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錦彥番外
仙界是從不下雪的,霂雪死的時候,仙庭,飄了三日的鵝毛大雪。紛飛的雪花瓣,掩蓋了金吾宮火紅耀眼的玫瑰園,只剩一片茫然的白色。
霂雪不喜歡我,我知道,即便我與她青梅竹馬,即便她出了任何事情,我都是第一個出現在她面前,即便,我與她從小定有婚約……可她的眼中從來都沒有我。
顏若,他的确是一個出色的人物,我很奇怪,為何他來仙庭的早些年裏,居然默默無聞。
父帝宣布了我和霂雪的婚約,可我知道,她眼中,只剩下顏若一個人了。解除婚約?我想過,可我又是那樣一個好面子的人,我怎麽開口?更不願的,我不願放棄霂雪。
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那樣決絕,她的一把火,燒了自己,也燒毀了我青春年少裏所有關于美好愛情的念想。我心裏難受,卻不知道該怪誰,是她,還是我自己?
雪化了,鮮豔的玫瑰園,又展露出了原有的生機,蒼茫的仙界,又恢複了它本該有的高貴與聖神。可是,我再看不到雪了,霂雪,我該去哪裏找你?
我将原來種植玫瑰的地方,都種上了梨花。霂雪,你看到了吧,我還是把你留在了身邊。
我望着窗外的梨花,那是你;我望着頭頂的明月,那是你;我望着飄悠的白雲,那是你……我目之所見,都在尋找你的身影,可為什麽,霂雪,你看不到我呢?為什麽霂雪,你從來都不相信我,寧願自己走向死亡,也不選擇向我傾訴呢?
他們都知道我喜歡醉酒,喝醉了,腦中一片混沌,不去想過去,不去想未來,把一切悲歡喜樂置之度外。誠然,喝醉了,也更容易出事兒了。
我也不知道,那年,我喝醉了,怎麽就闖到了廣寒宮裏去。其實,我也沒做什麽,不過是在宮牆裏題了首詩,連嫦娥的面兒都沒見到。吳剛那小子真是喜歡多事,偏偏把我提溜到父帝面前,要定我的罪。
父帝氣得不輕,還真定了我的罪。貶我下了凡間,受點苦,給嫦娥賠罪。
要說受苦,我托生的這個凡人,還真是苦。
我雖然一個富家公子,卻是體弱多病,少年喪母,父親續弦,可繼母跋扈,常受她欺負。
日子本來也算過得順當,一年上元佳節,随家人外出游玩,青石橋上,我身旁的一名女子落入河中。身邊的人居然沒一個下水救人的,好在我識些水性,情急之下,跳入河中救起了那女子。
可嘆這身子骨實在不争氣,就這樣寒氣入體,身體更加孱弱,竟一病不起。我為那落水的女子都快病死了,卻是連她長什麽樣也沒看清。
本來想着就這樣病死也就罷了,可為了尋得治病的良藥,我身邊的一名侍婢竟只身涉險前往雪山,雖是終尋得仙草,救回我一命,可那侍女卻身負重傷,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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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下凡罪未還清,倒欠下一債。此間種種無奈,不提也罷。
卻是不想,我又一次喝醉了酒。我只知自己從月老那兒出來,暈暈乎乎中,我見那白花花的一片 ,便以為是金吾宮,跌跌撞撞爬了過去。
等我迷迷糊糊地醒來,卻是個陌生的地方“這是哪兒?”
那溫婉舒展的眉眼,一派雲淡風輕之色,“小仙的寒舍。”
海棠,與我見過的其他人都不一樣。她是那樣淡,淡得,恰如她的名字,恰如天邊一抹将要被清風帶走的流雲。
“既然什麽也沒有,本君,本君先回宮了。”
她會心一笑,“自是如此。”
我面上的故作倜傥之态,絲毫不能掩蓋我內心的慌張窘迫之感。還好,海棠未曾看出來,或者,我自己以為她未曾看出來。
那日我心中煩悶,不知不覺走到她小院外。月挂中空時,我在窗外看着她,而她,在燈下低誦着佛偈,認真專注。
“二殿下,這深夜裏,你光顧我這小屋,是作何意?”
嗯?本君隐藏得這般不好?還是,海棠你壓根就沒認真看?
“殿下,你的影子都投在窗紗上了。”
“哦,是嗎?”我擡眼看了看,确實,窗紗上正倒映着我的影子。
“你何以知道是本君?”
“這仙庭上,恐怕沒有第二人整日握着把折扇了。”
我輕哼了聲,收回了折扇。
“殿下要進來坐坐嗎?”
“不,不了。本君晚膳吃多了,站着消消食……你,方才誦念的那句‘但知一切處無心,即是無念也;得無念時,自然解脫’何解?”
“那句?”海棠似乎頓了頓,“那句,若要解的話,海棠以為便是若洞悉一切,卻能泰然處之,則是逍遙自在之時吧!”
“可知道一切了,痛苦便更多了,又何談自在?不是說,難得糊塗嘛!”
