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點擊只有第9章一半?是因為更新時間太貼近了嗎= (7)
們有真的“不和”。
冷因站在大廈後門口,以往宋岳等她的那盞路燈下。
宋岳到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穿短袖短褲、平底布鞋的女孩,手裏提着剛剛換下的裙子高跟鞋,一個人冷凄凄的站在昏黃的燈下。
這樣的畫面看得宋岳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問:你還配當個男人嗎?
宋岳當下就決定從今往後只要有任何矛盾,24小時內他一定要上門解決——即使是觍着臉——過去幾天已經是要他命了。
冷因聽見腳步聲,轉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宋岳朝自己走來。
其實那天晚上宋岳就知道她“煩”的緣由了;不知誰跟她提的謝靈,不知誰給她的馬軻電話,早晚給他知道了非得好好教訓一頓不可。
宋岳也想過了,找機會一定要坦誠且不傷人的跟冷因談一次謝靈;但絕不是現在。
因為現在這人正一臉氣鼓鼓的看着他。
宋岳也沒笑,一本正經的問她道:“怎麽還在氣呢?”
冷因說:“你也知道我還在氣?”
宋岳拿下巴指了指她,“都寫臉上呢,一個大大的‘氣’字。”
冷因哼了一聲,“那你知道我在氣什麽?”
“氣……我過了這麽久才來找你。”宋岳訝然這種級別的認識竟然在短時間內脫口而出,他唯一看過的愛情劇還是村裏剛有了電視時候播的《還珠格格》。
“哇——”冷因搖着頭嘆氣,“原來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宋岳接過她手中的袋子,順勢一拉把人拉進自己懷裏。袋子順着他小臂滑到肘部,剛剛拆了線的傷口傳來辛辣的疼痛。他手掌摸着她後腦說:“祖宗,我錯了行不。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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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冷因不是那種蹬鼻子上臉的性格,完完全全接受了這個擁抱。
“我想你想得快死了。”她低喃着說道。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快死——又沒死。”
宋岳笑笑,問自己身上考拉抱樹似的的冷因:“你要抱我抱到什麽時候?不回家了?”
“不回了。”她貼附在他胸前,聲音也悶悶啞啞的。
“回家給你想怎麽抱怎麽抱。”
這個提議還稍微像點話。冷因悻悻的松開點手,突然一吓,喊道:“你手臂——
“好多血!”
作者有話要說: 珠峰登頂窗口:春秋兩季季候風轉向,喜馬拉雅山脈風力較小,這幾天到十幾天的時間段就是珠峰登頂窗口。
號外號外:2018年9月29日上午8:30,中國女登山家羅靜登頂希夏邦馬峰,完成了世界全部14座8000米山峰。她是中國完成14座8000米的第一位女性。全世界完成14座8000米的不到40個人中,她是第二位女性。很驕傲有沒有!有次在國外登山家的博客裏看到他寫:中國女人很堅強很勇敢。這種時候的開心難以言表。PS:不是種族主義,但相信國人有股勁是刻在骨子裏的——希望這一股“國魂”能真正強大起來,不是暴烈霸權的,而是善良仁慈充滿韌性的強。
完了又跑題了哈哈,可能因為國慶來了,那就預祝大家國慶節快樂吧~!!
【補充一下:羅靜和董紅娟(外號“靜雪”)是同時登頂的希夏邦馬峰,所以她倆都是第“一”位女性哈。】
☆、第 29 章
“沒事。”
宋岳從外賣箱裏拿出紙巾擦掉傷口的血。
冷因擔心的問:“要不要再去醫院縫針?”
宋岳将染了血的紙巾收拾進路邊的垃圾桶,走回來說:“你當做衣服呢?破個口子還要縫起來。”
冷因可沒覺得好笑,“那怎麽辦啊?”
“回去拿碘酒消個毒就好。”
“家裏有碘酒?”冷因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雲南白藥都有。”宋岳挑着眼看她。
“不行,肯定過期了。一會兒經過藥店再買一瓶,還有棉簽,”冷因說着搶過他的電動車龍頭,“今晚我推——喂,不許搶!搶我生氣了!”
