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如何避免成為炮灰

第64章 黑龍與煉金師（6）

亡靈魔法是一種精神系魔法, 在沒有信仰的德魯亞帝國并不是什麽人人喊打的禁忌。但是由于其特殊性，很少有魔法師願意學習研究，以至于這種偏門的魔法幾乎斷絕了傳承。但是韓陽皓能說出對亡靈魔法感興趣而沒有被世界意志判定出格當然是有原因的——就在祭祀開始前, 他親眼見證了神使“複活”了一名試圖違抗命令被擊殺的護衛。那名護衛原是藍色瞳孔, 但是在複活後卻變成了金色，還被分派下了一套包裹全身的白色铠甲, 自此對神使的話言聽計從。

這名護衛顯然已經不是人了，但是他自己卻沒有意識到, 連帶着周圍看見這一切的其他護衛也是如此, 甚至越發虔誠。韓陽皓這才悚然發現, 這座神殿裏的核心成員竟然沒一個是“活人”。神使似乎認定韓陽皓死定了，一點都沒避諱他，直接由着他旁觀了全過程。

這種手段讓韓陽皓想到了上個世界的傀儡術。

季文淵一鍋端了鳳鳴宮的寶庫和神使書房, 但是意料之中的沒有找到任何關于亡靈魔法的資料——畢竟現在看來那所謂的“神使”本身就是鳳鳴宮的神奪舍他人身體而來，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裝神弄鬼，根本沒必要将已經學會的東西再寫下來留破綻。

然後，季文淵直接把人揣了一口氣直接跑到另一個小鎮的地界才停下來。

之前雇的車已經不在了, 韓陽皓只好搭商隊的順風車前往大煉金師所在的安科斯塔城。商隊的人看在他們倆一個是法師一個是戰士的份上很客氣地便宜租給他們一輛馬車，于是他們就開始白天趕路晚上休息的規律生活。而韓陽皓在車上就開始研究從白發神使收藏裏得來的書籍，這些書籍大多都屬于法術類, 也有不少涉及煉金學，讓他非常滿意。這個時代知識屬于貴族，光憑天賦根本出不了頭，而作為平民出身的祁沣之前根本接觸不到高深精妙的煉金公式, 要不然也不至于身懷絕佳的煉金天賦還只是個煉金學徒。有了這些書籍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展現出更高的煉金和魔法水平，對于之後破壞劇情肯定很有幫助。

接下來一路都很順暢，一個月後，他們順利回到了安科斯塔城。

入城時韓陽皓正在看從鳳鳴宮搜出來的《世界史》，見和商隊的人一起去交入城費的季文淵回到了車上，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書頁，漫不經心地道：“薩迦，你知道嗎？傳說中黑龍是和龍族皇者黃金聖龍同等級的存在，在兩千年前的世界大戰爆發前，黑龍并不像現在大陸上流傳的那樣是‘被神所詛咒’，而是神寵。黃金聖龍天生精通全系魔法，而黑龍則有‘言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季文淵翻了一遍黑龍的記憶，确認它也沒聽說過有關于言靈的事。薩迦的父母早在它還是一枚蛋的時候就死了，反正它的過完經歷裏就根本沒有這方面的事。言靈不是史學家杜撰的就是世界本源虧空時将這種能力收回了。他說道：“無論是不是真的，現在都沒有意義了。”

韓陽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沒過多久他們就到了萊恩.索科洛夫的法師塔下。商隊的人和他們辭別，而韓陽皓則領着季文淵走向了法師塔的大門口。

來開門的人有點出乎預料。

韓陽皓驚愕地擡頭看着面前足有兩米高的男子，遲疑着問道：“你……你是誰？”

卧槽卧槽！這個時間點主角怎麽會在這裏？

沒錯，不用回答韓陽皓都知道眼前這個虎背熊腰的亞麻發瞳色男子是誰，這張臉配上光明教廷騎士長特有的強大氣勢，妥妥就是那位人龍混血貝納爾.亞瑟！按理說主角和他的小夥伴應該要在二十天後才會抵達萊恩這裏，怎麽會現在就到了？

