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何處惹塵埃
西靈天女為情自投誅仙臺，這上好的閑話角料，怕是要在仙庭說上個八千萬把兒年的。天帝大悲，已被衆仙擁着回了宮。一幹無事的仙人也各自閑話家常的走開了。方才還熱鬧非凡、光芒四射的誅仙臺，轉眼又回到了平日的蕭索寂寥、清冷凄涼。唯獨，一藍一白兩道身影，伫立在誅仙臺凜冽的風中，任憑衣擺飛揚，青絲亂舞卻巋然不動。
終于，一道寒冰之聲打破了這可怕的安靜，“殿下，有何話？”
“你難道一點也不心痛嗎？”
素漪沉默半晌，“若有心能痛，倒也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錦彥轉身問道。
素漪苦笑道：“素漪已無心魄了。”說着，撩起額前的凄凄寒發，那裏，只是白皙一片。
錦彥見他此動作，便上前細看，素漪額前那赫然的朱砂痣不見了。他近日未曾注意素漪發型微微的改變，也沒留心到那少了一點朱砂。即便注意到，一點朱砂，他也不過以為是裝飾作用，沒了便沒了，有甚好奇怪的。只是，他未想到，那點朱砂竟與素漪的心魄有關。
“你說明白些！”
素漪緩緩放下手，神色又是平日的冷然，“素漪的紅塵往事被封于萬年玄冰靈潭之中，要破冰，便只有用靈潭之匙。殿下可知這靈潭之匙是何物？”
錦彥有些愣然道：“難道……”
“正是素漪的心魄。”不知為何，素漪說着這話，嘴角竟有一絲莫名的淺笑。
錦彥倒吸了一口氣，他瞧見，錦彥那千年冰譚眸子仿佛又寒上了三分。
錦彥繼續說道：“所以，素漪給不了西靈天女想要的。”
“你這是……”錦彥無奈的搖了搖頭，他不曉得該對素漪說些什麽，說他錯，說他對？好像都不合适。
“所以，”素漪看着錦彥，定了定，面色竟是少有的釋然，又道，“以朋友的名義，錦彥，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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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漪淡道：“請殿下去陰司找找，若西靈天女還剩有一絲半縷的魂魄，就将我的心魄化為人形，報她的千年等待之情。”
錦彥詫異，“你這樣做是為何？”
素漪又淡道：“西靈天女是個好女子，不該是這樣的結局。我欠她的，便該還她。這樣，對她來說才是公平的。”
錦彥望着素漪，覺得他有些不可思議，“公平？”
“是的，公平！”
錦彥難以置信道：“難道你覺得，愛情也是可以衡量的？她給了，你還了，就公平了？”
素漪冷冷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我不可以衡量的！”
錦彥苦笑，“素漪，我覺得我不認識你了。”
好像夢裏的牛頭馬面正在身後追趕，夏莫莫腦中只有一個聲音：奔跑！只想逃離那兒，好像仙庭是一個噬人的大口，只要她慢一些就會被啃得屍骨無存。心裏壓抑的要命，她要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她狂奔出南天門，不問東南西北在漫無邊際的雲霧裏肆意飛着，一如她此時淩亂的心境。為什麽要生氣？為什麽要沖顏若仙君大吼？是為西靈天女嗎？她自己也漸漸清楚了，西靈天女只能占一小部分。她從跑出來的那一刻到現在，滿腦子都是顏若仙君的身影。她只是憋得太久了，借機發洩出來了而已。
刺啦啦的風吹在身在竟覺得有些冷，夏莫莫緩下了速度，摸了摸自己因淚水被風吹幹而冰涼的臉，望着那虛無缥缈的天際，仙庭，已不在視線內了。
前方是一面碧綠的茂林，夏莫莫緩緩降下雲座，綠意讓她情緒漸漸冷了下來。她下了雲座，一溜煙鑽進了林裏。尋了棵生得茂密的大樹，靠着樹樁，抱着雙臂坐了下來。
現在冷靜下來在想，其實，自己說的也是氣話。從她到仙界開始，每次她需要幫助的時候，是顏若仙君哪次沒有管她。即使他脾氣不好，總是擺着一副肅然模樣的架子，可是，若不是真正在乎一個人，又怎麽會生氣呢？反過來，若不是在乎顏若仙君，她做什麽又要兇他呢？夏莫莫望着腳前微微拂動的青草，笑了起來。