城中村的健康服務中心24小時開。宋岳直接把傷口處理了包上,冷因又拿了碘酒、棉球和百多邦藥膏。
出來後有些餓,就去了一家通宵開門的糖水鋪。糖水鋪竟然連得上wifi,冷因問宋岳要不要在手機上看會兒電影。
“就是公益放映隊機子壞了,沒看完的那個。”
哦。宋岳記得那晚還鬧了別扭,隔日阿發出事他就回雲南了。
他問:“你不是不知道電影名字嗎?”
冷因抿嘴道:“去查了嘛。”
“不是說不查的嗎?”
“沒忍……怎麽這麽多話啊你?”
其實公益放映隊兩次放的都是日本導演新海誠的動漫作品。兩次都沒看完,幹脆一次性在店裏刷光了倆結局。好在不長,不到一小時,趕在手機沒電前收拾收拾離開了甜品店。
什麽感覺呢?好像也沒什麽感覺。畫面美是真美,但并沒有觸到淚點。冷因在想,是不是自己太過冷漠,但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一個《喜劇之王》能看哭的人,只能說這樣美好得遙不可及的愛情難以感同身受吧。
“上回你還說男女主會在一起,”冷因說,“猜錯了吧,女主都嫁別人了。”
宋岳不以為然,“我哪知道現在電影都這麽演!”
上回驟雨中鬧不快的天臺,此時兩人正如膠似漆的團在斜坡臺上。
黎明前的世界,清甜的晨風飄蕩。
“一生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冷因說着看向宋岳。
或許愛過別人,或許還會愛上別人。但沒關系。真的沒關系。誰都一樣。
“我和那男的不一樣。”
“貴樹。”冷因提醒他男主的名字。
“哦,管他呢。”宋岳說着抓起冷因手腕。
冷因看着他,問:“你幹嘛?”
宋岳拿她的手在自己心門口捶了兩下,說:“你是第一個。”
冷因臉一紅,宋岳大言不慚的大笑出聲。
破曉來得那麽突然。
你看過城市的日出嗎?你肯定看過。很多人都看過。每天每天的看。
金燦燦的陽光照射在現代建築的玻璃幕牆上,經過無數次的反光折射,将整個世界染得紅得一塌糊塗。
這個日出不同。
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玻璃幕牆。
一角被遺忘的村落,一座半廢棄的天臺,一個舔舐內心傷痕的愛人。
親吻着,依偎着。暖光拂過低矮破舊的屋頂,将他們嬰兒般的擁護在滿目瘡痍的世界。
那一刻是富有的、幸福的。
那一刻還會相信,未擁有的、終會擁有。
“冷因的男朋友是謝靈的未婚夫。”
江倩捋過碎發,貼着杯緣吹了吹,呡了一口說:“泡得啥玩意兒?又濃又燙,幫我摻點冷白開。”
莫文濱伸手接過她的杯子,将半杯紅澄澄的大紅袍直接倒進了水槽,開了瓶依雲水再滿上。
稀釋後的大紅袍色澤發黃。莫文濱遞給江倩。
江倩接過茶杯道了謝,說:“他們本來打算那年年底領證的。你也知道,謝靈是我父親的登山協助。”
莫文濱沉吟半晌,問:“所以你把這些告訴小因了?”
江倩“嗯”了一聲。
“你想拆散他們?”莫文濱語氣淡淡的。
“實話實說,怎麽能叫拆散?”江倩皺着眉,擡頭看着莫文濱說,“而且……你不覺得和這樣的人交往很不穩妥嗎?什麽登山家、試飛員、煤礦工人……以後成了家有了孩子。指不定哪天。哎。”
莫文濱驚訝的看着她說:“你認真的?”
江倩又“嗯”了一聲,聲音提高了八度,聽着真心誠意。
莫文濱搖頭嘆道:“你竟然會為小因着想。”
“莫文濱,你這話什麽意思?”
