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兩人穿過長長的門廊,到了一個院落門口。只見門前擺着一張太師椅,一位微胖的白胡須老者在幾個侍衛的簇擁下端坐太師椅上。
“令爺爺。”沈開笑嘻嘻地打招呼。
聽沈開這麽喊,小魚心裏有了計較,這位老者應該是辭官歸隐的令相國。
令相國正色道:“沈開,老夫陪伴先皇五十年,連達步陵昊和沈圓月也不敢在我跟前放肆,你卻闖我令府,好大膽子。”
沈開松開小魚的手臂,打了個響指:“我今天來是跟令爺爺通風報信的……”說到這,他看向小魚,又打了一下響指。
小魚這才意識到他在跟自己表達什麽意思,奇怪的問:“幹嘛?”
沈開一本正經道:“找張凳子,我要坐。”
小魚道:“找不到。”
對方身邊的幾個侍衛都是高手,個個殺氣騰騰,小魚調用了自己所有的精神警惕,哪有心思找凳子?任性的少爺。
忍受不了這種任性的不止小魚一人,令相國沉聲喝道:“沈開!”
沈開回過神,看向他:“令爺爺,什麽事?”
令相國道:“你想告訴老夫什麽事?”
沈開嘆了口氣,道:“只能站着說了。是令定業的事,我把他挪用黃河赈災款的證據交給皇上,他惱羞成怒,雇傭素閣殺手想致我于死地。”
“你……”老者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沈開道:“令爺爺,您德高望重,您的孫子可不争氣。不止是他,哪家的貓不偷腥?我能查的事多着呢。”
令相國捏緊拳頭,壓低了聲音:“你到底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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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開沉眸:“答案。”
“原來如此,”令相國冷冷一笑,“老夫早已說過,所有事皇上最清楚,你要問便問皇上去。就算逼問老夫,老夫也只能再次回答你,老夫與定北候徹查西北叛黨一案,那夜定北候獨自出門,從此未歸。”
沈開道:“皇上不會告訴我更多答案,皇上也不會輕饒了挪用黃河赈災款的人。令爺爺,沒有答案,我就纏着令家人,至死方休。”
令相國沉默,死死盯着沈開,沈開也不示弱地盯着他。
氣氛突然變得十分詭異,四周涼飕飕的,空氣幾乎凍結成冰,只剩一老一少眼神的交鋒。
半天,令相國緩緩道:“沈開,因着沈圓月的囑托,老夫一直忍受你的糾纏,怕傷到你。現今看來,你這小子不識好歹,知道答案的代價你可清楚?”
沈開目光無比堅定:“我要答案。”
令相國道:“好,很好,支起耳朵聽着。這話老夫只說一遍。是年,全國大旱三年,占星師言,西北有妖物作祟。”
沈開拱手道:“多謝。”
說完轉身就走。
見狀,小魚跟在他身後往外走。
令相國擡手道:“沈開,且慢,你過來,老夫有話說與你聽。”
沈開步也不停,頭也不回:“我不聽,反正不會是好話。”
令相國是權高位重的積古老者,幾乎所有人都以聽他的諄諄教誨為榮。像沈開這樣一點面子也不給的情況,令相國還是頭一次見到,他收回手,尴尬地捋了捋胡須,對着沈開的背影冷冷道:“沈開,你娘用盡心思,只為讓你們兄妹享盡榮華富貴。知道了這個答案,你娘的辛苦化為烏有。等着吧,姓沈的,從此以後,你不再是驕橫的沈少爺,連你的父親妹妹也會棄你而去,因為你不姓達步,不是皇族。你姓沈,你不過是一個連父親也不認的遺腹子!”
沈開像沒聽見這話一樣,徑直出了院落,臉上平靜無波。
黎遠和雷蒙打倒了一群侍衛,正在拍身上的灰,見他出門,兩人點點頭:“爺。”
沈開道:“拿到答案了。”
幾人心有靈犀,一齊出了令府。
門口多了些人,阿樂坐在沈開的車廂中。身着橘紅色銀紋紗袍,像是被雲堆圍着似的,雍容華貴,只是表情有些忐忑不安。看見沈開,她小聲喊了聲:“哥。”
沈開走到車廂前,笑笑:“你怕我真殺了那老頭?一直以來你明裏幫我暗裏幫別人,很辛苦,回家去,告訴父王,我找到娘就收手。”
“哥……”阿樂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眸子裏很快騰起了些許水霧,楚楚可憐的模樣能融化任何鐵石心腸,“母妃臨走時說,她會回來的。”
沈開笑得更歡:“回去,不要再妨礙我,阿樂。”
聞言,阿樂瞬間收起了哭泣的表情,嘴巴噘得老高:“母妃囑咐我,不許你我去找她。”
沈開輕輕抽出袖子,道:“可母妃沒有囑咐過我。她把黑衣殿留給你,卻一句話也沒給我留,所以我要找到他。阿樂,你有父親,有皇族,我卻只有一個母親。你可以不告訴我你知道的,也不要阻止我尋找答案。”
說完這句話,沈開走到一邊,從黎遠手裏拿過缰繩,翻身上了黎遠的馬,然後扭頭盯着小魚。那意思雖沒有說出來,小魚卻明白是“跟上”兩字。幸好雷蒙善解人意,将自己的馬牽到了她面前。
兩人策馬一直向西出城,在人煙罕至的官道上狂奔,直到夕陽西下,一直默不作聲的沈開突然勒住缰繩,扭頭問:“如果我不是乾王的繼子,你怎麽看我?”
小魚淡淡道:“你是定北候的兒子。”
沈開問:“如果我不是定北候的兒子,也不是乾王的繼子呢?”
小魚道:“潑皮,無賴。”
噗——
沈開的馬晃了晃頭,噴了一口白沫子。
沈開的目光越過了她的臉,停留在了血紅的天邊:“我親爹是前朝中将淩羽,淩家不肯認我,我跟着娘吃過很多苦。後來娘嫁給乾王,讓我過上了好日子,還是有很多人背地裏叫我野,種。”他冷冷一笑,“野,種,和潑皮,無賴一個意思。聽他們這麽叫,我很生氣。娘說,會生氣證明我很軟弱,她就不生氣,可我還是生氣。小魚,我很沒用,對不對?”
小魚緩緩道:“我爺爺官至前朝相國,我爹死得早,為了還債,叔叔把我和我妹妹都賣了。我也很生氣。”
沈開看着她,笑了起來。
太陽西沉,一個夜宵攤主挑着擔子,哼着小曲路過。扁擔上的燈籠一晃一晃,瑩黃的光落在眼睛裏甚是溫暖。
沈開問小魚:“跑了一天,餓沒?”
“餓了。”
“吃點東西吧。”
兩人立刻下馬攔住攤主,央攤主在路邊升起炭火,燒開老湯,下了兩碗鮮肉小馄饨。
馄饨煮好,天已經黑透了。兩人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端着土陶碗吃馄饨,溫暖的鮮湯喝下肚,兩人都出了一頭薄汗。
沈開一邊吹氣一邊吃,一邊道:“我娘一招沈家槍也不曾傳我,她說會沈家槍沒好處,卻把沈家槍全數傳給了別人。她離開之前和我繼父道過別,和阿樂道過別,卻不跟我道別。”
小魚喝了一口湯,淡淡道:“叔叔賣了我和妹妹,卻拿着賣我們的錢給他自己的女兒做了件花衣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