在跟前,嫖個妓還不是常事兒嗎,故此,麗春院的買賣很是紅火。
安大牛幾個是這裏的常客,跟老鸨子混的極熟,叫了大郎幾次,大郎都不過來,哥幾個就打算着今兒無論如何也得把大郎拖過去,他媳婦兒就是個擺設,看得見摸不着,到如今還沒圓房呢,二十好幾的漢子,找個女人算什麽大事兒,就算大郎媳婦兒知道了能怎麽着。
存了這個心,哥幾個這一晚上沒幹別的,淨灌大郎酒了,大郎的酒量再大,也架不住車輪戰,等酒席散了出來的時候,走道兒都飄了,給安大牛跟常六架着出來的。何進是新郎官,本來今兒不該出來,可一見崔九,也跟着出來了。
碧青到的時候,就看見崔九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喝酒,旁邊兒一個鬼一樣的女人木呆呆的陪着,那張臉不知擦了多少粉,慘白慘白的,嘴唇紅的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尤其燈一打,簡直就是一女鬼。
麗春院不算小,卻頗為簡陋,大院子周圍都是一間一間的屋子,估摸是特意隔開的,木質結構根本沒什麽隔音效果,接待的又都是兵營的大老粗,懂得什麽叫含蓄,見了女人,直接脫褲子就上呗,故此,一進院子就能聽見此起彼伏的聲音,不堪入耳,江貴都有些不自在。
碧青那個火兒嗖嗖往上冒,尤其看見崔九全須全影的在院子裏坐着,更生氣,碧青第一個念頭懷疑是這小子使的壞,可轉念一想,就知道不是,要真是這小子使壞,勾着大郎幹這種事兒,絕不會選擇麗春院這麽低級的窯,子。
老 鸨子一見來了生意,忙迎了出來,目光在碧青身上一溜,不免有些失望,這小子一看就是鄉下來的,雖說長得挺白淨,可這身上的衣裳卻戴着土腥子味兒呢,不過, 他後頭跟着的老頭子,衣着打扮倒是頗體面,瞧着像那些貴人府裏的下人,不知為什麽畢恭畢敬跟在這土拉吧唧的小子後頭。
莫非自己眼拙,沒認出真佛了,這位跟院子裏喝酒的貴人一樣,來自己這兒就為了見識見識,這貴人的心思不好猜,說不準大魚大肉吃膩了,就想嘗嘗不一樣的滋味兒。
再說,自己開門做生意,上門的就是客,只要舍得掏錢,管他土不土呢,這麽想着,堆起一臉笑:“哎呦,這位小爺生的真真白淨,今兒來我們這兒可算是來着了,我們這兒的姑娘有的是,一個賽着一個可人,管保把小爺伺候的妥妥帖帖。”
崔九擡頭看着碧青,忽的笑了起來,不知是不是碧青的錯覺,總覺着這小子的笑容充滿諷刺,崔九灌了一口酒道:“這可真是臘月債還的快,爺記着,前幾天兒還有人跟爺說,男人不能三妻四妾,就得守着一個婆娘過日子,莫非這,不算。”
碧青懶得搭理他,坐在他旁邊兒,往裏頭廳堂裏瞅了一眼,立刻就明白崔九這小子為什麽在院子裏喝酒了,那裏頭坐着一溜十來個姑娘,個個打扮的跟鬼似的,離這麽遠都能聞見那股子刺鼻的脂粉味兒,相比之下,崔九旁邊兒這位還算順眼的。
老鸨子見碧青跟崔九說話,更覺自己先頭猜的對,這兩位就是來找刺激的,忙湊上來道:“小爺稀罕什麽樣兒的,我這兒給您叫去。”
碧青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拍在桌子上:“把你這兒的姑娘都給我叫出來,接客的也一樣,一個不許落下。”
老鸨子一愣,心說,沒見過這麽嫖的,忙道:“小爺我們麗春院有的是姑娘,管保小爺能挑個滿意的,屋子裏正接着活兒的就算了吧,忒不方便。”
碧青把銀票捏在手裏抖了抖:“看來你還真是個買賣人,得了,既然如此,這一百兩銀子,我就收起來算了。”
“一,一百兩……”老鸨子差點兒暈了,自己這個麗春院拆吧拆吧也不值一百兩啊,沒瞧出來,這位小爺竟是個財神爺,有了一百兩銀子,都能再開一個麗春院,叫人出來算啥。
忙上前把銀票接過來,就着燈亮看了看,見果真是一百兩,忙扯開嗓門招呼一聲:“都給我出來,屋子裏的也給我拽出來,快着點兒,讓這位小爺可勁兒的挑。”
崔九的酒都醒了,愣愣看着碧青發呆,心裏想着,怎麽這丫頭比自己還像個纨绔,這一招簡直就是霸氣側漏。
老鸨子一句話,立馬就亂了起來,穿的整齊姑娘有,光着屁,股的更多,給惡狠狠的龜奴拽出來,還管你光着不光着,幹一半的出來,後頭跟着就是提着褲子罵娘的嫖,客,沒幹爽,握着拳頭要跟老鸨子拼命。
老鸨子一句話,這些人就歇菜了:“今兒對不住各位,明兒後兒各位來找幾個姑娘都成,我保證一文錢都不收。”
雖說幹一半挺難受,可以後能連着嫖兩天,這樣的好事兒往哪兒找去,再三确認老鸨子不是糊弄他們之後,提着褲子走了。
剛還熱熱鬧鬧異常紅火的麗春院,不一會兒就清靜了,嫖客都走了,只除了何進,安大牛,常六。三人一見碧青都愣了,怎麽也沒想到大郎媳婦兒會跑到這兒來,忙把褲子穿好。
碧青掃了三人一眼,惡心的不行,尤其何進,今兒娶媳婦兒,還往這兒跑,什麽東西啊:“大郎媳婦兒你怎麽在這兒?”
