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晚飯吃到一半，宣佳被同事叫回公司，加班到很晚，回到家還在講工作電話。
祝萌趴在卧室門板上聽了一會，隐約聽到了“傅湛今”、“私生”、“律師”等字眼。
她幫不上忙，也不敢去打擾表姐耽誤她的工作，躺回床上，拿出手機打開微博，檢索消息。
這一晚，祝萌熬夜睡得遲，隔天十點被表姐打來的電話叫醒。
“謝天謝地，你終于接電話了。”宣佳那邊亂成一鍋粥，說話聲從四面八方湧到聽筒。宣佳将手機拿遠，扯着嗓子一喊：“果果，你不用去了，我表妹接電話了。”
祝萌醒了醒神，追問：“是有什麽東西忘在家裏了嗎？”
“對，我的萌你太聰明了。”宣佳沒多廢話，切入正題：“你去我房間，找一個綠色的文件夾，應該是枕頭下面或者飄窗上，或者其他什麽地方，你找找看。”
祝萌連忙下床，鞋子顧不得穿，去表姐的房間。
進門一股女生閨房的清香，柔軟整齊的床榻、擺滿瓶瓶罐罐的化妝臺、賞心悅目的香水櫃、以及款式多樣的衣帽間，舒适又溫馨。
祝萌在床尾搭着的薄毯下看到了文件夾：“找到了。”
宣佳松了口氣：“太好了，你現在馬上出門，把文件夾送到我公司。”随後報上地址。
打仗似的把文件送去，一路順暢，沒耽誤宣佳的事情。
宣佳拿到文件後，自顧不暇地給了小表妹一個大大的擁抱，便被同事叫走忙工作。
從公司出來，祝萌發現來的時候還看到有幾輛空閑的出租車在路邊等着，可這會出來，都載客走了。
她順着路邊石往回走，低頭擺弄手機研究叫車軟件。
彼時，在車道上急速行駛的保姆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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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字臉男人胳膊右手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左手劃拉着手機，看着營銷號亂帶節奏的內容，氣得吹胡子瞪眼。
“夭壽哦，你聽這标題‘某當□□手為何在劇組頻頻對女主演黑臉’啧啧啧，這位兄臺不去UC報道真是可惜了。”
兩個小時前，一段傅湛今去年友情客串電影的路透視頻被放出。
視頻中傅湛今在拍攝間隙幾次對電影女主演、有着“清新玉女”之稱的一線小花雲岚頻頻黑臉。
這位一線小花在圈裏是出了名的好人緣，清新脫俗原生态的長相，溫柔善良的性格，笑容比花美，演技吹上天，敬業程度路人皆知。
而傅湛今，正處在剛被黑了一波，翻身仗還沒打徹底的尴尬階段。
這一視頻曝光，瞬間引起了雲岚粉絲以及“見義勇為”的路人紛紛站出來，明裏暗裏各種內涵傅湛今。
不就是一個會寫兩首歌，被各大前輩名家花式誇贊欣賞的唱歌的嗎？你老老實實寫你的歌啊，管理不好自己的表情就不要出去丢人。
千萬福氣的戰鬥能力也不是蓋的，先前苦戰三天三夜，将鋪天蓋地卷來的黑料撕得粉碎，這會正鬥志昂揚。
一線小花又怎麽了，你怎麽出道的，又是怎麽拿到一個接一個大制作資源的，你粉絲眼盲心瞎裝無辜，你心裏沒點逼/數我們幫你回憶一下。
一場血戰就此開始。
趙時序感慨着幸好私生的事情還沒有爆出去，在這樹倒猕猴撒的時刻，就算他們有理，也沒人信。
黑色手機在手上飛速旋轉，趙時序尋找對策：“一會我和雲岚經紀人打聲招呼，你倆發微博互動一下。”
