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河水湍急,蘇青揚卻依舊穩穩當當地坐在水中,任憑河水沖走自己,她身在其中看起來十分從容,沒有半點局促。
她擡頭看看周圍,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一個白色的光罩罩在了裏面,難怪她感覺自己感受不到那種河水浸泡的的冷意。
桃清從蘇青揚的手腕上繞了下來,爬上她的肩頭道:“我的年歲雖然不算長,但道行也不算淺了。見過的人恐怕比你吃過的米粒兒都多,但是身上有靈光護體的我倒是頭一次見。”
蘇青揚挑了下眉,十分敷衍地道了一句:“哦,是嗎。”
桃清在蘇青揚肩上吐着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繼續道:“我所見的有靈光護體的不過是神和仙了,你一個人也能有靈光還真是奇怪。”
蘇青揚的沉默不語,桃清也不知道蘇青揚有沒有把話聽進去,就一直陪着她心事重重的默了下去。蘇青揚突然開口道:“你是怎麽認識北笙的?”
桃清歪了歪頭看着蘇青揚:“北笙?那個琵琶女叫北笙嗎?”
蘇青揚點點頭。桃清想了想道:“我本來是一條無名的小蛇的,有一天被北笙撿了去,然後就養在身邊了。”
“養在身邊?”蘇青揚道,“你不是說不常見北笙嗎?”
桃清在蘇青揚肩上轉了一圈道:“也不能算養在身邊,但确實是她養着我的。”
桃清頓了頓繼續道:“她教我修煉還為我灌輸靈力,所以沒有多久我就可以幻化成人了。”
蘇青揚問道:“你一直都在這蛇嶺嗎?”
桃清搖搖頭:“不是在這裏,但也是一個山洞。”
蘇青揚心裏罵了一句這不是說的廢話嗎,就聽桃清繼續道:“那裏氣候比這裏更加潮濕一些,而且多霧,夏天多雨而且也更熱。”
南诏四季如春,夏天也算得上是清爽的。南诏的雨水雖然也很充沛,但是霧氣并不大。通常情況下,在氣候炎熱的地方才比較容易出現霧氣。
“長江以南各地都還算得上炎熱,江浙、兩廣、巴蜀、贛、黔這些氣候都和你所說的差不多,這範圍也太廣了。·”蘇青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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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清的眼轉了一圈,想了想蘇青揚說的也對,于是又想了想,半晌突然道:“對了,那個地方下大雨時常常會澇。”
蘇青揚定睛一想,巴蜀兩個字突然湧上心頭。
巴蜀這個地方與桃清所說的最為相似,氣候潮濕、霧氣大而且多雨,下雨時還常常會澇。
蘇青揚感覺心裏莫名一沉,追問道:“北笙除了教你修煉之術,還會在那裏做什麽?”
桃清聽到這句話時明顯瑟縮了一下,似乎十分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蘇青揚道:“她見你有難時都不想出手相救,你難道還要處處維護她嗎?”
桃清道:“她會抓來人用他們是一種藥。”
“藥?”這句話讓蘇青揚頗感意外,“什麽藥?”
桃清想了想道:“應該算不得一種藥,因為用過這種藥的人都死了。”
“那不就是毒嗎。”蘇青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覺得十分不能理解蛇的思維方式。
“但北笙說那是一種藥的。”桃清道。
真是一條愚蠢的蛇,蘇青揚心道。“那毒可有名字?中過毒的人都是怎麽死的?”蘇青揚問道。
“叫什麽名字我有些記不太清了,”桃清頓了頓,“不過死裝都可慘了,死的時候都像幹屍一樣,死了之後骨頭上還都有黑斑呢。”
桃清說的時候似乎感到了極大的恐懼,她向蘇青揚的領子裏使勁鑽去。蘇青揚捏住它的尾巴把她拉了出來,重新放在肩頭。
蘇青揚莫名覺得這種毒聽起來有些熟悉,又追問道:“那人中毒到毒發身亡會有多久?”
“大約有一兩個月吧,毒剛開始發作的時候應該是極疼的,我常聽見有人嗷嗷亂叫,”桃清扭了扭身子,“然後就不喊了,大概是都疼昏過去了,沒力氣再喊了。”
蘇青揚在腦子裏模拟了一下嚎叫的場面,身上不由自主的起了雞皮疙瘩。她繼續道:“然後呢?”