明明背後靠的是樹幹，卻忽覺得陰風陣陣。夏莫莫不禁又抱緊了雙臂，縮了縮身子。遠遠，有輕輕的聲音傳來，若說輕，倒不如說是詭異，不像人，又不像是動物，空靈幽遠，只是低低的輕吟，似笑似泣。莫不是鬼吧？夏莫莫打了個寒顫，方才心裏泛出的一絲甜意，這會子全被恐懼給代替了。她想起身，卻聽那聲音由遠及近，漸漸清明了起來，“啊哈哈…是個神仙……”，拖長的尾音，讓人不寒而栗。
夏莫莫環顧四周，卻不見任何人影。方才她來的倉促，沒有注意，此時才發現，這個林子雖然茂密，卻并沒有生機勃勃之感，反而透着一股陰氣。仙界怎麽會有這麽一個陰寒之地？夏莫莫慌忙站了起來，她還未站穩，但見一團團藍色的火焰伴随着那詭谲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她下意識閉了眼，再睜眼，那一團團的，哪裏是什麽火焰，分明是一顆顆帶着藍色火焰的骷髅頭。她駭得大叫，伸手揮開那一顆顆圍着她亂繞的骷髅頭，道：“什麽東西？”
任憑她怎麽使勁，那十幾個骷髅頭，卻無絲毫異樣，反而貼着她的身體似是在嗅着什麽，帶着那令人發寒的笑意道：“果然是清湯寡水的神仙……”
“走開，走開！”
“這仙氣好生清冽……”
夏莫莫急得幾乎要哭出來，她算不算是遇到真正的妖怪了？後悔啊，她怎麽就把護身珠給扔了呢？為今之計，溜為上策。
“想跑？”
未等夏莫莫跑出兩三步，那十幾個骷髅頭瞬間凝聚為一個，繞着夏莫莫轉一圈，便有兩道光圈縛住她的手合腳，将她綁在了樹上。
“你要幹什麽？”夏莫莫胡亂掙紮着，驚恐的看着那大骷髅頭緊貼着她的臉，似是從她身上吸着什麽，明明是骷髅，卻一副享受的模樣，只讓她覺得十分惡寒，索性閉了眼，本能的向後仰頭。
“藍頭小兒，你好大的膽子！有了好東西居然不禀報尊上？”
嬌媚的女聲自身後傳來，那骷髅頭悻悻的停了動作，慌忙回頭谄笑道：“豈敢豈敢，小妖只是想替尊上嘗嘗的這仙氣純不純洌。還請媚兒姐姐替小妖禀報尊上。”
夏莫莫本以為是什麽救星到了，一看，卻見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着一身單薄的大紅紗衣，藕臂玉腿若隐若現。說話的時候，不停的扭動着腰肢，讓人不免擔心她是不是背癢
“算你識相，”那女妖朱唇輕起,“好生看着她，我這就去禀告尊上。”她又瞧了夏莫莫一眼，方才又扭着腰肢走了。
“媚兒姐姐，莫忘了替小妖說幾句好話！”藍頭兒沖着女妖的背影大嚷一聲，才一臉懊惱相守到了夏莫莫身邊。
夏莫莫為那骷髅頭能表達出如此生動的表情默默驚嘆了一會兒，方才考慮到自己此時的處境。想來，這林子裏頭都是妖怪，應該是被某種結界困在此地，那個沒出面的“尊上”應該是個頭。要是她沒想錯的話，方才那個藍頭兒是想吸食她的仙氣。這會子媚兒女妖是去禀告尊上了，那麽等待着她的是另一個更加兇神惡煞的大魔頭？
“喂！你們就不怕得罪仙庭嗎？快把我放了！”
藍頭兒白了夏莫莫一眼，“別嚷嚷了，吵死了。就你這等下仙，就算沒了十個仙庭也不會在意。”
藍頭兒一句話說進了夏莫莫的心坎兒裏。仙庭是不會在意到她這個小仙奴的，就算顏若仙君和海棠會來找咱，可誰知道咱跑到哪裏去了。恐怕，等他們找到時，咱已經連骨頭都不剩了。可悲啊！後悔啊！為什麽要沖顏若仙君大吼？為什麽要一生氣就亂跑？要是早知道是這種結局，她還別扭個什麽啊？可是有些事情等自己想明白了，卻永遠失去了珍惜的機會。
聽到夏莫莫一聲輕嘆，藍頭兒道：“你嘆息個什麽？要是能死在我們尊上手裏，也算你的福氣！”
夏莫莫白了他一眼，“這麽大的福氣，你自己怎麽不去？”
“我……”藍頭兒倒一時哽的說不出話來，骷髅頭倒顯出一副悻悻的神情。
“喂，我說，你這妖怪是有多低能啊？敢不敢幻化成人形啊？看得本仙別扭！”來仙界這麽久，夏莫莫還是頭一回稱自己為本仙，臨死前，過過嘴瘾也不錯。
“臨死還那麽多廢話！說本妖低能？你這小妖還不是栽在本妖手裏！”
藍頭兒話方才說完，那廂喚作“媚兒”的女妖已經領着兩個生得整齊些的小女妖過來了，扭着腰肢朝藍頭兒說道：“尊上發話，這小仙子他收下了。你呢，尊上自有賞賜，等着便是。”
藍頭兒笑嘻嘻地朝媚兒道謝，卻還是無不遺憾的看着被那兩小妖帶走的夏莫莫。這真是煮熟的鴨子飛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