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
? 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藐旖身在一片蒼茫中感受死亡，心裏卻意外得寧靜。恍然有一股暖流将她拽住，輕輕托起帶離眼前空白的光亮。她仿佛聽見他焦急的呼喚：“藐旖……藐旖！！”
誰在拍打自己的臉？這麽不留情面！她感覺到自己的胸腹仿佛被大錘一下下砸下來，用力的擠壓和搖晃讓她覺得自己都要吐了。
“咳……”剛一張嘴，藐旖大口大口得吐出水來，一股新鮮空氣湧入肺部，刺得生疼。
他的忽然仍在繼續：“藐旖！你醒醒！”
藐旖睜開眼，當頭的烈日差點将她刺出淚來，而刺眼的光線很快被一張臉擋住，那張絕世容顏此刻卻溢滿了焦心和恐懼，深藍的眸子在與她視線相對的一瞬泛出隐隐淚光。
她被緊緊按進一個懷抱，耳邊是慕奕漣強抑的哽咽，又喜悅又慌亂：“藐旖……藐旖……沒事了，沒事了……”
藐旖怔了怔，這才想起自己險些溺死在水裏。她擡起手臂輕輕圈住慕奕漣秫秫戰栗的身體，有些嘶啞得開口：“嗯，我沒事。”
良久，慕奕漣将她輕柔得扶靠在樹邊，他僵硬站立的身形仿佛周身都散出逼人的怒氣：“誰幹的？”
他身邊幾人神思一震，又一次秫秫跪叩：“少尊主恕罪……他們只是……”
“誰幹的？！”慕奕漣猛然擡高的音量使得四下林間都充滿壓迫感。
水中幽幽浮出幾個人形，個個垂首：“少尊主……”
慕奕漣猛地回過頭，下唇幾乎被咬出血來，良久才狠狠開口：“為什麽？！”
人魚中一女子護着懷中的少女急急開口：“少尊主恕罪！只因小女廖靈月想要見見少尊主的人類朋友，我們才……”
“住口！”慕奕漣深呼吸一口，冷冷打斷：“你們沒有常識麽？把人類拖進水底，只為看一看？！”
岸上一名人魚男子一叩首：“少尊主請息怒，他們當真不知人類在水底能留多久，只為一睹芳容，別無他意。”随即他又向藐旖循禮：“若有冒犯，還望原諒。”
藐旖正要說話，見他的眼神卻是心裏一緊。那一瞥間藏了多少深意？威脅、忌憚、厭惡、甚至憎恨。可是他們為什麽會恨？由此她更确定了，他們的确是要殺死她，完全不是無心之過。
可這樣的場面下又能有什麽選擇？慕奕漣才剛回到同類的地界，他心心念念要在這裏學會法術回到海底的家園，又怎麽能在這裏僵化他和人魚的立場？
“沒事。”她合了合眼，向慕奕漣揚起一絲笑容：“我沒事，他們并沒有攻擊我，只是圍着我看而已。可能他們真的不知道人類在水裏這麽脆弱吧。”
“藐旖！”慕奕漣在她面前蹲下，眼中是輕微的責怨：“你幹嘛為他們說話？”
藐旖搖頭，又俏皮道：“真的！慕奕漣，我可不希望你當暴君，胡亂降罪于人啊！”
慕奕漣探究得看着藐旖虛弱卻故作輕松的表情，終于重重呼出一息：“那這事就算了。可是……”他起身面向衆人魚：“藐旖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大家能像尊重我一樣尊重她，這樣的事決不能再發生！”
他冷冷得向四下掃視一眼：“來這裏之前我聽說很多關于人魚對人類的惡行，我不希望它們是真的。”
四下的人魚各自交換眼神，分明帶着些微的違拗，卻無人敢出言反駁。慕奕漣将藐旖打橫抱起，帶進樹林更深處的小屋，滿心難測的嗔怒使他面色低沉，雙手變得毫無溫度。也不知是因為剛才的驚慌還是匆忙，總覺得他的呼吸很重，略微顯出疲态。
終于進了屋子，慕奕漣将藐旖輕輕放在木質的板床上，又向外面的人下令：“拿身幹淨的衣服來。”
他心疼得看着床上面色蒼白的女子，濕漉漉的發絲挂着水，因為渾身的濕涼而微微顫抖，一副虛弱的模樣卻偏要睜着玲珑大眼向他微笑。
“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沒有。你別怪他們了。”
慕奕漣握了握拳，恨恨道：“沒想到他們這麽不知分寸！我們一路千辛萬苦只為将他們救出火海，他們卻這樣對你！”
藐旖嘆了口氣：“慕奕漣，他們是你的同胞。”
“可你是……”他忽然怔怔收住了口。他成了人魚新王，那她……又能是他的誰呢？
藐旖扯了扯嘴角：“對了，你怎麽這麽快來救我？從剛才那個木屋跑到河邊，最快也要十來分鐘吧，我落水之前明明沒有看見你出屋。”
慕奕漣凝神想了想：“剛才覺得心裏突然揪起一般難受，潛意識裏感覺到你有危險，想也沒想就用盡全力向河邊跑。”他的眼神忽然一收：“幸好……還來得及。”
“是……法力？”
“我不知道。”
這時外人送來了衣物，慕奕漣有些尴尬得轉過身：“快換了吧，別着涼了。”