“然後?你居然還想聽然後的事?”桃清瞪大了眼。
蘇青揚十分不能理解為什麽不能問後面的事,攤了一下手,等待着桃清繼續說。
桃清繼續道:“那毒奇怪的很,像是有東西從人身體裏面在吸噬骨血,後來不久人就這麽燈盡油枯死了”
蘇青揚想了想,覺得這些症狀和缪卿的病有些相似之處。上一次在杭州,缪卿突然大病不起,她的身體也是迅速的枯了下去,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面吸噬缪卿的骨血。
蘇青揚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毒是叫萬骨枯嗎?”
“好像是這個名字,” 桃清想了想,“對,就是叫萬骨枯。我想起來了!”
蘇青揚吸了一口涼氣,缪卿的病果然和北笙脫不開關系。以剛才北笙的反應來看,北笙與南迦的确是認識的,南迦既然是魔族,北笙與南迦如果是勢不兩立的話,北笙是不是也是魔族呢?
那紅紗魅影在蘇青揚眼前似乎又一次閃過了,蘇青揚打了個哆嗦。感覺自己突然傾斜了一下,然後向下墜了下去。
蘇青揚和桃清說話時太過專注,一時沒注意已經順着河流漂落到了一處斷崖,身上結的那層保護罩也突然消失了,此時她們正在向下面墜了下去。
蘇青揚下意識閉上了眼,順手把趴在肩頭的桃清揣進懷裏。桃清顯然沒有蘇青揚淡定,“嗷”的一嗓子嚎了出來,震得蘇青揚耳膜發疼。
蘇青揚以為自己落下去後肯定又要被淹個半死,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蘇青揚并沒直接落到水中,而是又一次被那層罩子接住了。
蘇青揚長舒了一口氣,把桃清拿了出來放在手掌中道:“來,我們繼續說。”
桃清一臉不可思議:“你還是人嗎?”
蘇青揚不以為然:“這又怎麽了?”
桃清已然一副随時要斷氣的模樣,蘇青揚道:“剛才說到哪了?哦對,萬骨枯。北笙從哪裏弄來的萬骨枯?是她自己制的嗎,還每天都找人來試毒?”
“這毒不是北笙自己做的,是別人的。我也不知道是別人自願給她的,還是她從別人那裏搶來的。不過北笙應該非常不信任那個制毒的人,”桃清小聲嘀咕道,“她那個人只注重結果,才不管中間有什麽事會發生了。”
蘇青揚撇撇嘴:“北笙到底是什麽人你真的不知道?”
“對天發誓我真的不知道,”桃清擡起身子,“她向來都是神神秘秘的,連行蹤都不能确定。不過,她給我的靈力卻是上品的。”
蘇青揚嗤笑了一聲:“靈力還分品級呢?”
“自然是分的,普通的人還有仙和神的靈力都是屬陽的,只有妖、魔、鬼的靈力是屬陰的。我是蛇族,更喜歡陰性的靈力,北笙的靈力就是陰性的,對于我修行更有利,”桃清舔了舔嘴唇,“但陰性血也是分等級的,同為陰性但也是差了許多的。像引我出來的那個公子和北笙的靈力都算的上是上品的。”
桃清頓頓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蘇青揚又道:“不過,那個着了一身蓼藍長袍的公子,他的靈力卻是上品中的上品。”
蘇青揚聽了這話又回想起了之前桃清要求喝梁宸血的事,好奇道:“那蓼藍衣服的公子與我同是人,他的靈力竟然是陰性的嗎?”
“我感知的的确是陰性的,”桃清似乎也有些不解,“那位公子竟然也是個人嗎?”