“沒,”莫文濱側頭看了她兩眼,“江倩,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
“別激動,沒別的意思——行行,你沒胖,我想說的是胖人心寬。”
莫文濱喝了口茶,說:“不過要我說,中國最高危的行業其實是那幫官爺:什麽國土局長、交通廳長、省縣委書記……”
江倩白他一眼,“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你不覺得?”
“不覺得。”
莫文濱“嘁”她一聲道:“虧我還以為你是擔心東哥才回來的呢。”
江倩聳聳肩,說:“孟旭東不是已經複職了嗎?”
“又被架進龍潭虎穴咯,多少人盯着呢。”
“你就不能說句好話?”
“不能,”莫文濱笑了會兒,“不說他了,我問你啊。”莫文濱安靜下來,收斂了笑容,“那個男的,就冷因那什麽男朋友……他以前很愛謝靈嗎?”
江倩擡眼,“為什麽這麽問?”
莫文濱用指尖點了點江倩面前的陶瓷茶杯,說:“人的感情就像你面前這杯茶。第一遭泡出來的,太濃太燙;倒掉、摻水,喝得下去,但再不如原先那麽醇了。”
江倩看着點着自己茶杯的莫文濱的手;那個她曾覺得白皙、修長,完美得無懈可擊的手。她曾多少次想象過将自己的手填進他的指縫?
“你想聽實話嗎?”
“廢話。”
江倩嘆了口氣,“其實都是謝靈一廂情願。”
莫文濱不出聲的點了點頭。他拿起茶桌上擱着的幾張門票,問江倩道:“你去嗎?”
江倩接過門票看了看,是秋季拍賣預展會,地點在一家奢華酒店宴會廳。
她搖頭說:“不去。”
“有我的東西诶?”
“那也不去。沒興趣。”
莫文濱笑了,說:“江倩,你變了。”
酒店展廳,相框玻璃架保護起的古玩字畫中,前來觀展的人們安靜的走在暗色的地毯上。
經過一副水墨畫時,莫文濱說了一句:“千裏駒。”
冷因看了眼畫下的名字——徐悲鴻。
這是秋季拍賣預展會的深圳巡展,展會上陳列着書畫、瓷器、郵票、錢幣……不得不承認這些拍品或是上等的質料,或是精湛的工藝,但冷因仍然不明白為什麽套上了“歷史人文藝術”,一件陶土制成的“淨瓶”可以拍出她活了20多年(估計即使再活20多年)也掙不到的價錢。
冷因在一盞四方玻璃櫃前停下。櫃子裏是一根金發簪、一對鑲嵌七彩寶石的金耳飾。
莫文濱見冷因難得駐足,從前面的三彩駱駝折了回來。
他打量着那金耳飾上的挂墜,說:“杜鵑花。”
冷因說:“好漂亮。”
“明朝……”莫文濱問她,“想要嗎?”
冷因搖頭,說:“我要這種東西幹嘛,帶回家了還得買個保險箱給供起來。”
莫文濱輕笑出聲,“确實。”
“古代相傳,杜鵑是商朝時蜀國望帝杜宇的化身。”往展廳門口走的時候,莫文濱說。
“為什麽是他?”雖然冷因根本不知道蜀國望帝杜宇是誰。
“蜀王杜宇愛恤子民、治水有功,退位後隐居西山;蜀國被秦滅以後,杜宇的靈魂化成了杜鵑鳥,年年春天飛去亡國舊城,日夜悲鳴,鳴至啼血,染成了杜鵑花。所以才有杜鵑泣血一說。”莫文濱問,“你聽過杜鵑鳥的叫聲嗎?”
冷因想了想,搖頭。
莫文濱說:“據說是一聲聲凄涼的‘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呢。”
終于出了展廳,能夠放開聲音說話了。
莫文濱大笑着說:“我那幾樣寶貝估價都不低。小因,我突然變得好有錢啊!”
冷因乜着他說:“你悠着點,八字還沒一撇呢,別自己先給笑岔了氣。”
“岔不了氣!我還等着看是誰和我莫少臭味相投,願意花大價錢拍我的東西。”
“說不定是哪位昔日紅人家千金……”
“那不是更好了。”莫文濱賊賊的笑着。
冷因挑眉,“和我說這麽多,就不怕我哪天眼紅了拿這些威脅你?”