“嗯。”藐旖一面動手更衣，一面輕松道：“你看，你還是很厲害的。”
良久的靜默，只剩下藐旖脫穿衣物時的沙沙聲，慕奕漣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你說實話，他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麽？”
藐旖心裏緊了緊，又一嘆氣：“慕奕漣，你該記住自己的身份，不是‘他們’，而是‘你們’。”
“可他們說……”他又急急收住話頭，高挑的身子僵了僵，一回頭将藐旖緊緊攬進懷裏：“不用管他們怎麽說，藐旖，我絕不會再讓你有危險！”
藐旖當然明白他語中的用意，怎奈眼下情況特殊，她又有什麽權利坦然得停留在他懷中？她笑了笑輕輕推開他的胸膛，眼中仍是一片清明：“所以啊，為了保護好我，你更要和‘他們’搞好關系，盡快弄清怎麽使用法力不是麽？忘了這個小意外吧，我們認識人魚是為了幫助他們，雖然現在已經不用尋找人魚新王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很快到了晚餐時間，慕奕漣倔強得将藐旖帶在身邊一同入座，完全無視一群人魚古怪的眼神。藐旖有些不自然得向大家點頭示好：“如果不能同桌用餐，我回屋裏……”
“坐下！”慕奕漣用力扯了扯她的手臂：“我要和你一起吃飯。”
雖然他的行為在一群人魚間略顯叛逆，卻讓藐旖心裏揚起一絲甜蜜。她看了看他俊挺的側臉，眉宇間浮着堅定的氣焰。想來，他這是要給人魚做規矩？她心底暗笑：本事還沒練成，倒先擺起架子來了。
沉默片刻，慕奕漣擱下刀叉，由身邊開始向藐旖介紹在座八人，他的話很簡單，一個個指着報出名字：“羅科德、米修茨、廖倩爾、泯惜茹、芙玫、盧玖燦、莫若缁琪，羽宛你認識了。”
藐旖向他們一一微笑示好，最先兩人是男子，其餘都是女子。他們發色膚色各異，目測年紀都在二十歲上下，相貌卻能看出是出自同一個血統，每一個都有着完美的五官和輪廓。
他們擡起頭接觸藐旖的目光，眼中總有淡淡的回避，說不上厭惡、但總是警醒。藐旖嘆了口氣，或許他們只是不太習慣有人類來到這個地方，總有一天能與他們和睦相處？
離慕奕漣最近的羅科德微微弓了弓上身：“少尊主，屬下已通傳訊息，近日将會有大批海尊來此會和。”
慕奕漣蹙了蹙眉：“為什麽？”
“恭迎少尊主大駕，此乃禮數。”
“不準。”慕奕漣再次放下刀叉，淡淡得看着身邊的金發男子：“你以為人類這麽蠢？大批量的人魚從海底游向這裏，難道不會被發現？”
“少尊主。”那人又一俯首，語氣卻絲毫不顯怯意：“‘人魚’是人類對我們的稱呼，我們自稱‘海尊’。再者……少尊主難道忌憚人類不成？”
“的确忌憚。我不懂法術。”
此言一出，立刻驚了四座，四下響起竊竊語聲。一切謎底都由慕奕漣的話揭開：為什麽他不立刻回到海底，為什麽他不為這片領域設下阻擋人類的結界，為什麽他還不開戰、甚至不去救出被捕的同胞，為什麽他始終什麽都沒有做。
原來……他不懂法術？！
可他不是少尊主麽？他和尊主的相貌如出一轍，羽宛報信的時候又如此确定得說她見過他的真身。法術應當是天生的，更何況……
“少尊主為何要撒謊？”米修茨側了側身：“剛才救那人類女子時分明用了法力，屬下親眼所見您向她輸送真氣，否則她又怎會生還？”
慕奕漣倒是平靜得很：“那是人工呼吸。”
四下之人倒抽一口冷氣，個個不敢置信得瞪着這明明說了傻話，看上去卻又極認真的少尊主，羽宛無奈得搖了搖頭向大家解釋：“少尊主畢竟在人間成長，的确不能自如控制法力，剛才或許是一時情急。”她又向慕奕漣恭敬垂首：“少尊主，實則藐旖姑娘方才已斷了氣息，無論是您施救的速度還是方式，的确是用上了法力的。”
這下驚訝的換成了慕奕漣：“你說什麽？！剛才我……？”
“您使出了海尊族的疾步法和尊主特有的還魂真氣。”
“真的麽？！我怎麽不知道？”
四周一陣隐隐嘆息，唯有藐旖心裏清楚，那一陣将自己從空茫間帶回的暖流，絕不僅僅是人工呼吸而已。而她也是驚訝至極，原來自己真的已經死過一回。
她輕拍慕奕漣的手背：“相信他們吧。”
“可是既然尊主可以還魂，為什麽不救那些死去的同胞？”
慕奕漣此話一出，所有人更是無奈得嘆氣出聲，還是羅科德輕咳一聲說了話：“少尊主，還魂真氣只可在死亡瞬間使出，過了那一刻便再無效用……”他頓了頓：“随後幾日請容屬下向您詳細講解。”
“噢。”慕奕漣有些吃癟得點了點頭：“我對海尊族的事了解不多，還要勞煩各位多多指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