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願得一心人
銀河雖美，卻是不能承載雲座，過往的神仙鬼魅皆需駕乘河畔的小扁舟。扁舟漂漂蕩蕩，甚不安穩，夏莫莫緊緊拽了錦彥的袖子，才安下心來。
“你說的好地方，就是這兒嗎？”夏莫莫目不暇接地看着扁舟下的星辰，不敢大聲說話，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這夢境一般的瑰麗景象。
錦彥甚是無奈地看了夏莫莫扯着他衣袖的手，“遠着呢！你抓這麽緊，倒是讓本君如何操縱這扁舟啊？”
夏莫莫悻悻地放了手，“我怕掉下去嘛。”
渡過了銀河，前方便是忘川。搖槳的老船公已早早等在那兒了。
“客官這幾日來得勤快。”老船公笑呵呵地招呼兩人上船，又朝錦彥說道。
錦彥笑而不語，從懷裏掏出一片金葉子與他，老船公把金葉子收進懷裏，又看了看夏莫莫，“這女娃娃，看着有些面熟啊！”
“她近日升天的小仙，船家許是送過她。”
怎麽，這老翁是送精靈升天的嗎？怪不得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夏莫莫不安地朝那老翁笑笑，又趕忙低下頭。
錦彥瞧着夏莫莫神色不大對勁，皺了下眉頭，朝老船家說道，“你便快些，我們趕路。”
老船公倒是愉悅得緊，腳下分明是令人生畏，黑乎乎的忘川，倒讓他變得如西湖碧水一般，一路唱着水調歌子，慢慢悠悠劃着槳。
方下船，夏莫莫大口呼出幾口氣，神經還未得輕松，卻見岸邊一大片暗紅的花叢，遠遠望着竟像是被血染紅的一般，端端讓人生出幾分恐懼。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苦澀的味道，涼風吹着讓人脊背發寒，夏莫莫皺着眉頭望着錦彥，“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錦彥朝着夏莫莫做了個跟我來的姿勢，漫漫說道：“地府。”
“地…地府？”夏莫莫驚呆在原地，一時不知言語。
錦彥看夏莫莫似乎有些不願上前，便往回去拽了她的袖子，只想她是有些害怕，甚是自信道：“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本君半尺，你就好好跟在本君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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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莫莫摸了摸脖子上的護身珠，她擔心的才不是妖魔鬼怪，她擔心的是……
她白了一眼錦彥，“早知道來這地方，打死我都不跟着你。”
錦彥揶揄道：“死了你還得來這種地方。”說罷，便扯了夏莫莫的袖子徑直往前走去。
夏莫莫回頭望去，方才他們竟是在奈何橋下穿過。
奈何橋橫跨過忘川，橋頭孟婆子正煮着湯水。
将将只是被忘川邊的曼珠沙華所震驚，只會子被錦彥拖着往裏頭走，夏莫莫方才慢慢感受到這裏陰森凄冷的氛圍。且不說耳畔隐約萦繞的是哀嚎慘叫，光就身邊時不時經過一兩個面無表情的魂魄，若不是有錦彥在身邊，就這情形，照她的性子，她一定轉頭就往回跑。
密林裏，一條小徑，繞過閻王殿，直往地府深處。
夏莫莫拉住錦彥的袖子，腳步停了下來，猶豫問道：“你真要進去？好歹是閻王的地界兒，就許你這般亂闖？”
“嘿，”錦彥笑道，“本君跟閻王老兒是甚麽交情！本君同他打架的時候，天地間都沒你這株野花呢。你只管跟我走吧！”
夏莫莫聽罷也只好硬着頭皮跟着錦彥入得那小徑往裏頭。越往裏走，道路卻是越發寬闊。盡頭，立着一牌坊，上頭赫然三個墨黑大字“幽冥界”。牌坊下邊有兩個游蕩的鬼差，瞧着夏莫莫和錦彥過來，忙迎了上去。
夏莫莫細看，那兩個鬼差紙一般的白臉，面無表情地朝錦彥道了個禮。其中一個鬼差卻是盯着夏莫莫“咦”了一聲，看得夏莫莫心中有些發慌，好在錦彥只是笑着點了個頭，并未停下腳步，那鬼差也未多看，也徑自走開了。