貝納爾是個一臉正氣的标準騎士。他和季文淵那種勻稱型的強壯不同，大塊的肌肉讓他壯得連身上兩公分厚的板甲都遮不住，任何一個站在他面前的人都會感受到小雞仔直面狗熊時壓力，就算貝納爾那張刀削斧鑿般的俊臉上沒有兇神惡煞的表情也一樣……

貝納爾有點疑惑地道：“我是貝納爾.亞瑟，來自光明教廷，你……”他還想說什麽，餘光卻一下子看見了季文淵，瞬間騎士嚴肅的臉就漲紅了，活似一個剛剛見到偶像的大小夥子：“您、您是墨甲騎士薩迦閣下嗎？”

韓陽皓：“……”

季文淵：“嗯，你認識我？”

騎士長立刻眼神暴亮，一彎腰就來了個九十度鞠躬：“前輩您好！我是您的崇拜者！我從小就聽着您的故事長大，一直希望能見您一面……我、我、真是太榮幸了！”

季文淵：“哦，從小，你幾歲？”

騎士一臉敬仰孺慕：“是！我今年三十七！”墨甲騎士的傳說出現在大約三十年前，讓貝納爾從小聽到大一點問題都沒有。

季文淵覺得這孩子挺可愛的，笑了笑勉勵道：“不錯，你很有潛力。”

這個世界的人類壽命平均一百五，騎士和魔法師會稍長一點，但通常也不會超過兩百歲，三十七也算很年輕了，更遑論他還有一部分巨龍血統。

被誇獎了騎士長臉頰上泛起了紅暈，表情幸福得好像要飄起來，殷勤備至地将季文淵迎了進去，幾乎完全要無視了一旁的韓陽皓。三人剛進門就看見了一個穿着黑袍的富态男子從內室走了出來，手上端着一盆水果。那男子驚訝地看着貝納爾：“喲，難得看見我們的騎士長這幅模樣啊，難道……是看見了你的偶像？”他懷疑地瞄向一邊一身黑甲的季文淵，試探着問道：“你是墨甲騎士薩迦？”

季文淵本能覺得不對，怎麽好像誰都知道貝納爾的偶像是墨甲騎士薩迦？原本劇情裏的确也說了貝納爾的偶像是薩迦，但這一點是到薩迦告別時才暴露的。平時貝納爾表現得也很克制，之前的失态可以理解為貝納爾突然看見偶像情難自禁，可現在出現的富态男子分明是劇情裏剛和主角組隊一個多月的“死靈法師”倫德爾，怎麽會知道這一點的？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一下，這個世界的光明教廷聽着像是一個信仰組織，但是！它的全稱是“守護并帶領人類走向光明的中央管理者機構”，主要職責是約束德魯亞帝國皇帝的權力并兼職“煉金産品研究院”、“防地方官員腐敗監察組織”、“公辦醫院”、“孤兒收容所”、“煉金物品直銷店”等等，可謂是勞心勞力的萬金油，哪裏缺人補哪裏的合法良心組織。也許有一天這個組織也會腐爛變壞，但至少目前它還是充滿活力地在為德魯亞發光發熱。光明神？異端？獵殺死靈魔法師？呵呵，不存在的。

季文淵瞥了眼邊上杵着的貝納爾，點頭道：“是的，閣下。”

富态男子倫德爾眼神玩味地笑了起來：“哦，哦，原來真是薩迦閣下，我們隊裏還有個孩子也很崇拜你，想來他見到你會很高興的。”

還有一個？

季文淵心裏微微一動，笑道：“我的榮幸。”