“來啊,巴不得呢。我到時候點支香在家恭候。”莫文濱抹了抹臉,仿佛可以勻掉笑意似的,“這種話我也只敢跟你說了,不然我外邊朋友那麽多,為什麽還找你來看展?”
“就這麽信任我?”冷因點點自己鼻子。
“那是,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聽我說無論多麽欠扁的話,內心都絲毫沒有波瀾的人。”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波瀾?都海嘯了。”冷因調侃着說,“去一下洗手間。”
“去吧,我慢慢晃過去等你。”
冷因走後,莫文濱掏出手機,在聯系人裏找到委托拍賣人,發信息問:明朝那一套杜鵑金飾估價多少?
展廳外的走廊有觀客,有住客,比展廳裏面還要擁擠。
莫文濱繞過紛來沓至的人群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突然眼前一黑,鼻子還沒撞上迎面橫過來的那人,什麽尖尖的東西已經抵在了腰上。
“不許出聲,跟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
扯點題外話:
這幾年新海誠在國內蠻火的(雖然一直很火,但《秒5》《言葉之庭》等等作品的人氣确實敗給了《你的名字》)。最近正好和一位專門研究Love Narratives的日本學者聊過新海誠的電影,他很喜歡用大和民族根深蒂固的佛教信仰來诠釋。《言葉之庭》裏暗示“禪”的日本庭院、《你的名字》中明顯的因緣宿命論......這些許多影評都愛提及,但并不是他研究的重點。這人将大半生的學術生涯都貢獻在東亞愛情裏的“空”、“無”、“瞬息萬變”(是的,白發蒼蒼的老頭子了)。佛教中有【緣起性空】,道教中有【以無為體,以無為用】,這些無意間影響着東亞文化的方方面面。
這與西方愛情動辄“真愛永恒”是大相徑庭的(想一想,還真是哦,動不動就destinyforeverone and only...)因為西方文化根源的希臘哲學說beautiful=good=truthful=eternal,這與基督教中的singular truth+strong will+passion=true love(love that leads to "sacred space"...他們認為人類的愛情來源于上帝對人的愛,是無私的極致的永恒的)。
不小心又扯遠了哈哈...網上很多人說,新海誠的愛情是孤獨的,戀人之間總存在一種無法跨越的橫溝——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距離存在的意義便是用思念去填補。
老頭的意思是,東亞愛情中這種淡淡的憂傷~其實是來自于我們心底裏認為的一切都是變化的,得到的同時也在失去。
“If we want to think about, talk about, or experience the most authentic feeling of love, it is best described negatively, that is, in the moments of yearning when lovers are apart.“
随便瞎聊~不代表個人觀點。PS:貴樹是《秒速五厘米》的男主哈哈。
☆、第 30 章
冷因出了洗手間後沒有見着莫文濱,電話打過去沒響兩聲就斷了,再打過去已是關機。
她覺得有些蹊跷。剛才不是說好了在門口等?
冷因回到展廳門口,解釋了半天人家才放她進去找人,可是來來回回轉了幾圈也沒看見他人。
難道莫文濱已經上車了?剛才他是說在車上等她嗎?不管了,去找找吧。
莫文濱的車子停在地下車庫。
冷因按了電梯,門一開裏面滿到擠不進。她轉身走進樓梯間。
“是誰派你們來的?”
莫文濱的聲音。冷因一怔。
樓梯間有兩道門相對,一道連着酒店大堂,一道連着安全出口——莫文濱的聲音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冷因屏住呼吸,悄悄踱步過去。
“你先回答我們的問題——”
“不論是誰派你們來的,那人肯定不了解我。因為了解我的人一定會知道,我絕對不可能做出你們所要求的事情來。”
“所以你是不答應了?小兄弟,你還年輕——才三十歲吧?有老婆孩子沒?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他們想想吧。真要被逼得進去了可就不好看了。你看看你現在穿的也是名牌,開的也是豪車,出入的都是高級場所,我敢打包票你進去後蹲不到一年就得妥協。既然結果都一樣何必受這個罪呢是吧。”
莫文濱沒有說話。
“今天不見紅,就是口頭來勸勸你。你再好好想想吧。要是再想不通就沒法保證給你吃點皮肉苦了。你先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別哭爹喊娘的太難看。”
等到那幾個穿黑西裝的人下了樓梯走幹淨了,冷因才從二樓的樓梯拐角處走出來。
“什麽事情?”她掐着聲音問。
莫文濱擡頭,“你都聽到了?”
