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玉佛寺1
回到朝陽宮,木槿早就準備好了熱水,南笙脫去濕衣服,洗了個熱水澡,這才感覺活了過來,想起那種刺骨的寒冷,南笙就覺得胃裏翻騰,還有那腦海中血淋淋的畫面。
“師父,我可以進來嗎?”歐陽倩在門外道。
南笙穿好衣服,道:“進來吧。”
歐陽倩上前,表情有些歉意道:“師父,今日是我不對,不該硬拉着你去茶詩會,害你受了委屈。”
南笙款款一笑,倒也不在意:“無妨。對了,雪兒怎麽樣了?”
“太醫看過了,傅小姐已經無大礙,已經被送回府上了。”歐陽倩道,望着南笙蒼白的臉色,繼續道:“要不讓太醫也為你看看吧,我看着你臉色不太好。”
“我沒事,我是習武之人,哪有那麽嬌氣。”南笙說着,往火盆裏加了一塊碳。
歐陽倩坐下來,一臉的氣憤:“這個夏玉臣真是該死,仗着自己的父親與皇後,卑鄙無恥、竟然用這種手段害的師父落水,幸好師父沒事,不然我一定宰了他。”
歐陽倩向來看不慣這種沒有真本事靠家裏人為虎作伥的公子哥,但是偏偏父皇卻還要将自己嫁給這些一天無所事事的公子哥,想起來就生氣。
“好了,夏玉臣的身份特殊,況且這次他也沒有占到什麽便宜,雙月的那一腳不輕,估計他得養兩天了。”
看着南笙憔悴的臉色,歐陽倩道:“師父,若是你不舒服,我同母妃說一聲,明日便不陪她去玉佛寺了。”
南笙搖搖頭,“無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歐陽倩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師父你早點休息吧。”
這是這個冬季的第一場雪,如鵝毛一般飄飄灑灑的從天空而下,給整個華都都裹上了一片白色。
歐陽倩掀起馬車簾子,向着外面瞅了瞅,簾子掀開的瞬間一陣冷風竄進馬車,讓南笙渾身一抖。
“哇,外面好漂亮啊,師父你快來看呀。”歐陽倩叫到,絲毫沒有發現南笙煞白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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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笙将懷裏的暖爐抱緊了一些,緊緊閉着雙眼。
她不敢看那些潔白無瑕的東西,仿佛那些雪能致命,上一世的時候她就被凍死在雪地裏,現在看見雪就忍不住的顫抖,那徹骨的寒冷,和那深入不見底的絕望歷歷在目。
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痛楚,血水被凍在自己的皮膚上,還有那失去了知覺的雙腿,那些都是南笙的夢魇。
雙月望着南笙痛苦的面容,将簾子拉下來,歐陽倩一愣,沒說什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這才看到南笙的異樣。
“師父,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南笙緩緩地搖搖頭,将身體縮卷在一角。
雙月劍眉皺起,有些擔心,便伸手去摸南笙的額頭,指尖剛觸碰到那白皙的皮膚,便見南笙猛的驚起,一個擒拿手将雙月壓在身下。
南笙驚恐的望着身下的雙月,仿佛如受驚的小兔,她大口的喘氣,腦袋裏全是那些鬼魅一般的聲音。
“羅南笙構陷皇子,陷害忠良,應誅九族。”
“我這輩子定不負你,你便是我的全部。”
“這羅家注定不該有女兒,幾世英明全都敗在這個惡毒的女兒身上。”
“別怕,我們不怪你。”
半響,那迷離的眼神才散去霧氣,眼神變的清明。
“雙月?”南笙呓語道,雙手慢慢松開。
雙月抓住南笙的手,将她的身子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什麽。
“南笙,你沒事吧?”雙月問道。
南笙搖了搖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歐陽倩被南笙的反應吓了一跳,看她額頭布滿密密麻麻的汗珠,擔心道:“師父是不是昨日受涼了?昨夜就該讓禦醫瞧瞧的。這天氣也真怪,偏偏今日下雪。”
雙月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頭。
“雙月公子別擔心,這玉佛寺很快就到了,先讓師父睡一會吧。”歐陽倩緊盯着雙月的眸子,才發現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瞧過一眼,心中微微悲涼,諾諾道。
南笙靠在雙月懷中,雙手緊緊的抓住雙月的手,她眉頭緊皺,似乎做了不好的噩夢。
雙月任由她抓着,另一只手環住她的身子,這才發現,這個身體是如此的嬌小。
下了馬車,雙月忙抱起南笙也不顧周圍的風雪就往裏走,遇到一個僧人忙道:“哪裏有房間,她生病了。”
僧人一看,立馬帶着雙月向佛堂後面走去。在雪白的地上留下兩行焦急的腳印。
貴妃望着雙月急匆匆的樣子,問向歐陽倩道:“怎麽回事?”