情況有點不對，劇情裏可沒說主角團裏有另外一個崇拜墨甲騎士的，畢竟除了貝納爾這個天賦異禀的，其他隊員年齡都不小了，不會抛下面子去崇拜一個傭兵出身的年輕人。墨甲騎士的名氣也就是近年才興起的，在頂級強者的圈子裏還沒站穩腳跟，而這些能被挑中進入獵龍團的人則基本上全都是名聲赫赫的大人物，在親眼見證過墨甲騎士薩迦的力量前不可避免的會對他有點輕慢，這一點從倫德爾的态度就能看出來了。另外那個崇拜者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倫德爾的确沒把什麽“墨甲騎士”太放在心上。他今年已經一百二十多歲了，漫長的歲月讓他見識過太多“絕世強者”，其中超過九成九都只是些沽名釣譽的僞君子，故意給自己弄出點與衆不同的地方引人矚目，卻很可能連個城衛士兵都打不過。這家夥的确到現在都沒被拆穿，什麽“單挑猛犸巨獸後在菲卡城公開拍賣五米長的象牙”，什麽“一人獵殺一群影月狼後被第一大傭兵團招攬時斷然拒絕”，不知真假的八卦倒是傳的多，但真有本事的人有必要這麽高調的宣傳自己嗎？當然在沒确定這人是喜歡得瑟的高手還是愛慕虛榮的草包之前他也不會表現出明顯的情緒，亡靈法術雖然不是禁術，但總歸是招人忌憚的，要是他真這麽不會做人早就被下黑手幹掉了。

“好了，跟我來，他們剛剛去了會議廳。”倫德爾轉身帶路。

季文淵走了兩步發現韓陽皓沒有跟上來，疑惑地回頭看去，就見少年低着頭抱着手裏的煉金材料往另一個方向走，趕緊出聲喊道：“祁沣，你去哪？”

韓陽皓擡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我……我去倉庫放煉金原材料。”

季文淵愣了一下：“那，我……”

他正想說什麽就聽見身後貝納爾在喊自己跟上，猶豫了一會兒後壓低聲音道：“那我去見見你老師，然後過來找你。”說罷轉身離開。

韓陽皓站在原地等他走遠，然後緩緩擡起頭看向他離開的方向。他影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臉色蒼白得可怕，漆黑的瞳孔裏空洞一片，無助和悲哀仿佛要淹沒過心底豎起的堅牆滿溢出來。他怎麽忘了呢，那個人是大名鼎鼎的強大騎士，而自己……只是一個受人欺辱的廢物學徒罷了。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怎麽能因為貪戀一時的溫柔就這麽不自量力地往上湊呢？

早該明白的，早該猜到的，怎麽可以等到回到了這裏才清醒過來……

他眼睛裏漫上了薄薄的水霧，卻掩蓋不住眼底深沉的自卑和痛苦。

做了一個多月的美夢，該醒了。他再次垂下頭，腳步沉重地向倉庫走去。恍恍惚惚間來到了煉金材料倉庫門口，今天值班的煉金學徒一眼看見了他，嘻嘻哈哈地湊上來怪聲怪氣地道：“呦，這不是我們的大天才祁沣麽？怎麽樣，出去幾個月有沒有成為大煉金師啊？”

韓陽皓抿唇不答，垂着頭走進倉庫開始分類整理煉金材料。

那人還不肯放過他，跟了進來：“你既然回來了，那就幫我統計一下其他材料的剩餘庫存。喂，聽見沒有？”

韓陽皓沉默着做着自己的事，沒有半點反應。

那人生氣了，一腳踹在韓陽皓腿彎上，把他踹得跌坐在地上罵道：“艹！你個沒種的垃圾還敢裝聽不見？聽見沒有？聽見沒有？啊？說話啊！”他又重重踹了幾腳，直到聽見少年聲音顫抖着求饒才停下。

韓陽皓忍氣吞聲地做完一切，疲憊地回到房裏把自己摔倒床上。他清秀的臉上還挂着淚痕，眼睛緊緊閉着，眉毛擰成一團，讓他看上去顯得委屈極了。他趴了一會兒後又把臉埋進被子裏。沒人能看見他漆黑的眼睛已經悄悄睜開，原本的自卑痛苦完全消失不見，只餘一片冷肅。

很好，現在只要保持住這個狀态就不會崩人設了。

這個世界顯然很有問題。他們兩個目前為止沒有做任何小動作，所以不太可能會影響到劇情走向，那麽之前遇到的“鳳鳴宮”是哪裏來的？

答案只有一個——同源世界。

這個無信的西幻世界是與另一個信仰修仙的現代世界共生的，唯有另一個世界出現了什麽狀況才會導致這個世界受到影響，出現了這種崩壞的局面。而這種影響顯然不僅僅只有鳳鳴宮這一點，就像主角團的提前出現，就像主角貝納爾反常的外露的崇拜，就像那莫名奇妙多出來的“崇拜者隊友”。