“沒有。”
“那就別問了——和你沒關系。”
上車後,莫文濱嘆了口氣說:“我覺得吧,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比生命更為重要的事情。”
莫文濱把冷因送到工作的地方,而後直接回了家。
連續訂了一周淩晨兩三點的外賣,這天晚上,莫文濱終于等到了宋岳。
莫文濱接過外賣,叫住将欲下樓的宋岳說:“你等一下。”
宋岳停下腳步,回頭看着門口一身家居服的幹淨男人,男人身上還飄着宋岳第一次在這個門口見到他時的、淡淡的古龍水香味。
“這是你今晚最後一單了吧?”
“是。”
“進來坐一下吧。”莫文濱沒給宋岳拒絕的餘地,直接留了個門走進屋,邊走邊用宋岳能夠聽得見的聲音說:“你或許想聽聽我和冷因的事情。”
宋岳進門後的第一印象就是空,原來300平米的大平層是這麽空,空得難以捕捉到家的氣息,空得他一眼就看見了牆角的三角鋼琴。或許是冷因曾在這裏出現過的原因,即便是第一次來,宋岳對這間屋子竟有一種詭秘的熟悉感。
莫文濱把外賣随手擱餐桌上,見宋岳盯着鋼琴,問道:“你聽過她彈琴嗎?”
“聽過。”
“好聽嗎?”
“好聽。”
“你覺得她彈得怎樣?”
宋岳微微搖頭,“我不懂鋼琴。”
莫文濱聽了輕輕的笑了笑;不是蔑笑,是慰然的笑。
莫文濱招呼宋岳來沙發上坐。茶幾上泡了大紅袍,又是大紅袍。
宋岳沒坐。
莫文濱說:“沒關系的。”
宋岳還是搖頭,“我身上髒。”
莫文濱站起身,“那我也不坐了。”他彎腰從茶幾底下摸出煙,問宋岳:“抽煙嗎?”
宋岳點頭。莫文濱說:“陪我去陽臺上抽一支吧。”
莫文濱點上煙,打火機遞給宋岳。
陽臺很大,視野開闊。陽臺與客廳整個相通,客廳光透過玻璃落地窗将陽臺照得亮堂。
莫文濱深深吸了口煙,煙草過肺有些辛嗆,硬忍住才沒有咳出聲。
莫文濱在心裏暗暗的笑自己:你這是何苦?
他該以什麽身份和這個男人說話?師兄?兄長?為什麽感到一絲摸不着緣由的心疼?
從何講起呢?從頭講起吧。
KTV樓梯間,琴子抱頭痛哭。
她的德國男朋友今晚來跟她告別了,明早的飛機飛回德國。如果能稱得上是男朋友的話。
“別哭了啊。再哭不好看了。”冷因用紙巾小心翼翼的擦去琴子眼角已經混了眼妝的淚,黑壓壓的一糊,“他還在外面等你呢。”
琴子說:“我不要去見他了。”
“最後一眼也不見了?”
“不見了。”說完又悶進胳膊哭了起來。
冷因嘆了口氣,把她抽抽搭搭的身子環在自己身前。
琴子問:“人是不是總要分開 ?”
“是啊,”冷因答說,“除非兩個人一起老死,但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嘛。”
“那為什麽還要在一起呢?”
