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章
小魚默不作聲地撤了纏在沈開身上的銀絲。
“娘……娘……娘……”沈開跑到冰原中央,扒在冰層上方一聲一聲喊,聲聲泣血。
那道裂縫已被冰水灌滿,凍得結結實實的。數丈深的冰層最深處深藍黝黑,根本看不到底,恍若異世般遙遠。
他不管沈圓月是煞神還是定北候,不管沈圓月何等威風,在他眼裏,都只不過是那個在窮困時把肉食留給他,在他疑惑時會教他歪道理,在他闖禍後會低着頭請別人原諒,在閑暇時會試着給他縫一套難看的衣服的娘親。
阿樂還有父親,他卻只有一個娘親。
可他的娘親半生戎馬,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為了什麽達步家,為了江山長眠于厚厚的冰層之下。
那是他的娘親啊……
“沈開。”知道他受打擊過大,小魚捂着傷口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邊,擁住他的後背,輕聲道,“這是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我想是定北候爺太強大,所以祁山将他們最後一戰的情形記錄了下來,好讓後世之人也能瞻仰定北女侯的蓋世風采。”
這時,豆大的水珠又砸了下來,依舊穿人而過,不會沾濕身體,地下的冰層又慢慢裂開,幻影又要開始了。看樣子這段幻影不知在冰原上方已經重複了多少遍,如果沒人阻止,恐怕沈圓月和葛丹将永遠在這片冰原上與窮奇上演戰鬥的場景。
讓沈開再看母親逝去一次太過殘忍,小魚道:“沈開,我們走吧,沈開。”
“走?”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小魚得了一驚。
扭頭一看,黎遠站在冰原的一側,腰間挂着戈得落的頭顱。臉頰凍得發青,也不知他已在冰原上待了多久,看了多少遍幻影。
沒有理小魚,黎遠看向沈開,眼神空洞,慘笑出聲,自言自語:“沈圓月,哼哼,你說你信任我,才把你兒子交給我保護。可為何!”他突然歇斯底裏大聲吼起來,“為何與你同生共死的是葛丹不是我?!我是邪門歪道!他也是!憑什麽他可以我不可以!”
他的雙目變得赤紅,紅得幾乎快要滴血,冰涼的殺意讓小魚全身幾乎失了溫度:“騙子!沈圓月!你個騙子!好!既然你騙我!我就讓你兒子走不出祁山!想阻止我嗎?!那就就活過來殺了我!”
說完手一抖,幾枚袖裏劍直沖向沈開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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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心一驚,揮出無數絲線擋住了幾枚暗器。還未喘一口氣,黎遠鬼魅般的身影已殺到近前,舉刀便砍。
小魚硬着頭皮再擋,兵器相接,“铛”的一下,直震得她雙眼直冒金星。
兩人的實力相差太大,但是黎遠一心要取沈開性命,小魚一心想護住沈開。都有拼死要做的事,兩人又都是頂級殺手,所以實力懸殊的兩人居然鏖戰起來。一時間,銀絲漫天飛舞,纏繞着烏沉沉的刀光,中間沒有一絲一毫的多餘招式,兩人打得幹淨利落,酣暢淋漓。
“都該死……”
沈開跪坐在幻影中,伸手觸碰着沈圓月那看得到卻摸不到的華美身影,輕輕吐出這樣幾個字。
小魚認真抵擋着黎遠瘋狂的攻擊,根本顧不上安慰他。
“都該死!”沈開猛地站起身,抽出身上的匕首,撥開面前的小魚,朝黎遠直刺而去。
眼中浮動的是一種癫狂。
都怪這些人,這些人,這些人,逼娘做煞神,逼娘做定北候,逼娘做什麽絕世美人。這些愛她的人,恨她的人,統統在逼他的娘親。
他們不知道……他們不知道……他的娘親……只是個喜歡看着天上的雲彩發呆的迷糊女人啊……
如果這些人都死了……娘親是不是就會回來……
暴怒之下動作全是破綻。
小魚尖叫:“不!”
黎遠木然地擡起刀揮向沈開的脖子,揮刀的一剎那,身後幽幽然傳來一道聲音,凝固住了他的動作:“黎遠……”
聲音清冽,仿佛天邊吹過的微風,涼涼的,輕輕的,如聆仙樂,說不出的美妙。讓黎遠不禁想起了第一次看見沈圓月的場景。
那個女子站在山頂,腳邊便是翻滾的白雲。
月牙白的袍子,廣袖拖拽于地。一頭烏黑的長發用剔透的翡翠簪随意的挽着,可仍有許多頭發散垂下來,長至腳踝。
時有白鶴從她身邊飛掠而過,青天流雲,她就那麽靜靜地獨立山邊,如同一幅淡淡的山水畫,天邊的晨光灑在她身上,給她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和的薄紗。
她輕瞥他一眼,說:“黎遠……身手不錯……殺之可惜……可願追随本帥……”
殺戮争奪,何其無聊。
阿鼻黎遠從來不過是一枚浸血的棋子,麻木如行屍走肉。卻在那一刻,感受到了自己呼吸的急促和心髒的跳動。
世上的一切都可有可無,唯有她,美得那樣真實。第一次有種沖動,想靠近,想觸碰,哪怕只是看着,也好。
不屬于他,甚至不屬于紅塵。
但他卻想一直看着。
“可否讓我終生追随?”
“便許你。”
手中的刀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周身的防禦也在不知不覺中解除。幾把利刃刺進了他的身體,疼痛感讓他陣陣發軟,撲倒在地。
“你答應我的,許我終生追随。”眩暈陣陣往上泛,雙眼發黑,他喃喃道。
清冽的聲音在他耳邊再次響起:“是,本帥許你的。”
心頭湧起一種莫名的喜悅,和她答應收下他時的感覺一模一樣。死水般的一生中,這是他僅有的兩次快樂。
”帶我走。“做什麽都好,只要讓我遠遠地看着你。
“走吧。”
“謝……侯爺……”嘴角扯起的笑容在血泊中凝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