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屋子裏只剩下我和我爹。
我靜靜地看着他不發一言。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神色十分奇怪，帶了一點點憂傷，又帶了一絲絲憐憫。
我坦然和他對視。毫不避讓。
他突然笑了一下，和藹地說道：“靈兒，你怎麽能那麽說朱佩呢？到底她也是你堂妹啊！”
我撇撇嘴：“得了吧，爹，你不是一向瞧不起二叔他們嗎？當初我爺爺為幼，他家為長。因此我爺爺才帶着您在外飄泊求生。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我二叔硬是把好好的祖業都給弄丢了。祖傳的手藝到了他手裏就成了招搖撞騙的招牌，弄得這一帶的人聽到我們朱家就直搖頭。您把他當兄弟，他可還在圖謀您的房子。”
我爹又是莞爾一笑，目光閃爍了幾下，淡淡說道：“你擔心什麽？你爹這麽多年在外面，也掙了不少。他們要房子，給他們就是，只要不賣了就成。畢竟這是祖業。”
我意外地看了一眼他說道：“您真的舍得嗎？”
說真的，我猜到他這幾年在外面賺了不少錢，最起碼我之前住的那間房子還有他馬上要拆遷的房子。這就是兩套，更不談他肯定還有其他的産業。
只是想到很小的時候，我和我媽兩人孤零零留在家裏相依為命，而他卻一年半載才回來一趟，實在是叫人心寒。
都說他在外面養了女人孩子，可是這麽多年來他硬是在我和我媽面前不露半點行跡。
朱能啊朱能，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他淡淡一笑，轉開了話題：“靈兒，剛才你二嬸提議的你覺得如何？”
我裝糊塗：“什麽提議啊？”
我爹面色波瀾不動：“就是你二嬸說，讓你頭七之內和金钺把婚事辦了的提議？”
我不禁冷笑說道：“爹。二嬸糊塗，您可不能也和她一樣的想法啊。我媽才死你就要我和金钺辦婚事，傳出去這周圍不得笑掉大牙啊。”
他看着我，別有意味地說道：“如果這樣，那就要等到三年後了，我只怕你等不起啊。”
“什麽等不起，我和金钺又不是很大年紀，都很年輕，哪有等不起的。”
我立即感到有一絲說不出的不妥，可是卻想不到哪裏不妥。
想了想。我又說道：“其實我已經決定和金钺分手了。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我和他目光對視，誰也不肯先退縮。
其實在很早以前，在他害得我媽流産生病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再相信他了！
他嘆了口氣，神色十分哀傷：“看來，靈兒是不相信爹啊，這太讓爹難過了！難道爹還會害你嗎？”
他的一雙眼睛依舊定定地看着我，溫和的說道：“靈兒，你肚子裏已經有了金钺的孩子了！”
他帶着淡淡的笑容，雖然面色平和，可是一雙眼眸裏隐約的光芒卻讓我心裏好像被針刺一樣！
我盯着他，半晌沒有說話。
他也一直看着我，嘴角帶着微笑。
他繼續說道：“傻孩子。不要為了你媽的死就怪你自己。你們都是無辜的，你肚子裏的孩子也是無辜的，難道你不想看着他生出來喊你媽媽嗎？”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他：“你說什麽？”
他看着我，目光裏依然有着一絲憐憫，不說話。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又問他：“你說我有了孩子？”
他依然不說話，看着我。
我慢慢轉身，往自己房裏走去，一邊走，一邊低聲告訴自己：“不可能。你是騙我的。你無非是想讓我嫁給金钺罷了，你無非就是想讓我媽死了也不瞑目罷了！”
“不會的，不可能。”
可是我心裏卻又有個小的聲音告訴我：“有可能，真的有可能。說起來，我的大姨媽不是好久沒來了嗎？只是稀裏糊塗的我，到現在也一直沒想起來。”
他在我身後娓娓訴道：“你聽我說，當時你還太小，不懂事。你媽她真的是有精神妄想症，總妄想着我會害她，其實都是她自己亂想。你也不要為她的死來和自己過不去了。就算你想和金钺分手，可是你肚子裏的孩子呢？你總不能殺掉她吧，你也做通靈，就應該知道這也是一條性命，難道你想讓他死嗎？”
“聽爹的話，和金钺在這頭七之內舉行婚禮吧。沒人會說你們的。難道你非要等到三年後？到時候孩子都可以兩歲多了，都能走路了。你何必呢？”