“是啊,為什麽呢……”冷因自言自語的喃喃。
外面有歌聲傳了進來,似乎是最近大熱的《說散就散》,情深意切的,撕心裂肺的,在空蕩蕩的樓梯間回蕩。
是啊,為什麽呢。
臨走前,莫文濱說:“我聽說過你的事,我可以幫助你。”
不出意外的,宋岳答說:“謝謝,不用了。”
莫文濱沒再堅持。
宋岳走後,莫文濱把外賣裝盒收進冰箱。他今天本就沒有食欲。
莫文濱從恒溫酒櫃裏拿出一瓶舊世界的年份酒,倒了小半瓶進醒酒器。莫文濱望着紅得發黑的老酒,發着愣自言自語道:“你們兩個,有些地方,真的是很像啊。”
宋岳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這邊還沒睡下,雲南那邊已經起床了;宋岳上樓前接了一通劉平的電話。
“已經找到買家了。”劉平說。
“需要我回去一趟嗎?”宋岳問道。
“不一定,我先弄着看看。”劉平頓了頓,問他,“你真決定了?”
宋岳沒有遲疑,說決定了。
“也是。老房子放着也是放着,而且越來越不值錢,還不如早點過戶給別人住起來。”
“那行,沒別的事我就去辦了。”
“謝謝你了劉平。”
挂了電話,宋岳打開冷因那條信息:回來時務必把我叫醒。
宋岳在601前轉了轉手機,還是忍住沒敲她房門。
才沒走出幾步,門裏傳來帶着迷蒙的一聲:“不許走。回來。”
宋岳笑了,站定了腳步等她開門。
門一開,冷因帶着一身睡氣軟綿綿的撲進他懷裏。
“別,我身上髒。”宋岳把她拎小雞似的拎開,“你怎麽不睡覺。”
“好久不見你了,想到睡不着。”聲音黏糊糊的。
“多久?一天半、兩天?”宋岳嘆了口氣道,“你這樣不行啊。”
“也是,”冷因站起身,揉了揉眼睛,“來日方長。”
“你等我一下,我洗個澡就過來找你。”
“好。快點,不然我就睡着了。”
“那……”宋岳頓了頓,說,“你別等了,直接睡吧。”
冷因靠在門邊,看着宋岳,和往常一樣,并沒有什麽區別。
但琴子的事,方才的夢,攪得她心憂憂的。
冷因問:“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宋岳走後,冷因沒鎖門。她坐回床上,将自己在被子裏裹得像只粽子。
冷因撒了個謊。其實她不是沒有睡覺,不是想他想到睡不着。——她做了個夢,離奇的夢。不是噩夢,卻令她渾身發涼,醒來後再也無法入睡。
夢裏只有白皚皚的雪。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白得太過一幹二淨,白得徹骨。
沒有宋岳。
全身每一根骨頭都在想着的人,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沒有回來。
赤着腳,在雪地裏蹒跚而行。
沒有風,好安靜。
不知什麽時候,莫文濱站在遠處的山頭,對着她笑。一身潔白,是雪,是羽毛?忽然的,變成一只杜鵑鳥,無聲的扇着翅膀,沒有掀起一點點雪,那麽幹淨的飛向天宇。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第 31 章
“我要離開深圳一段時間。”
果然。
冷因望着一地的登山裝備,努力消化着宋岳方才說的那些關于訓練,關于線路,關于那些聽完一遍就重複不上來名字的地區和雪山。冷因一個字也沒記住,只從宋岳翕動的唇中聽出了一個“尼泊爾”,一個“馬軻”。
登山裝備是凱子幫從雲南寄過來的,今天剛剛寄到:睡袋、背包、雪鏡、頭盔、頭燈、登山杖……大部分是她沒見過也叫不出名來的東西,蠻橫的霸占了出租屋的整個地板,地上散得一片狼藉。
冷因進屋時被一個吓死人的東西差點絆摔跤。宋岳說那是冰爪,還叫她“小心一點別踩壞了”。
“什麽時候決定的?”冷因問。
“馬軻今天才聯系我說的行程,”宋岳聲音低了一些,“我一回來就告訴你了。”
可是登山裝備不會是今天才寄來的深圳。他一早就做好準備了。
宋岳只是“告訴”她出發的決定。
雖然現實,她還是要問。
“錢……夠嗎?”見宋岳有些躊躇,冷因正色的說道,“你別想多,我沒別的意思。”
她不會像別的女孩那樣要求男友攢錢結婚、付房産首付,恨不得把賬戶統統交給自己管;說實話,她寧可宋岳把錢用在一些更有意思的地方。房也好,車也好,她從未想過能夠完全的擁有什麽;除了遇見他後,人心。
不過這話要是說出來怕會傷了男人的自尊心。
宋岳點頭,“我知道。”
他并不寬裕,除了打工掙的一點生活費,只有老家煙田流轉的租金和分紅——但那遠不夠這一趟出行的費用。誰會想到世上能有瘋子為了爬個山把家裏的老房子給賣了?
