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唯見夢半邊
這一覺睡得真舒服，意識漸漸清醒，夏莫莫隐隐覺得自己好像枕在什麽軟軟的東西上，她下意識覺得那是自己的枕頭，可是不對啊，她不是應該睡在地上的嘛？猛的睜開眼睛，清晨溫和的陽光射入眼簾，下一秒，映入夏莫莫眼中的是顏若仙君的大半張臉，她一個機靈，才發現自己枕在了仙君大人的腿上。
感覺到動靜，顏若也睜開眼，不知是不是昨夜太過安逸，他懊惱地發現自己居然也睡着了，看着從自己身上一跳而起，面色有些微微發紅的小杜鵑，問道：“可睡好了？”
夏莫莫望着顏若嘴角淺淺揚起的笑容，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着一種迷人的暖意，這種暖意就跟夜裏睡覺時感覺到的一樣，她還奇怪自己怎麽能在這硬邦邦地上睡得那樣安穩，原來一直都躺在仙君大人的腿上，雖然心裏有幾分竊喜，臉上卻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天都這麽亮了……仙君大人，怎麽不叫我”
顏若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腿，輕描淡寫道：“叫醒你也沒什麽用處。”
夏莫莫一時語塞，“哦……小仙，小仙去弄些吃的。”
接下來的兩三天，日子過得甚是清閑，夏莫莫倒是很歡喜這每天只用說話吃飯的日子，直到此刻她聽得誰的肚子發出令人不愉快的聲音。
卻見顏若面色有些扭曲，額頭析出了一層冷汗，“本仙要……離開一下，你好生呆在這裏。”
夏莫莫低頭偷偷看了一眼顏若，不就是如廁嘛，就這麽難說出口，她小聲問道：“是不是肚子痛？”她在果園裏找到了幾只甜瓜，因為少時有過因貪吃甜瓜而拉了一天肚子的經歷，她對甜瓜是敬而遠之。可是顏若仙君好像甚是喜歡甜瓜的味道，幾只甜瓜夏莫莫一口未沾，仙君大人倒是歡歡喜喜地吃完了。
輕輕點了下頭，顏若捂着肚子，艱難地從地上起身，一臉正色道：“本仙去去就來。”
看着仙君大人僵硬離去的背影，夏莫莫正想暗笑他連拉個肚子也要一本正經，卻見得顏若回過身來，手中多了一把青色長劍，他叮囑道：“千萬莫和她說話，”又将劍遞給夏莫莫，“拿好防身。”
夏莫莫看着顏若神色已是忍耐非常，不禁有些同情，“小仙知道了，仙君大人快些去吧。”
目送顏若離去的背影消失，夏莫莫緊緊抱住劍守在了門外。
“夏莫莫，你叫夏莫莫對吧。”隔着一道門，婉約溫柔而又動人心弦的聲音才傳來，這聲音夏莫莫已經是熟悉了，除了最初聽到時的觸動感，此時，更多的是震驚與恐懼。
她怎麽會知道？夏莫莫渾身顫抖着，她下意識地就問出口，可是一個“你”字剛出口，她便哆嗦地閉了口。她不能問，她不能同女姮說話，她是絕不可能經得住女姮的迷惑的。
“你不是真正的杜鵑仙子，你只是一個凡間的鬼魂，對吧？”聲音漸漸靠近，仿佛，就在身邊，“一個人在這仙庭苦苦守着秘密，很苦吧！”
略帶悲哀與同情的聲音，聲聲打進了夏莫莫的心裏，她控制不住地朝裏面問道：“你到底…是誰？你…怎麽會…知道？”夏莫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麽顫抖，也沒有意識到，女姮正一步步走進她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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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姮走到窗前，朝夏莫莫淺淺一笑，“你坐到這兒來，我們談談心。”
