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碧青自認不是個心胸寬大的人,對于欺負過自己的人,不會輕易放過,尤其大郎這種,依仗男人先天優勢,意圖調教自己媳婦兒的男人,更不會放過,可憑自己的實力,武鬥絕對找死,,文鬥倒是可以試試。
自己對他施行機會教育,加上婆婆的棍棒教育,應該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即便沒有效果,也能解氣。
大郎莫名其妙挨了一頓燒火棍,躺在炕上都沒想明白,明明小媳婦兒答應的,怎麽媳婦兒沒親上,倒挨了一頓打呢,雖說娘的力氣小,可給那帶着火星子的燒火棍打幾下,也疼的緊。
正郁悶呢,忽旁邊二郎說話了:“哥,你對嫂子好點兒成不?”
大郎一愣,側頭看着他兄弟,雪光透過窗戶上新糊的窗紙落進來,隐約能看見二郎睜着眼,大郎早發現二郎很喜歡自己的小媳婦兒了。
忽想到什麽,眉頭皺了皺:“哥身上有了兵差,以後年年朝廷都給俸祿,等哥攢幾年,蓋了新房,給你說個比你嫂子強的媳婦兒。”
二郎知道哥理解錯了,嘆了口氣:“哥想錯了,我不是想娶媳婦兒,哥一去五年,死活不知,音信全無,哥不知道之前咱家過的什麽日子,爹病了,娘不得不賣地給爹治病,爹的病沒治好,地也沒了,剩下的地,也給了王青山家種,不給咱家也種不了,哥知道嫂子來之前,我跟娘吃什麽嗎,一年到頭雜面餅子黍米粥,就這樣,也不知還能過幾年。”
說着,長長嘆了口氣:“哥,之前我最怕過冬天,冬天冷啊,外頭北風攪雪,屋裏也不比外頭暖和多少,柴火不敢燒,怕燒了就沒了,只能挨着,一晚上凍醒好幾回,有時我就想,沒準自己會凍死,可現在我最喜歡的就是過冬天,睡着暖融融的炕,吃着嫂子做的飯,地窖裏滿滿的瓜菜,缸裏的糧食吃都吃不完,再也不用擔心挨餓受凍,心裏還會想着,明年的日子會是什麽樣兒,哥,這都是嫂子來了之後,才有的日子,咱娘為什麽對嫂子好,是因為一點點看着嫂子把咱家的日子過起來的,如果沒有嫂子,我跟娘不知活不活的到你回來呢,那天跟着王小三去鄰村看戲,聽那戲文裏的先生說,受人點水之恩當湧泉報,哥,嫂子對咱家的恩情何止一點兒啊。”
大郎竟說不出話來了,從自己回來就知道二郎長大了,再不是自己走的時候,那個追在自己後頭什麽都不懂的皮小子了,比村裏別的孩子都懂事,現在才知道,二郎的懂事是因為什麽,也終于明白,自己的親娘為什麽這麽護着小媳婦兒。
小媳婦兒人小,心眼子卻不少,不止會過日子,還會跟人處,人不大說的話卻句句扣着別人的心思,心地也算好,本來自己還對娘給他娶這麽個不能使的媳婦兒,有些怨言,可仔細想想,能娶這麽個媳婦兒真是自家的造化。
更何況,小媳婦兒長得也不難看,想起那雙活靈活現的眼睛,大郎忽覺挨他娘兩下燒火棍,也不算什麽事兒了,或許,自己真該對小媳婦兒好些,不看別的,就看在他娘跟兄弟的份上,也得對小媳婦兒好點兒。
雪足足下了一宿,天亮的時候才停了,碧青把飯做好,就探頭出去招呼掃雪的哥倆兒吃飯,目光對上大郎,不免有些心虛。
昨兒夜裏仔細想想,昨天做的有些過分,蠻牛雖說是頭色欲熏心的蠻牛,說明白之後,對自己還算不差,也不知是不是贖罪心裏作祟,一向熬粥的早上飯改成了吃面。
碧青一早起來和的面,足足擀了五斤面條,面和的硬了些,手腕子都生疼,打了個簡單的雞蛋鹵澆上去,就是一碗香噴噴的打鹵面,面勁道,鹵也香,大郎足足吃了兩大盆才撂了筷子,跟碧青說:“明兒就得走了,校尉大人還在冀州府等着呢,軍隊裏的事耽擱了,可是要掉腦袋,趁着這會兒我在家,有什麽活要幹就說。”