“我只是想确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也不知道登山到底要多少錢,但至少有需要的東西能買,身體不舒服了能看病吧——之類的。”
她大概沒有意識到,這幾句話對他而言意味着什麽。
她差點讓一個二十六歲的男人在她面前掉下眼淚。
“夠的。”宋岳別過頭,望着一地裝備,按捺住那一口哽咽。
“那就好。”冷因點頭。
宋岳以為她會問自己錢從哪來的;但她沒有,而是問他最近是不是都有在訓練。
“你瘦了。”冷因微微蹙着眉說。——肉眼能看出的瘦。好在不是往難民的方向發展,擁抱的時候她能明顯感受到他身上越發緊致的肌肉線條。
宋岳點頭說是,不過強度還不算大。“下星期開始要和搭檔正式拉練了。每天早上。”
“搭檔?”這個詞有些敏感。
“男的,”宋岳解釋說,“到時候有很多需要協作的地方,這樣會更安全一些。”
冷因沉默了一會兒,說:“所以你每天早晨要訓練,午高峰開始跑單,晚上——”還沒等宋岳接話,冷因搖頭說:“你不要上晚班了,也不要再來接我了。”
宋岳心一緊,剛想說話,被冷因一連串問題堵了回去。
“出發時間定了嗎?要去多久?有危險嗎?”
宋岳一時不知回答哪個。
一擔心急性子又上來了,冷因以為他是不想告訴自己,追問:“有危險對不對?”
還未等宋岳回答,突然走上前緊緊的一把抱住了他。
“冷因……”宋岳張了張嘴,卻只能叫出她的名字。
頤園第一眼見面,宋岳覺得她是個世故的女人,這種感覺來源于她出現的地點、距離感的禮貌,以及背後的文身;世故,卻不風塵,十分矛盾。
再往後,宋岳發現她堅強、獨立:巷子裏被人欺成那樣(要不是他碰巧路過……)也一聲不吭,身世駭人但不賣慘,堅守尊嚴和底線。
她會古靈精怪的跟他說自己無處不在因為“這裏是她的城”,會善良的陪在報亭老板娘身邊等待離失的女兒,會在他消失的那段時間裏一遍遍打他電話,會因為一條“雪崩”的新聞不由分說的去雲南找他——要知道深圳去到香格裏拉、德欽,那可不是一般人想去就去的長途啊。
然而一天天相處下來,她在他面前将那些穿給外人看的衣衫一件件脫下,她赤-裸裸的站在他的面前,說愛,說想念,說嫉恨,說期許。
她能像現在這樣,沒有任何顧慮和算計的将自己的愛全盤托出、毫無保留。
赤誠相見的無限軟弱,叫人怎麽忍心。
不巧,此時此刻的冷因正讨厭着自己這般模樣。——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過這樣的害怕分離、即使被爸媽賣走的那一天也沒有,為什麽一到宋岳面前一切都變得無法控制?