瞧見夏莫莫安安靜靜地坐在窗外，女姮自己也在裏面，靠着窗坐了下來。
“你們只知道我能迷惑人心，可是，我是夢魇啊，我能進入每一個人的夢，看清他們夢裏有些什麽。”她又看了看夏莫莫，“你這幾日，夢裏常常出現的場景，不就是被趕下仙庭了嗎？”
夏莫莫緊張地朝窗裏張望，她緊緊盯住那張美麗的臉，那雙映射出淡淡銀色的眸子，“你要做什麽？你會告訴別人嗎？”她忽的又頹然地跌坐下來，低聲道：“你告訴他們吧，反正遲早他們會知道的。”
女姮微微搖頭，輕聲說道：“不，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其實，”夏莫莫緊皺着眉頭，眼眸失色，喃喃說道，“即便你不告訴別人，我也要說的。我知道我不該這樣，我想告訴仙君大人的，可是，在仙庭裏的日子，我過得好開心……是我太貪心了……是我偷了杜鵑仙子的生活……”
女姮看着窗外滿面愧疚之色的夏莫莫，又問道：“你喜歡顏若仙君，對吧？”
夏莫莫眼眸閃亮了一瞬，赧顏一笑：“……我夢到他了？”
女姮見夏莫莫臉上有絲甜蜜之色，心中有些不忍，卻終還是說道：“你想知道顏若夢中有些什麽嗎？我可以給你看。”
“這樣……不好吧，”夏莫莫咬咬嘴唇，可好奇心這東西真是擋也擋不住，她自內心天人交戰一番後，說道：“好像看看也不錯。”
女姮莞爾一笑，纖手輕揚，一幕幻境光屏便出現了，“這便是顏若近幾日的夢境了。”
夏莫莫瞪大眼睛，卻只見那虛幻之中，一幅雷雨交加的場景。
烏雲密布的天空，閃電如一條條火蛇，雷鳴聲嘶吼着，伴随着大作的狂風，仿佛要吞噬整個世界。群山環繞的湖面波濤洶湧，拍打着岸邊的青石，激起浪花一片。湖邊有一棵高大的垂楊柳，任憑雨打風吹，巋然不動。
突然一道火蛇劈落下來，正正劈在那棵楊柳身上，方才還身姿挺拔的楊柳，霎時當中裂開了一道火口，燒焦的樹枝柳葉在雨中冒着微弱的黑煙。
夏莫莫看着有些心驚，心想還好樹底下沒人，要不然就烤焦了。又一道雷劈了下來，那棵柳樹的枝葉已經淩敗不開，整株樹木，已有一半的樹葉被削落，它有些承受不住狂風的吹打，卻還是緊緊抓住地面。夏莫莫有些擔心，那棵楊柳會不會被連根拔起。這時，從山上奔下一個小姑娘，夏莫莫細看，咦？那不是自己嗎？不，那不是小杜鵑嘛。
不管被雨淋濕全身，也不管被風吹得瑟瑟發抖，小杜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朝那棵楊柳大喊道：“顏若哥哥，你放棄吧！姥姥說你的修為不夠，你經不住天劫的。這樣下去，你連原形都保不住的！”
夏莫莫心中一驚，那棵快被劈死的楊柳，竟是顏若！
只聽小杜鵑又哭着道：“顏若哥哥，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回答她的只有大作的狂風暴雨和嘶吼的更加響徹的雷鳴，而那棵楊柳，依然堅守着，即便，樹根已有一半一驚裸露在地面了。
“你一定要成仙嗎？”她有些絕望地說道：“好，好，我幫你，我幫你。”她閉眼，捏了一個訣，一顆銀光閃閃的珠子，便從她的口中出來，化為一道光圈，罩在了那棵楊柳身上。
就在光圈剛剛落下的那一刻，第三道天雷落了下來，這一聲響徹雲霄，似乎天空都被劈開了一道口子，整個湖面的水翻騰着，咆哮着。
她的身體漸漸滑落了下去……
一切都歸于平靜了，風靜了，雨停了，天邊挂起了一道彩虹，好像剛才殘酷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尚存半邊軀幹的楊柳，化為了人形，果然，那是顏若，那是臉上沒有傷疤，月白風清的顏若。他奔跑過去，抱起躺在地上的人，神色慌張：“傻丫頭，你這個傻丫頭！”
她摸了摸顏若的眼角：“顏若哥哥，你哭了嗎？姥姥說，人在傷心的時候，就會流眼淚，你是為我傷心了嗎？”
“你知不知道？沒有內丹，你會被打回原形的！”