蘇青揚點點頭,按照桃清的說法,靈力的陰陽是由種族劃分的,斷然不會是因為後天練過什麽功夫而改變的。
桃清道:“那便是奇了,我還從未聽說過這種情況。”
北笙,梁宸,南迦三個人的名字不停的繞着蘇青揚腦子裏轉來轉去,蘇青揚感覺自己現在的腦子裏一團亂麻,根本理不清這些淩亂的關系。其實,并非是蘇青揚理不清而是不想理順,她總覺得自己将會理出什麽不好的事情。
兩廂無言片刻,蘇青揚她們已經飄蕩到了接近出口的地方,零零碎碎的光芒照了進來,灑在河流上。
蘇青揚的睫毛上還沾着水,微一眨眼水珠便從睫毛上落了下來,滴在臉上看起來竟像是在流淚。
桃清意識到自己言語有失,想要找補幾句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于是也跟着一起沉默了下來。
蘇青揚心神不寧,此時她孤身一人就剩了一條蛇。蘇青揚漂流了一路下來也沒發現半點南迦和梁宸的蹤跡。平白又加了一樁煩心事。
那一直保護着她的罩子此時不知道抽了什麽瘋,突然一下子憑空爆了開來,蘇青揚和桃清一時間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地方,一起墜入了水中。
這一下落水來的十分突然,蘇青揚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被沖入了水中。蘇青揚一連嗆了好幾口水,好不容易冒出個頭來,那河水突然又湍急起來,将她沖向石壁上。
這一下的撞擊是十分強烈的,蘇青揚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識,血流在河中像是一條紅發帶。桃清用信子舔了她好幾次,她都沒有蘇醒過來的跡象。
蘇青揚再次醒來的時候正是烈日當空,蘇青揚剛一睜眼就被陽光狠狠的刺了一下,于是趕緊翻了個身背對着陽光。
她勉強睜開眼,全身上下覺得有些發冷,頭上的痛感也越來越明顯,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頭上已經被包紮了一下。她費力的環顧了一圈周圍環境,發現自己仍在一條船上,船飄蕩在河流之上,眼前的一山一樹似乎還是停留在蛇嶺。
梁宸正躺在蘇青揚的旁邊,一只手正拉着蘇青揚的手,他看起來疲憊極了。他眉頭緊鎖,形容疲憊,似乎正在經歷着什麽噩夢。
蘇青揚發現自己還是第一次觀察梁宸的睡顏,他睡覺的時候看起來并不安心,蘇青揚見他眉頭緊鎖,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的眉頭上揉了揉,試圖将他緊鎖的眉揉開。
梁宸的眉毛微微放松了下來,看起來像是又恢複了那張翩翩公子的面孔。梁宸的臉總是溫柔的,蘇青揚情不自禁地用手描着梁宸的臉。眉毛,眼睛,鼻子,最後手指劃到了嘴唇。
蘇青揚的指尖碰到梁宸的嘴唇時抖了一下,那唇瓣十分柔軟而溫暖,蘇青揚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不由自主地将臉湊了過去,用自己的唇輕輕碰了一下。
蘇青揚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壞事的小孩子,想和別人分享自己的喜悅卻又說不出口,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藏在心裏。
她撐起自己的身子剛要起來,頭上卻被一只手輕輕按住,向下輕輕按了一下。
蘇青揚一時有點懵,還沒想清楚發生了什麽,就聽梁宸閉着眼道:“你在做什麽?”
梁宸這句話分明帶着笑意,該是剛才就已經醒了的。蘇青揚萬萬沒想到自己做壞事被抓了個現行,懊悔地閉了閉眼。
梁宸已經睜開了眼,笑着道:“你趁我睡着的時候打算做什麽呢?”
蘇青揚臉上微微有些發燙,含糊道:“什麽都沒做呀。”
梁宸笑了一聲,刮了一下蘇青揚的鼻子,靠近了她。
蘇青揚的手掌心沁滿了汗,心裏怦怦跳個不停。梁宸的臉距離她越來越近,蘇青揚閉上了眼,待兩唇終于碰在一起的時候,蘇青揚心中的那種緊張和興奮感終于漸漸淡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十分奇妙而美好的感覺,就像是浸泡在溫水之中,給人一種從未有過的溫馨和踏實。
蘇青揚的呼吸有些不穩,撐着上半身的手也有些麻了,她微微一動整個人向旁邊倒去。梁宸扶住蘇青揚的腰,二人唇瓣分開,都有些微微發紅。二人額頭相抵,一同笑了起來。
蘇青揚翻了個身将頭靠在梁宸的肩上,面對着太陽閉了閉眼,道了句:“人人皆說夕陽無限好,要我說只要是良辰,管它是不是夕陽就都是好的。”
梁宸嗤笑一聲,蘇青揚剛要開口繼續道些什麽,剛才和桃清的一番對話又突然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