傅湛今眼皮都懶得擡，對這個主意的否定程度不言而喻。
趙時序恍若不見：“或者你去年在劇組和她有合照嗎——得，我知道了，就你那脾氣，有合照你也一定沒好臉色。”
緩了口氣，壓下想把自己老板丢到車底的沖動，繼續吹耳邊風：“那就微博互動一下，最好和劇組拍戲有關，這樣電視劇官博幫忙一轉，多體面，破了流言，劇組有了熱度，多方得益。”
傅湛今活動了下肩膀，換個姿勢坐：“不發。”
他一貫都是這樣堅持。
趙時序沒蠢到硬碰硬：“行，你懶得發，我給你發，微博密碼沒改吧。”
傅湛今橫他一眼，警示味十足：“你敢。”
趙時序被逼急了眼：“我的小祖宗，你現在是關鍵時期，天天挂熱搜上，挺光榮啊。”
剛做了個鋪墊，傅湛今先聲奪人：“趙哥，我信任你當我的經紀人，不是為了添堵的。還是說我早幾年走得太順，讓你丢掉了經紀人的基本能力，現在一遇着事，要和我商量着找解決方法？”
趙時序被噎得險些咽氣，手伸到旁邊自個的PRADA包裏，喝着靜心口服液解渴，嘟囔了句“我這不是怕你心情郁悶找你聊會天”，抓起手機刷微博。
不看還好，一看吓一跳。這邊和小花撕得正激烈，又有網友爆出了大新聞。
趙時序迅速浏覽一通，吓得直接站起來，一頭撞到車頂，疼得眼淚快流出來了。他把手機朝傅湛今一偏，揚聲：“現在輪不到你做主，”敲敲手機屏幕，“你機場英雄救美的帥照被曝到網上去了。”
“啧，你就不能讓我安靜玩會游戲。”傅湛今掀起眼皮，略帶懷疑，直到看到趙時序表情不像是開玩笑，正襟危坐，接過手機：“你不說都删了嗎？”
趙時序：“私生那我是都删了。但誰想到還路人拍到了，偏偏這個路人還不普通。有個粉絲百萬的美妝播主發的旅行VLOG，你的粉絲估計也有關注她的，在VLOG裏一眼就認出你來了。你也知道粉絲眼睛自帶顯微鏡模式……”
傅湛今搜到那個美妝博主主頁，點開視頻，拖着進度條劃拉半天，看到他出場的一小截。
博主從傅湛今旁邊的過道經過，說着引導詞，鏡頭左邊邊角傅湛今搭着祝萌肩膀和對面人講話的身影一晃。
前後幾秒鐘，錄得角度非常碰巧，只有他倆，沒有對面的幾個公子哥。
博主的機子像素非常好，全景聚焦。傅湛今擡着頭，帶着口罩，沒扣帽子，明眼人一掃眼就能認出他。
幾秒鐘的鏡頭，被拿出來一幀一幀地分析，營銷號各種帶節奏，掘地三尺都要把女方身份刨出來的架勢。
傅湛今氣得手機丢還給趙時序時失了準頭掉到腳墊上。
趙時序輕“咳”一聲，老板這是真生氣了，默默地将手機撿起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趙時序硬着頭皮，給傅湛今捋當下的處境：“這姑娘的身材和雲岚有些像，衣服穿得素淨，前凸後翹的身材卻遮不住。”
傅湛今冷冰冰掃一眼趙時序。
趙時序：“巧的是雲岚最近私下的發型也是簡單的黑長直，長度差不多。”
趙時序跟了他七年，過去他在某些工作方式上極不配合，趙時序知道他的脾氣，能免則免。
但這個圈子的規則在那擺着，傅湛今哪裏不懂。
趙時序話沒說完：“不是和雲岚炒作，是這個素人。”
趙時序敢說出這句話，就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昨晚在私生相機裏看到那照片，便讓人去查了女生的背景。
傅湛今有些意外這個提議，沉默片刻，緩聲：“你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趙時序堅持：“這是最有效的辦法。”