她恬淡一笑，“那樣剛好，你成仙了，我正愁怎麽忘了你，這樣，我就能把你忘了……”
這樣，我就能把你忘了……
光屏漸漸消失，那幻境也漸漸散了……
夏莫莫覺得心裏頭哪裏在隐隐作痛，這種感覺和當初得知父親去世時的感覺一樣，難受，想哭，可淚水卻出不來。
原來，是這樣的。怪不得顏若仙君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問“你不認得我？”，怪不得顏若仙君處處照拂，怪不得顏若仙君再生氣卻總是關心她，怪不得，後院有一片火紅的杜鵑花……
夏莫莫苦笑一聲，原來是顏若仙君對小杜鵑的愧疚，原來只是她頂了一張小杜鵑的臉，原來，從來只是她一廂情願……
望着夏莫莫空洞的雙眼，女姮輕輕嘆了一口氣，“你看清了？”
夏莫莫沒有回答，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劍，連這把劍也不是留給她的。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女姮的聲音蒼涼了許多，“明明清楚兇多吉少，你知道我為什麽還要只身一人闖上這九重天嗎？我只是為了找一個人。”
夏莫莫木然回道：“你找的人怎麽會在天上？”
女姮望着窗外，那一刻，那眼神竟像極了西靈天女，她說道：“十萬年前，我第一次遇見他。那時，魔界之尊還是我的父君。而他，卻是仙界的人。仙魔兩道，兩不相容。而然，他卻入了魔道，我才能與他相見。那是怎樣一個風華絕代的人啊！我是魔界的公主，那時求親的人很多，我都一一拒絕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便發誓此生非君不嫁。最後，我如願嫁給了他，那是我此生最為美好的日子。可惜，十萬年前，仙魔兩界一場大戰，魔界大敗……我後悔，後悔自己當時因着有孕在身，沒能陪在他身邊。他被抓的噩耗傳來，我連我們唯一的孩子也沒能保住……我日日想的不過是到仙界來找他，只要找到他……”
夏莫莫幽幽嘆口氣，“那你知道他在哪裏嗎？找到了又如何？你能帶走他嗎？”
女姮緊緊盯着夏莫莫，雙目殷殷，堅定道：“我知道他在哪裏，我也一定會把他帶回去。”
顏若回來，便見夏莫莫癱坐在地上，神色凄涼，他疾走幾步，卻見夏莫莫起身，迎了過來。
顏若見她面色蒼白，關切地摸了摸夏莫莫的額頭，“怎麽了？不舒服嗎？”話剛出口，卻感覺有什麽冰冷的東西穿過了自己的身體，他低頭，一把青色長劍刺穿了他的腹部。疼痛難忍，顏若咬着牙，難以置信地望着夏莫莫，卻見夏莫莫雙目無神地盯着自己。顏若心中了然，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已疼得說不出話來，他抽出劍，一手持劍支撐着自己，一手顫抖地擡起，捏了個訣，朝夏莫莫揮去。不料，卻被夏莫莫搶先，當頭一掌，顏若只覺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下去。
夏莫莫見顏若已不能動作，便趕忙從他身上尋出令符，打開了結界。
女姮一出來，便對着夏莫莫捏了一個訣，她看着夏莫莫漸漸倒下的身體，慌忙将她扶到牆邊坐下。
她輕輕嘆了口氣，又看了眼躺在血泊中顏若，神色甚是愧疚，她理了理夏莫莫鬓角淩亂的發絲，“也許你已經聽不見了，但是，真的，對不起，我只是為了救他。”
弄暈了殿口的兩名天兵，女姮一路趕去鎖妖林。卻見鎖妖林外已有重兵把守，她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意，轉身又往南天門飛去。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