歐陽倩露出擔心道:“師父好像生病了,母妃你先去佛堂,兒臣先去看看。”
貴妃點點頭,這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間生病了,看來還是昨日落水受了寒。仰起頭看看這紛紛揚揚的大雪,這雪似乎比往年來得早啊。
“娘娘,我們進去吧,這天冷了,小心着涼。”婢女上前将狐裘披在貴妃身上,淡淡道。
貴妃點點頭,便随着迎接的僧人走了進去。
将南笙放在床上,雙月為她蓋好被子,道:“請問師父,寺中可有醫者?”
僧人點點頭道:“貧僧六師叔會醫術,貧僧這就去喚他,請失主稍等。”
雙月雙手合十,輕聲道:“有勞師父了。”
僧人退下去,雙月又倒了一杯熱茶,将南笙抱入懷中,給她喂水,南笙還在瑟瑟發抖,她的手指冰涼,被雙月緊緊的窩在手中。
門又被打開來,一股涼意襲來,雙月雙眉一皺,不悅的望向來人。
歐陽倩看到雙月抱着南笙一愣,随即關上門,上前道:“雙月公子,我叫些下人來服侍師父吧。”
雙月認真的喂南笙水,沒有擡眼,冷聲道:“不必了,公主今日坐馬車也累了,還是快去休息吧。”
歐陽倩聽出了雙月的話中的逐客令,但還是裝作聽不懂道:“師父沒事吧,我這就派人去請大夫。”
“無事,我已經讓這裏的僧人去請了。”雙月絲毫沒有心情與這位公主在交談下去的意思,他雙眸冷冷的對上歐陽倩,道:“公主還有什麽事嗎?”
歐陽倩一愣,望着雙月冰冷的眸子,似乎他的話絲毫沒有反駁的餘地,這才道:“沒事了,那我先出去了,有事你就讓木槿找我。”
語閉,見雙月絲毫在有沒有與自己說話的意思,歐陽倩這才出去。
歐陽倩出去不久,一聲輕扣門扉,雙月上前打開門,見一個年紀四十左右的僧人站在門口。
“阿彌陀佛,貧僧玉真,聽說施主這裏有病人?”
雙月也雙手合十,表示恭敬,“玉真大師。”然後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玉真徑直走到南笙面前,細細看了她一眼,輕笑道:“前世之因,後世只果。”
雙月聽不太懂玉真大師的意思,迷茫道:“請大師詳解,弟子聽不明白。”
玉真搖搖頭道:“一切皆是心魔,而心魔也只能由她自己沖破,她身體沒事,只是受了些風寒,只是這心魔不好除啊。”
心魔?!雙月望向南笙,看着她沉睡的容顏,眼眸變的深不可測,果然她是有事瞞着他。
“你放心吧,等會啊貧僧讓弟子煮一碗驅寒的湯藥,喝了就會好了。”玉真大師站起身,又道:“這小丫頭小小年紀卻心思沉重,郁結難舒,還要多開導才是。”
雙月點點頭,作揖道:“多謝大師。”
“蒼茫大地一劍盡挽破,何處繁華笙歌落。斜倚雲端千壺掩寂寞,縱使他人空笑我。”玉真大師嘴裏念叨着,便離開了。
雙月将南笙的被角掖了掖,雙眸靜靜的盯着她,想起她奔笈之後的種種。她以前的性格,霸道,嚣張,任性,卻心思單純,愛恨分明。現在不知道從那一刻開始,她變的深沉,穩重,內斂,就連雙眸之中也藏滿了秘密,讓人看不清。她退去了身上所有的芒刺,将自己封閉在一個保護殼之中,任何人都進不去,她自己也出不來。雖然他喜歡現在的南笙,但是他更加欣賞以前放蕩不羁的她,那樣的無拘無束,那樣的自由自在,就連笑容都沒有絲毫的雜質,而不像現在這般。
雙月将南笙緊皺的眉頭撫平,輕聲嘆口氣。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一個小和尚端着一碗藥進來,放下後便離開了。