我關上門，将他的聲音關在門外。
我直接上了床閉上眼睛，告訴自己這都是一場夢！
這都是我做的一場噩夢！
只是這個夢太真實太殘酷，殘酷到我感覺到自己的心都是疼的。
過了會，我的門外有人敲門，是金钺的聲音。
他讓我開門，我不理他。
他不停在外面敲門，敲得我心煩意亂。
我沒有辦法，只有起身打開了門。
門一開，他就問我：“朱靈，你為什麽不開門？”
我淡淡說道：“我睡覺了。”
我上了床，背對着他蓋上被子。
明知道我是假話，可是他就是沒有戳穿。
他走到床邊，嘆了口氣說道：“你不問問我去了哪裏嗎？”
我當然想問，可是我怕我問了就會忍不住繼續關心他。
而目前的我卻必須和他冷淡疏離，好讓我爹死心，好讓他的這出戲沒人演下去。
劇本再好，沒人演也是空的。
可是嘴巴卻不知不覺地問了出來：“你去了哪裏？”
他輕輕摸着我的頭發，低下身在我耳邊親昵地說道：“我出去買東西去了，你身體不好，現在又有了我們的孩子，我給你買了一點營養品。肚子餓了嗎？要不要起來吃東西？”
他這樣一說，我還真的覺得有點兒肚子餓。
我實在接受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他實在是來的太突然！
我可以不要這個孩子嗎？
肯定不能！
如果我說不要，金钺肯定會很生氣，而我自己也會覺得難受。
畢竟，他是金钺的孩子，是我在乎的孩子。
可是目前的情況卻是，他們要逼着我和金钺在這三天之內結婚。
哪有這樣的，太兒戲了！
身後突然飄來了一股香氣。
肉香、蔥香！
我的口水頓時流了出來，肚子也更餓了！
金钺柔聲在我身後說道：“你不餓嗎？都睡到現在了，我特意給你買了你最喜歡吃的皮蛋瘦肉粥，你嘗嘗。”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才不想挨餓了！
我立即坐了起來，只見他手裏果然端着一碗皮蛋瘦肉粥。粉紅色的肉絲、墨綠色的皮蛋和碧綠的蔥花，襯得雪白的肉粥更加誘人，讓我禁不住食指大開。
我眼巴巴地看着，嘴巴卻仍然不說話。
金钺笑了，目光裏帶着一絲寵溺對我說道：“來，嘗嘗。”
說着，他用勺子舀了一勺吹涼了遞到我嘴邊。
我想推開，可是那股肉香硬是沖到我的鼻子裏，不知不覺地，我也就張開了嘴巴吃了一口。
吃了一口之後，我就更想吃第二口了。
金钺十分有耐心的喂着我，到後來，我要他不要喂了，我自己來吃。
他卻說：“你有了我的孩子，給你喂幾口飯算什麽？別動，我喜歡的人我願意寵着。”
吃着吃着，我的眼淚突然出來了。
他慌了神，立即問道：“怎麽哭了？為什麽？說，是誰欺負你了？我替你出氣。”
我哭着說道：“就是你，就是你欺負我的。”
他笑道：“那可難辦了，我現在不是給你喂東西嗎？這也叫欺負你啊。那樣的話，我想多的是人願意要這種欺負。”
我不禁破涕為笑，轉而想到即将要面對的事情，不禁又愁上眉頭。
他輕輕俯下身，在我臉頰親了一下，然後滿足的說道：“別哭了，看到你哭我心裏難受。你媽走了也是一種解脫，活着的人還要好好活着啊！”
我點點頭，擡眼看他。
他唇邊帶着和熙的微笑，大概想到我們有了孩子，整個人好像換了個人一樣。
從前的他孤僻不合群，冷漠愛猜忌。可是現在他整個人都變得柔和溫暖了。
叫我怎麽能夠說得出來？
說我不要他的孩子。估縱介才。
屋外，我爹喊着金钺，讓他出去一趟，有事情和他商量。
金钺答應了，然後低聲在我耳旁說道：“別瞎想了，肚子裏都有了我的孩子，你還想怎麽鬧？乖乖的等着和我結婚。”
他說完，又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裏想：原來他都知道，原來他都知道！
他起身，又看了我一眼，然後出去。
我聽到我爹和他說了幾句，然後兩人就走了出去。
我不放心，走到門外一看，我爹和金钺往開闊處走去，那裏是土坡。在那裏說話，既可以看得到有什麽人靠近自己，也可以不用擔心旁邊有人偷聽。
我嘆了口氣，其實也明白我爹要和金钺說的是什麽。
他雖然很想讓我盡快和金钺結婚，大概也是要顧及到一些規矩的。
我媽臨死前明明白白地說了三年守孝，不許嫁人。
他現在只有在這個頭七上下功夫，否則的話，肯定要等到三年後。
我想，他見我不答應，一定和金钺商量，趁着我肚子裏有孩子，讓我們就在這三天內把婚事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