這幽冥界竟像是把凡間的景象搬來似的。有街道店鋪，綠樹人家，小橋流水，幾段繁華。只可惜在，這裏竟是沒有太陽，卻是人往車來，不顯蕭條，夏莫莫倒是覺得有幾分凡間夜市的樣貌。
“這個地方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呢？”夏莫莫盯着将将從她身邊經過的一對男女好奇問道。
“人？”錦彥因着走在前面，回頭說道：“這裏哪有人？是一群鬼罷了。”
“鬼？”夏莫莫不禁咽了咽口水，“這麽多都是鬼？”
“嗯，”錦彥放慢了腳步，“三界之中，不得投胎轉世的魂魄便在留在了幽冥界。正如你所見，幽冥界就如同凡間一般，這裏的冤魂過着凡人的日子，只是他們沒有白天與黑夜的區分，也沒有凡間的一年四季。”
原來陰間還有這樣的地方，驚嘆之餘，夏莫莫尚有幾分擔心，不曉得那個杜鵑仙子的魂魄會不會留在這裏。若是她找上門來算賬可怎麽辦？
夏莫莫思索還不得結果，卻聽得錦彥甚是愉悅地說道，“到了。”
夏莫莫順着錦彥手指的方向外望去，但見離他們一丈開外的涼亭裏，坐着一對男女，再細看那男女的容貌，夏莫莫驚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她眨了眨眼皮不大相信眼前之景，轉頭望向錦彥，錦彥也看着她點了點頭，肯定了她心中的狐疑：那涼亭中的一對男女，确實是西靈天女和素漪仙君。
“要…要去和他們打聲招呼嗎？”夏莫莫自心中調整片刻，說道。
“不必了，”錦彥搖頭，“他們都只是魂魄，看不見外人。”
聽到這句話，夏莫莫不覺放下了自己內心的小九九，誠然就算那枝杜鵑在這兒也看不到她。她索性一門心思都放在了眼前的事情上，“他們也是魂魄？西靈天女若是魂魄，我倒也能理解。可素漪人家分明好好在天上活着，怎麽就成魂魄了？”
錦彥向夏莫莫擺擺手，指着素漪道：“你再細看。”
想着那兩人看不見自己，夏莫莫便又靠近了些，雖然她不大清楚錦彥做什麽要帶着她躲在一旁的矮樹叢裏，像是在偷窺，可又不像偷窺。
方才她只去注意了容貌，先入為主的覺得那容貌是素漪的，那人便就是素漪，卻沒有細想眼前的素漪為何一頭銀發端端變成了墨發。再細看，那神情也不對。涼亭中的男女，雙目含情而視，素漪仙君眸中的溫柔情義更是如三月春風。此時，他正朝着西靈天女缱绻一笑，夏莫莫更是頓感天地失色，昏暗陰沉的幽冥界，霎時如有朝霞普照，果真，仙界第一美男，就是仙界第一美男！
這哪裏是天上的那個素漪嘛！即便是在心上人面前表現得溫柔體貼些，可那溫潤如玉的氣質哪裏是說有就有的。
“他真的不是素漪？”自心中思索一番，夏莫莫還是開口向錦彥尋求答案。
“嗯，”錦彥微微點頭，拂了拂矮樹叢下青石上的灰塵就地坐下，夏莫莫見他坐下，想必後話甚長，也自行尋了個地兒委身坐下，便聽得錦彥繼續說道：“那是素漪的心魄所化，準确地說，那是灼華。”
“灼華？”夏莫莫不知道素漪的前世今生，自然不知灼華又是何人。
錦彥清清嗓子便簡單地同夏莫莫講清了這其中的原委。
“天哪！”聽完前因後果，夏莫莫不由驚嘆出聲，她本只知西靈天女執着癡戀，卻不想素漪仙君的竟有這樣悲慘的前世今生，造化真是鐘神秀。
“我答應素漪将他的心魄幻化為人形，閻王那老兒為難本君好久才将就本君把心魄帶出紅塵洞，好在老兒幫我尋回西靈姑姑的魂魄，順帶給二人在幽冥界找個住處，也算對得住我這個老朋友。”
錦彥說完又頗有些惆悵道：“就讓他們兩個在這裏長相厮守吧，莫再有外人來擾了。”
夏莫莫盯着錦彥看了片刻，這真真不像平日裏的錦彥，她頭一次這般仔細得替錦彥想着，“那你怎麽辦？天帝要是知道你騙了他，一定會動怒的吧！”
“哼，”錦彥甚是潇灑的一笑，“沒腦袋的杜鵑花也曉得替本君着想了。別擔心，本君若是怕擔着什麽責罰，便斷斷不會做這件事兒了。”
夏莫莫微惱地白了他一眼，“誰擔心你了？”
兩人又相互調侃了一番，方才起身離開。夏莫莫回頭又看了看涼亭中的人，他們也起身，正相互依偎着朝這邊走來，他們是這世上最美的一對人，嘴角也含着這世上最美的微笑。
相知容易，相守難，千年等待，換一世白頭，足矣。
錦彥拽了拽正多愁善感的夏莫莫，“好了，別看了，再不走，回去晚了可別怪本君。”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