碧青想了想,這會兒大冬天的,也不能翻地,能有什麽力氣活兒?壘豬圈蓋鴨舍都得等開春,忽想起坑邊兒上的地:“倒是有個活兒……”
碧青給鴨子添了食出來,往坑邊兒上望了望 ,大郎哥倆正挑着擔子,一擔子一擔子的往那邊兒挑雪,這是碧青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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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青模糊記得,現代改造鹽堿地的法子,除了種樹還有沖洗,引了河水一遍一遍的沖,能大大降低土地的鹽堿腐蝕程度。
在這裏不可能引河水,坑裏的水雖然可用,但那是碧青的寶貝,明年指望着那坑水呢,怎麽能用來沖地。
碧青一開始想到的是雨,可冀州的雨水,最早也要等到開春才能有,一開春就得把樹苗栽上,到時就來不及了,剛才腦子裏靈光一閃,想到了雪,雨跟雪從根本上說都是水,溫度低的冬天水氣凝結就成了雪花。
如果把雪都堆到那片地上,等開春的時候,雪一融不就成了水嗎,不用引什麽河水也能起到沖地的效果,楊樹雖然耐活,不挑地,可好一些的土壤,還是能促進樹苗生長。
這些道理碧青不會跟大郎說,也說不通,這裏雖祖祖輩輩種地,對于這些法子卻聽都沒聽過,農民大都樸實保守,這是優點,有時候也是缺點,保守就不會輕易接受新事物,樸實容易不思進取。
碧青只是跟大郎說,那兩畝地的地勢略高,不易澆水,把雪堆在上面,等開春融了,就不用澆地了,直接翻了土就能栽苗。
大郎聽了二話沒說就領着二郎去了,兄弟倆幹的熱火朝天,這會兒看過去,那塊地上的雪已經明顯厚了一層。
忽見又去了一個人,瞧着像王青山家的三小子王興兒,也挑着擔子開始運雪,碧青不禁愣了愣,心裏琢磨王興怎麽來了?
正想着,就聽見院外驢叫,莫非小五來了,昨兒忙亂也沒來得及,還說過會兒讓二郎給去鄰村給小五送信兒呢,兩家走的親近,碧青就沒拿小五兩口子當外人 。
都說一個好漢三個幫,自己女人的身份在現代無所謂,在這裏是最大的限制,無論做什麽買賣,都不可能親自出頭,只能在後頭出主意,小五心眼活泛,性子機變,還誠信,最适宜做買賣。
碧青很清楚,種地只能填飽肚子,想要致富就得搞副業,現代那些聞名遐迩的億元村,都是搞副業,要不養殖,要不畜牧,要不憑借獨有的材料做手工,總之,沒有一個是靠種地發的財,所以,碧青做什麽都拽上小五。
不想,信兒沒送去這小子就自己來了,阮小五把他媳婦從驢背上扶下來,碧青拉着秀娘的手,看了看她的臉色,跟小五說:“不說病了嗎,這大冷的天,不在家養着,出來做什麽,回頭着了涼,可不更壞了。”
小五道:“這不大郎哥家來了嗎,兄弟媳婦兒怎麽也得見見,不是昨兒夜裏雪大,我昨兒就跑來了。”
秀娘拉着碧青的手道:“嫂子別擔心,這幾天好多了,天天在屋裏沒人說話兒,也悶得慌,一聽說小五要來,惦記跟嫂子說話兒就來了,這聞了一路雪氣,倒覺着心裏舒坦了些。”
碧青見她臉色是比上回見好了些,想着雪後空氣好,病人出來走走也對,就沒再說什麽,拉着秀娘的手進屋了。
剛要招呼小五,哪還有影兒,何氏看了雞窩後進來道:“別找了,剛問我怎不見大郎,我才說了一句,就去竈房摘着扁擔跑了,說開了春就得栽樹,要是不用澆水,可省大事了。”去屋裏摸了幾個錢出來“你青山嬸子家的王興也出了大力氣,小五兩口子又來了,我去劉寡婦哪兒打酒,晌午多收拾幾個菜,明兒大郎就走了,也當給大郎送送行。”說着扭身出去了。
秀娘看着碧青小聲道:“大郎哥這剛回來又要走?”