瞧着老板的臉色，驚訝：“你怕她不同意？開什麽玩笑，和大明星談戀愛诶，誰不想。”
傅湛今戴好耳機，音量調到最大，低頭看游戲：“先去見律師，這事晚點再說。”
話題沒再繼續。
趙時序別開腦袋看着街道匆匆掠過的風景，琢磨着為什麽自己對于這個老板一點招都沒有，遙遙地掃見路過的身型纖細的女孩側影時，激動地招呼司機：“停車！”
日頭有些大，暖洋洋地曬得人睜不開眼。
車後有車駛來，祝萌下意識往路邊靠，黑色的保姆車在她的身邊緩緩地停住，喇叭按兩聲，車窗降下來，男人探出腦袋，一張國字臉。
“嗨，祝小姐！你去哪，捎你一段。”
祝萌真是怕了這說辭，擡頭認出對方是傅湛今的經紀人，稍稍松了口氣，看一眼車子後面緊閉的黑漆漆的窗戶：“不用麻煩了，我自己打車。”
趙時序已經拉開車門：“不麻煩，昨天搭了你們的車，今天送你一趟，正好還人情。”
如猜想的一樣，傅湛今在車裏。
從祝萌站的位置看過去，他慵懶地坐在那，雙腿大喇喇地敞着，身體前傾，手肘壓着膝蓋，腦袋上罩着個黑色耳機，旁邊的碎發被壓出了一小撮呆毛，手指漫不經心地在屏幕上跳躍。
好像身體不舒服，哽着嗓子偏頭咳了聲，目光偏回來時，掃見了車門口的人。
從女孩鬓角碎發，美好柔靜的臉龐，緩緩下移，眼眸半垂看向她跨上車的一只拖鞋。黑色的底，墨綠色鞋面，一大一小兩頭卡通獅子，她皮膚白皙，腳腕纖細，腳趾秀長。
祝萌瞥着他的反應，身型一滞，将腳縮回去，她出門着急，忘記換鞋，撩了下裙試圖擺蓋住鞋面：“我可以上車嗎？”
耳機音量不低，重金屬音樂萦繞出一個封閉的世界。
傅湛今只看着女孩盯着自己，一臉期待又認真地動動嘴唇，說什麽一個字也沒聽清，耳機扯下來，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反問：“什麽？”
趙時序：“不用管他，上來就行。”
祝萌擡腳往上走。
傅湛今揚聲：“我說讓你上來了嗎？”這姑娘傻啊，自己往坑裏跳。
祝萌：“……”
趙時序擡腳踢了傅湛今一腳：“你閉嘴。”而後熱情地沖祝萌招手：“正好我有點事要問你，順路送你，不耽誤時間。”
見祝萌沒聽趙時序的話，直勾勾地仍舊看向他。
傅湛今換了個姿勢，環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眼神淡淡地朝旁邊的位置點點下巴。
這是同意了。
“謝謝。”
車廂空間大，祝萌坐到保姆車裏，雙腿緊并，兩手交疊放在腿上，小心翼翼地坐了個邊。
傅湛今餘光瞥了眼旁邊女孩身子軟綿綿的，小奶貓似的小學生坐姿，“嗤”笑了聲，重新戴上耳機，音量卻被關掉。
趙時序聲音響起：“是這樣的，現在有件很棘手的事情，可能需要你幫忙。”
祝萌遲疑：“我？”她能幫什麽。
趙時序雙手合十，拜托狀：“是的，只有你能幫。”
祝萌下意識側頭看一眼傅湛今，趙時序瞧見小姑娘眼底閃爍動情的目光，一喜，心想說不準還真有戲。
趙時序淡聲：“是和湛今有關的一件事。”
祝萌視線移回來，眸底隐約流露出興趣。
趙時序鄭重道：“是這樣的。祝小姐平時關注娛樂新聞嗎？”
“很少。”
“那對傅湛今了解多少呢？”
祝萌又偏頭，看一眼被點名的人，對方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裏。
他用手機玩的是一款音樂類游戲，屏幕上四個軌道，接連不斷的方塊與線條雨水般落下來，他左右手的食中兩指靈活的在屏幕上按下拿起，玩的不亦樂乎，方塊線條下落的速度很快，他卻一點差錯也沒有，腳尖随着有頻率地點着。