她要是謝靈就好了(她竟會生出這樣愚蠢的想法),謝靈要是還在世就好了——然後,讓她的靈魂住到那個女孩的體內吧!即便宋岳親口說他不曾愛過那個女孩,但她可以藏在那個女孩的身體裏,和喜歡的人一起爬雪山、看星星,一起追逐同一個夢想。
那就夠了。
不。天。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冷因倏然放開了宋岳,一低頭就看見了地上那對差點把她絆跌倒的駭人的雪爪。
她低着頭說:“你還是去吧,我其實是希望你去的。我只是——”
“知道。”宋岳笑了笑,把她輕輕的拉到自己身前,“幹嘛搞得跟我不會回來了似的。”
“不許你說這話!”冷因又想起了那個光怪陸離、預言着離別的夢。
“好,我不說了。”他刮了刮她的臉,幹的、沒哭。沒哭就好。
宋岳沒法想象冷因這個時候要是哭出來了自己還會不會選擇離開。
這會是他過去二十多年來從未面對過的局面,因為過去的二十多年裏他從沒遇見過冷因這樣的“負擔”。
一句“你不要放棄”可以讓他鐵定決心,同時一句“不許你走”也能令他停步遲疑。
令他強大的同時也在令他軟弱。
“如果能和你一起就好了。”冷因低喃着說道。
“傻瓜,你可以啊。”宋岳認真篤定的說:“用別的方式,你自己的方式。”
……
你自己的方式。
冷因默念一句,将雙手放在了黑白鍵上。
李斯特的《愛之夢》。
她幾乎是捧水般小心翼翼的糅出了第一句恰靜輕柔的旋律,溫柔得像新婚的妻子用那雙還未經生活蹂-躏的巧手捧着即将離去的丈夫的臉龐。
唱詩般的吟誦,如夢如幻;漸漸高漲,随着一串天籁般的高音漸入高潮……
“你停下。”
冷因一頓。
“對,就是你。停下,別彈了。”
是一位老人,一頭烏黑的短發應該是染的。
彈琴彈這麽久以來,第一次遇見直截了當要她停下的人。
冷因也真就停下了。
“你過來,”老人背着手走了兩步見冷因沒跟上來,轉身又說,“叫你過來呀。”
冷因微微欠身,跟了上來。
老人搖頭,“現在年輕人怎麽這麽木呢。”
老人坐在上回江倩和她談話的位置,桌上咖啡已經喝去了大半。老人在這兒坐了有一會兒了。
冷因遲疑了一下,站在桌子邊上。
老人問:“你琴彈了有多久了?”
冷因說:“沒多久。”
“撒謊。”
冷因一凜。
“我見過你。”老人說,“在老江家裏。”
冷因一怔,“你是……”
老人擺手道:“記不起來就算了。”
“不是,我有點臉盲。”冷因紅着臉說,像個受了訓的學生。
“嘿,有意思,你倆一個夜盲一個臉盲。”
這人知道江老師夜盲?這麽說,他和江老師的關系應該很近了。
該死,她怎麽就記不出來呢。
老人說:“這樣更好,你先別急着問我是誰,問了也沒多大用。你現在應該問我更重要的問題。”
冷因想了想,客客氣氣的問道:“您剛才為什麽讓我停下?”
“幾首通俗曲子勉強還過得去。舒曼能聽。肖邦的幾首夜曲能忍。你這技術想玩李斯特?還是別了吧。”
“說真的,你要真想彈他們的曲子就拿出點誠意來彈。要不就找些通俗小曲湊合湊合。總好過渾水摸魚的把前人糟蹋了。”
自打冷因從上周開始高頻率的來酒店彈琴,莫文濱直接把餐廳隔間設為了自己晚上的辦公室,在音樂中幹着最為庸俗的事情:理財、炒股。
莫文濱本不想露臉,但許久聽不見琴聲難免覺得蹊跷。走出餐廳就看見一個穿格子襯衫的老男人對着冷因指指點點。打斷人家彈琴還把人家拉過來教訓?莫文濱剛想上前來出英雄救美,看清老人的側臉就頓住了。
再見冷因,鞠了個躬,似乎說了一聲:對不起。
莫文濱回到隔間,将東西收好,從大堂側面的電梯下到地下室。
司機沒在約定的電梯口等他。
莫文濱心說不好,趕忙回頭,兩個電梯都已經往上跑了,他飛也似地沖進樓梯間,還沒踩上樓梯腳下就被什麽硬邦邦的東西一掄,整個人掼趴在樓梯上,剛剛起身肚子又是一拳,莫文濱感到兩眼發花,胃裏有酸水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