雙月為南笙喂了藥,這才見她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公子,娘娘派我來問,郡主好些了嗎?”一個丫頭在門外問道。
雙月望了沉睡的南笙一眼,站起身,走出門外,輕聲道:“好多了,多謝娘娘記挂。”
聲音很小,似乎是怕将屋內的人吵醒。
婢女微笑着欠了欠身子,便退了下去。
雙月看看外面,雪已經停了,由于玉佛寺在山上的緣故,風有點大,氣候也有點冷。
雙月哈了口氣消散在空氣中,轉身進屋,關上門,便見南笙歪着頭,睜着眼睛看着他。
雙月上前,帶着寵溺的笑容柔聲道:“是不是将你吵醒了。”
南笙搖搖頭,支撐着身子坐起來,睡了一覺的她顯得精神好了很多。
南笙望望門口,雙月會意道:“雪已經停了,想必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房間燈火閃爍,南笙對上雙月的眸子,見他也正看着自己,似乎自己迷迷糊糊之際,有個溫暖的懷抱一直抱着自己,南笙有些羞赧,開口道:“我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雙月沒有啃聲,站起身倒了杯水,遞給南笙,道:“沒關系,我在這裏守着你。”
他不敢離開,他生怕南笙在做那種噩夢,那種他都無法參透的噩夢。
南笙接過水杯,潤了潤喉嚨,又将空杯子遞給雙月。她背過身躺下,讓雙月看不到她的神情。
那雙眸子充滿了恨意,她雙手緊緊捏着被角,盡量忍着不去發出一絲絲的聲音。
那個揮之不去的噩夢就像鬼魅一般纏繞着她,讓她掙脫不開。所有的一切都歷歷在目,被鞭打的疼痛,雪地中艱難的呼吸,那白雪就如芒刺一般,讓她體無完膚。她知道她今日的異常已經讓雙月徹底懷疑了,準确的說雙月已經猜到了什麽,她不敢,這是她心底藏着的唯一軟肋,她不能讓別人知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南笙慢慢的轉過頭,發現雙月已經靠在一旁睡着了,俊逸的臉龐,深邃的五官,如刀刻一般,他的呼吸平穩,長長的睫毛在一旁燭火的照耀下形成一把小扇。南笙不由自主的做起身,靠近那個近乎完美的男人。
她甚至覺得雙月睡覺也是這天底下最好看的,薄薄的唇,高挺的鼻梁,狹長深邃的桃花眼,當真妙不可言。她仔細盯着那雙眼睛,保持着跪坐的姿勢,有些忘我。
突然間那雙眼睛猛地睜開,驚了南笙一下,下意識的竟然忘記了反應,兩個人就這樣相隔咫尺,互相望着,空氣安靜的詭異,就連燭火跳躍的聲音都能聽見。
南笙感受到雙月鼻息,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跳越快,她通紅着臉,瞬間躺下用被子捂住腦袋,不知道為何這一刻她只想把自己藏起來。
雙月瞅着南笙滑稽的表現,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裝腔作勢道:“臉這麽紅,還是不舒服嗎?”
南笙躲在被窩裏,聲音悶悶的道:“沒有,你看錯了,我很舒服。”
雙月繼續不動聲的笑,用手扯了扯被子,見南笙拉的牢牢的,嘴角的笑意更重,道:“那你出來啊,這樣沒病也會悶出病的。”
“我沒事,你趕緊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吧。”南笙急道。
“我的廂房就在你的旁邊,有事就叫我。”雙月站起身,嘴叫含着笑意,自己在待下去,恐怕她一夜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