趙時序笑笑：“不了解也沒關系。我們家湛今啊，人長的帥，品行端正，性格溫柔。”
聞言，傅湛今手指一僵，沒來得及點第二條軌道落下的小色塊，扣了分。
趙時序顯然也看到了，尬笑，自己也是心虛的。
“因為湛今太優秀了，擠得別人沒了飯吃。這不就被別人各種潑髒水，我這個做經紀人的啊除了替他委屈找找營銷公司做點文章，一點也不能幫他承受這些痛苦。祝小姐你能理解我當下力不從心的心情吧。”
祝萌遲鈍地點頭。
趙時序覺着自己鋪墊地差不多了，點明主題：“現在呢，網絡上的流言對湛今的事業發展非常不利，尤其是剛剛，傅湛今在機場幫祝小姐趕走小流氓的舉動被不知情網友曝光到了網絡上。”
聽到這，祝萌眼睛瞪大。
趙時序及時将手機送上。
祝萌說了句謝謝，劃着屏幕看營銷號帶的節奏以及網友評論：“他們誤會了，當時——”
“對吧！”趙時序順杆爬，“你現在也切身體會到了網絡的可怕了吧，斷章取義，颠倒黑白，湛今過去也是經歷了這些。”
翻來倒去，趙時序竭力給祝萌渲染傅湛今的正面形象。卻不知祝萌對這些內容一點也不感興趣：“趙先生，其實您可以直接說重點。”
趙時序一拍大腿：“就喜歡祝小姐是爽快人！”
到這，趙時序覺着自己已經有九成把握了。他乘勝追擊：“傅湛今是我們公司的重點藝人，公司幾番讨論之下，決定給他安排一段戀情，将機場照片輿論的影響降到最低。”
趙時序鄭重其事地詢問：“所以，你願意配合嗎？”
對于這個要求，祝萌吃了一驚。她不滿十九歲，剛高中畢業，不過是個肚子裏裝着幾瓶墨水，剛從象牙塔裏走出來的眼眶淺顯的學生。
哪裏見識過這樣的人生抉擇。
傅湛今聽趙時序這番巧舌如簧的說辭，心想這個經紀人就算被他炒了，也能有機會去當個傳/銷頭子。
趙時序大喘氣，開始抛□□：“當然，不是白幫忙，我大概了解你的家庭情況，在雲海鎮出生成長，小康家庭，父母是中學教師，有個弟弟正在讀高中。你從小學習優異，品行善良，今年是你們省的文科狀元，現被禮城大學新聞傳播學院錄取。”
“如果你願意，你大學四年的所有開銷由我們負責。聽說你弟弟在音樂上很有天賦，如果可以，他以後考學與就業，我們可以幫忙。你父母想到往上晉升，我多少也可以想辦法。”
祝萌：“……”
家底被人摸了個幹淨，祝萌不禁手指摳住座椅高檔的皮面，不安心慌。
傅湛今看不下去，随手撈了個軟蓬的抱丢到她背後，給趙時序使個眼色提醒“差不多得了”。
祝萌警惕地看向這個被萬人追捧表白的大明星，第一次慌了。
傅湛今将小姑娘眼底的慌亂全數接收。
不過比自己小五歲的年紀，卻給人的感覺單純簡單得過分，讓人流露太多不忍心。
借着塞抱枕的動作，他身體緩緩壓過來，視線與她平齊，左手擡起，伸出食指朝趙時序的方向一指，眼睛亮亮的，以一個哥哥的身份，聲色裏噙着笑，半開玩笑地安撫她：“我這個經紀人吧，人送外號神棍，淨會吓唬人。你要是不願意幫忙，也沒事，我保證你家人安全，生活照舊。”
他的聲音響在耳側，祝萌只覺耳朵發麻。
昨晚睡前，祝萌在微博上圍觀了很多福氣的表白，也看到了那些讓人傷心氣憤的污言穢語，更重要的是她發現了傅湛今的才華。
她塞着耳機，在淩晨時分，安靜地一首接着一首聽完了他廣為人知的、亦或名不經傳的每一首歌。
那麽多情歌，都不如這一句話動人——
“別怕，認真想好再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