“這便是佛陀的超然境界了,自然不是我等一時能修煉得來的。”
“哼,本君說嘛,西天的佛陀們總是咿咿呀呀,卻總是尋不個實在的道理來。”
我聽見海棠輕輕笑了一聲,“殿下,你大晚上來此,可不是為了與海棠讨論佛經的吧?”
“你這院子有清風明月作伴,景致甚好……本君心中煩悶,你陪本君說說話吧!”
“方才海棠不一直在跟殿下說話麽?”
“……”
我忽的問道一股淡淡花香,可這花香裏,又帶着絲甜意兒,不似尋常,我問道:“是什麽味道?”
“啊,”海棠也聞了聞,驚道,“我差點忘了!”她慌忙從屋裏跑出來,進了竈房,我也一腳跟了過去。
竈臺上有個大蒸籠,這會子正冒着熱氣,我一聞,香味兒就是從那裏冒出來的。海棠包着紗布将那蒸籠擡了下來,她一開打蓋子,那香氣便撲鼻而來,她聞着香氣,心滿意足地一笑,“嗯,果真熟了,還好殿下提醒,要不然就過火候了!”
我走去,那蒸籠裏躺着一個個圓乎乎的白色糕點,問道:“這是什麽?”
海棠笑道:“白露蒸。小杜鵑吵着要吃,我便與她做了些!”
“白露蒸?本君怎麽沒聽說過?”
海棠将那白乎乎的糕點,一個個往外夾着,道:“這是小仙自己琢磨出來的糕點。那用來蒸糕點的水是一滴滴收集的晨露,做餡兒的是清晨開放的白玫瑰,由是啊,我叫它白露蒸。殿下要嘗嘗嗎?”
啊,海棠終于說到正點兒上了。我剛要說聲好,又聽她道:“啊,我忘了,殿下方才還說晚膳吃多了,這會子一定還吃不下吧!”
我微微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她又溫言道:“不過沒關系,小仙可以給殿下裝一些帶回去。”
我尴尬笑道:“也好,也好。”
海棠一笑,将裝好的白露蒸遞給我,“明日是天帝壽誕,有得忙了,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海棠也要歇了。”
我掂了掂手裏的食盒,道:“本君多謝海棠仙子了!”
我提着那盒糕點回了金吾宮,全然忘記了當日心裏的煩悶。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總是輕輕的,平和柔軟,讓人舒坦異常。我不曾想過自己是個話唠子,卻是與海棠說了許多。日後,總是忍不住想要再去找她。
“錦彥,你喜歡海棠,是吧?”
“開玩笑,怎麽會!”
“我雖則不了解別人,可我了解你--你總看她。”
“本君看她了嗎?”
“錦彥,你把自己埋在對霂雪的愧疚中混混度日這麽久,該出來了。你不欠她的。”
是的,連我自己也不願意承認,可素漪說的對,我真的盯着海棠看了,那種無法形容的牽引與挂念,是自霂雪之後,再未曾出現過的心情。或許,海棠真的是我解脫出來的鑰匙。
本來,我以為海棠被派到金吾宮當差于我是有利的。卻不知是她反應慢,還是故作不知,一如既往的淡然态度。我想,我對她的歡喜,表達還是很明顯的。還是,如霂雪一樣,海棠不喜歡我,一切又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我未曾見過梼杌這樣的兇獸,實話說,作為天帝之子,我卻從不曾參加過什麽大戰。剛從太一鼎下出來的梼杌兇猛異常,它将被壓抑一千年的怨氣四處發洩。我們剛到西荒之時,便遭到它的襲擊。
它足有十丈高的身軀,強壯過任何一個天兵,甚至遮擋住了頭頂的太陽。狂亂的吼叫卷起漫天的飛沙,視野中一片迷茫。我看見措手不及的天兵天将慌亂着向兇獸投擲兵器,卻如草芥一般被它揮手擋住。
我忘不了它抓住兩個拼命掙紮的天兵,直接放進了嘴裏,沒有絲毫的憐憫與猶豫。
我有些慌神,“顏若,我們怎麽辦?”
“以我們現在的力量,是無法與梼杌匹敵的,只有先退了。”
“只有這麽辦了,”二郎神回道,“我們只有先找個地方暫避。”
二郎神一聲令下,一萬天兵向後撤退,無奈梼杌一路追趕,它龐大的身軀像移動的山阿,連大地都在顫抖。我感覺到無處可逃,便将靈氣灌入手中的莫離劍,瞬時化為十道劍氣,那方,顏若和二郎神也堪堪将靈力灌入兵器中,數十道劍氣直直飛向那梼杌兇獸。
我聽那兇獸低吼了一聲,痛苦得瘋狂撲騰着,趁着這間隙,我們趕緊往後撤退。
卻不知那兇獸刁鑽至此,我們方找到栖身之處,它竟尋來挑釁。鋪天的亂石飛揚,眼看着朝我們這邊飛來。我一個飛身,擋住了朝顏若砸來的巨石。
為什麽要替顏若擋住飛來的亂石,我想,我沒有降魔的經驗,而顏若有,這場戰争,他的存在,更為重要。我最終,還是沒能成為頂天立地的英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