何進倒是問的頗理直氣壯,老鸨子驚了,怎麽也沒想到,這位竟是來找男人砸場子的,剛要說什麽,看了看手裏的一百兩銀票,又閉上了嘴,管她是男是女,只要舍得掏銀子,誰來不是來。
碧青懶得搭理何進,跟老鸨子說:“屋裏還有人吧。”
老鸨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叫龜奴:“快着,把裏頭那位爺請出來。”
不大會兒功夫,兩個龜奴架着東倒西歪的大郎出來了,放到椅子上都坐不住,直接出溜到地上,耷拉着大腦袋,眼睛都睜不開。
碧青瞅見他這幅醉鬼的德行就來氣,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遭,見身上的衣裳還算齊整,略好過了些,至少不像何進幾個,出來的時候還提着褲子,一看就知道幹了一半兒。
碧青叫老鸨子提桶水過來,要剛打上來的井水,打來碧青還探手試了試,涼的冰手,才滿意,用力提起來,呼啦就倒在了大郎頭上。
大郎一激靈睜開眼,擡頭盯着碧青看了一會兒,忽的嘿嘿傻笑了起來:“俺又做夢了,又夢到俺媳婦兒了。”
崔九沒好氣的道:“夢什麽夢,你媳婦兒真來了,來捉奸了。”
捉奸?大郎猛然醒過來,想起小媳婦兒曾經說過,要是自己敢胡來,就走了再也不回來,側頭看看旁邊一拉溜光着屁,股的女人,汗都下來了,忙一把拉住碧青:“媳,媳婦兒,俺啥都沒幹,真的,你得信俺,俺是喝醉了,剛那女人俺連手都沒碰一下。”
碧 青看了他一會兒,笑了起來:“你慌什麽,男人嗎,喜歡這種地方也沒什麽,剛我使了一百兩銀子,把這裏的姑娘都包下來,今兒晚上你可勁兒的嫖,把這裏的姑娘 都嫖了,才是本事,要是還覺得不夠,咱就把這兒買下來,以後我在這兒當老鸨子,這滿院子的姑娘就接待你一個,讓你痛痛快快的嫖,如何?”
何進幾個都傻了,不知道該說點兒啥,一百兩銀子啊,大郎媳婦兒真舍得,這簡直不是敗家了,是毀家。
崔九皺了皺眉,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差不多得了,你瞧大郎的衣裳,也知道什麽都沒幹,當着這麽多同僚,給你男人留點面子。”
碧青冷笑了一聲:“留面子,這面子還不夠大啊,男人喜歡嫖,做老婆的就把妓院買下來,你見過誰家老婆這麽賢惠的。”
崔九低吼:“你成心是不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跑到這兒地方來本就荒唐,還打算折騰的人盡皆知不成。”
碧青忽然也覺得沒意思起來,這麽折騰半天,也沒滅了心裏的火氣,看着大郎這幅德行,反而火氣更旺,圖什麽啊。
想到此,看着大郎道:“我之前說的話,想必你還記得,回冀州我就搬到師傅哪兒去,從今兒起,我不是你媳婦兒了,你樂意幹啥幹啥,沒人管着你。”撂下話,站起來走了。
大郎傻在當場,給崔九一巴掌拍了過來:“真傻了,還不趕緊追。”
大郎這才清醒,爬起來就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