“那個世界的主角，在我們進入這個世界時好像在寫小說啊……”

當然那不是一般的寫小說，而是從寫小說出發，構建出一個虛幻而卻真實的幻想國度，以此來奠定其神靈之位。而還有什麽會比一個真正存在的世界更真實嗎？當然沒有，所以那個世界的世界意志就給它的主角開了挂，直接把同源西幻世界的劇本和世界構架抄了一份塞到主角腦子裏，然後慢慢解封引導，僞裝成他自己的靈光一現完善起來。由于只是寫小說，所以那個世界會有很多人知道了這個世界的未來走向，如果發生了什麽意外讓那個世界的人來到這裏，他很有可能會蓄意接近主角團，然後對主角他們的行為進行各種不着痕跡的引導幹涉，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早已知道劇情要怎麽才能最大化的利用？當然是僞裝成一位精通預言的“占星師”。

“主角團的倒數第二位，也就是在來找煉金大師之前，他們會去找德魯亞帝國最偉大的占星術師‘赫菲斯’尋求幫助。”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主角會提前到來——畢竟已經見到了一位“料事如神”的占星師，又何必多此一舉？

而且這個人可能還預言了墨甲騎士薩迦的到來，最不濟也是反複提過墨甲騎士的大名并推崇備至，這才能解釋為什麽那麽多人都能知道貝納爾崇拜墨甲騎士——很少有人能在聽見別人在面前不停誇獎自己的偶像時不動聲色——至少貝納爾那種人不行。原劇情中貝納爾憋住了，是因為在一群老前輩裏不好吹捧另一個年輕人，而現在有人幫他起了這個頭，他自然顧忌少了很多。這也就意味着這個人肯定知道薩迦在這裏幫忙打下手時會展露強大的實力，所以完全不擔心之前的吹捧會讓隊伍裏的其他人産生惡感——因為他們遲早會知道薩迦有着不下于他名聲的強大實力，而由此薩迦也會對自己的這位“崇拜者”産生好感。

“所以他并不知道薩迦是黑龍，并且早就在策劃着拉他入夥。”

為最終的艱苦戰鬥增加籌碼，這才是他想讓薩迦對他産生好感的最終目的。而他不知道薩迦就是黑龍，有可能是那個世界的主角還沒有寫到這裏，也可能是因為真相太殘酷所以沒有被直白的寫出來，這并不違反人之常情。

至于那個人是單純的崇拜着薩迦？韓陽皓不這麽認為。能糊弄過主角團隊裏的其他老怪物，那位“穿越者”不可能是個傻白甜。而一個聰明人是很難毫無目的毫無緣由的去崇拜、喜愛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的，他自己就對此深有體會。

韓陽皓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眼底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

當季文淵走進會議廳，他看見會議廳裏坐着。其中一個是和貝納爾一樣的守護騎士，多半就是劇情裏同樣光明教廷出身的副騎士長“霍格”；主位上坐着的白胡子老者肯定是法師塔的主人，大煉金師萊恩.索科洛夫；但還有一個人卻和劇情裏描述的帝國第一占星師“赫菲斯”描述不符，看上去只是個清秀的年輕女子。那女子看見季文淵的那一瞬間眼睛就亮了起來，驚呼道：“天哪！您一定就是薩迦閣下！我是一名占星師，從小就是您的崇拜者了，您可以叫我艾爾莎或是莎莎。”

季文淵微笑着看着她，暗金色的眸子顯得很溫柔：“嗯，好的，艾爾莎小姐。”

艾爾莎捂着嘴，臉上泛起了害羞的紅暈。

季文淵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但是沒人能看出他眼底的冷意。

這個莫名頂替了赫菲斯的女人不簡單，他能看出來——在那仿佛害羞崇拜的完美僞裝下，她掩藏得極深的野心。

她很高興看到他，卻不是因為看見了偶像的那種，而是另一種，好像看見自己的獵物入局的興奮。

“呵，真是有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