碧青點點頭,怕她冷,給她挪了板凳過來,讓她坐在竈火邊兒上,去外頭柴火棚子裏摘昨兒王富貴家送過來的豬後腿。
為了招待大郎,裏長家宰了一頭豬,左鄰右舍的都跟着沾光,給碧青家送來的是只豬後腿,昨兒匆忙沒來得及收拾,今兒正好炖了。
鍋裏舀水,把肘子洗淨,放在裏頭,冒出血沫子,撈出來再洗一遍,尋了鐵筷子把上頭的豬毛燒幹淨,再放到鍋裏。
大半年的時間,能找到的調料基本都找着了,香葉大料等是小五從冀州府的藥鋪裏買來的,沒有醬油,就用農家自制的毛醬。
她婆婆何氏做這些東西一絕,以前家裏糧食糊口都不夠呢,也沒心思做這些亂七八糟的,是聽碧青說要腌鹹鴨蛋,才動起了做毛醬的心思。
碧青全程參與了,其實不難,就是把面和好上籠屜蒸熟,發酵之後曬幹,磨碎,加大鹽粒子悶在醬缸裏,就算成了。
不過,她婆婆做的醬明年才能吃,現在用的是小五娘做的,小五家日子好過,年年都做毛醬,腌鹹菜,聽說碧青要,就給碧青送了半壇子過來,調些水,就能當成純天然的醬油用,效果不錯,至少從顏色上有了突破。
碧青還打算回頭抽出空來試試做酒呢,在家的時候奶奶喜歡鼓搗這些,葡萄下來的時候做葡萄酒,興致來了,也會做糯米酒,碧青跟着學了不少手藝,不過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用上。
街當劉寡婦家的酒是自己釀的,不舍的用好糧食,就是些剩下的黍米摻着麥糠,釀出來的酒,便宜是便宜了,卻賊難喝。
碧青平常只讓二郎打一些擱在家裏,是為了當料酒使,聊勝于無,把渾酒倒進去,蓋上鍋蓋就剩下等了。
秀娘倒了碗水遞給碧青:“嫂子這手藝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聽小五說,就是城裏最好的館子,也做不出嫂子這味兒呢,要是嫂子能在城裏開個飯館子,買賣一定紅火 。”
碧青心裏一動,倒不是不可以……不過想想,自己去當廚子有些不妥,笑着搖搖頭:“你嫂子我就是嘴饞,才折騰這些東西,你可別笑話嫂子了。”
忽想起阮家的事兒,不禁問:“分家的事兒怎麽着了?你跟小五得了什麽?”
一說起分家,秀娘臉色暗了暗,半天才道:“嫂子是知道的,小五上頭有四個哥哥,沒一個省油的燈,我家小五排行最小,哪輪的上他挑,家裏六十畝地,我公公說了,五個兄弟平均分,一人十畝,剩下的十畝,因為公婆跟着大哥,也給大哥。”
碧青點點頭:“你公公還不算糊塗。”見秀娘要哭的樣兒,急忙道:“怎麽了哭了,莫非嫂子說錯了。”
秀娘道:“公公是這麽說,可地卻是大哥做主分,小五最小,幾個哥哥誰也不拿我們當事兒,六十畝地,有十畝是靠着蓮花山那邊兒的,都分給了我們,嫂子來的日子短,不知底細,那蓮花山也不知怎麽回事,山上的樹倒是長得好,可周圍的地卻不成,種別的都不好,只那山裏山桃能活,荒着也是荒着,附近就都種的山桃,山桃那東西又酸又澀,沒什麽吃頭,就算熟了也賣不出去,也就家裏的孩子當個零嘴吃着玩,嫂子說,有這麽欺負人的嗎,雖說我身子不好,沒幾個嫂子能幹,可小五這些年東奔西跑的容易嗎,公婆現如今住的院子,不是小五哪蓋得起來,咱莊稼人地是根兒,沒了地,我們一家三口以後喝西北風去不成。”
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碧青把自己的手絹塞給她,氣道:“你家那幾個大伯子真不是個東西,早晚有他們的報應,別哭了,病才好,回頭又哭出毛病來,對了,你說蓮花山附近都是這樣的地,怎麽不賣給別人?”
秀娘擦了擦眼淚道:“嫂子,那地裏什麽都種不成,誰要啊,買到手裏幹看着不成。”
碧青想了想:“你可知道那附近有多少這樣的地?”
秀娘疑惑的道:“多少倒知道的不切實,可我年年跟着小五去摘山桃,記得一眼望去都是山桃樹,估摸着都算上,至少有一百畝吧,嫂子問這個做什麽?”
碧青搖搖頭:“就是問問,你也別發愁,俗話說的好,車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分給你兩口子,就要着,雖說莊稼人地是根本,有本事咱也不差那點兒糧食。”
“嫂子這話可是,我跟她說了多少遍,就是不聽,整日哭天抹淚的,像天要掉下來似的,叫人瞅着心煩。”
大郎進來,後頭跟着小五,小五烤了烤火道:“婦人家沒見識,就惦記着種地,也不想想,種地能得幾個錢,還不如我多賣嫂子幾張花樣子呢,之前沒分家,跑買賣賺的錢,都得給爹娘,如今分了家,以後賺多少都是咱們自己的,比什麽不強,別提這些烏糟事了,哎呦!好香,嫂子這是炖肉呢,今兒我們兩口子可算來着了,得好好解解饞。”
碧青笑了:“趕緊洗了手屋裏坐吧,炕正熱呢,鍋裏的肉還得一會兒呢,我先給你們收拾幾個小菜,婆婆打酒去了,今兒你們哥幾個好好喝幾杯,一個驅寒,另一個也給你大郎哥送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