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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點擊只有第9章一半?是因為更新時間太貼近了嗎= (5)

宋岳點頭,說:“你把身份證拍張照發給我。”

冷因明知故問的笑道:“幹嘛?要把我賣了啊?”

“這麽能喝酒賣給誰也養不起吧。”

“哦!”

冷因搖頭,“不行。不給。證件照不能看。”

宋岳貼近了打量她,“現在能看?”

“你——”

彌天大謊撒破了。如此近距離的面對她,宋岳忍不了了。

他直接吻住了她。

宋岳剛刷完牙,嘴裏滿是清辣的薄荷,一下就舔到了冷因唇舌間那絲醇厚的奶味,甚至還有些青稞酒的餘香。

與寧靜的客棧,高原的夜晚,香格裏拉的綿綿細雨,竟是那麽那麽的水乳交融。

那天晚上的吻,在二人有生之年的記憶中,是永遠的安心與靜谧。

回到房間,冷因手機上有兩通未接來電。

她回撥過去,問道:“有事?”

莫文濱說:“我特別不喜歡人一接起電話就這兩個字。”

“沒事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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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有事。”

莫文濱說明天下午香港秋拍,有上回給她看過的那個南宋龍泉窯雙魚洗,問冷因要不要一塊去。冷因人在雲南,自然是說不去了,“我對你那些玉啊瓷啊實在提不起興趣。”

“你要是怕請不了假,我跟你們經理說去。”莫文濱做最後的努力。

有時候,冷因真是欽佩莫文濱的“天真”:如果莫文濱這麽說的話,經理便會以為她被開始出臺,出臺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往後再給她安排工作的話就難以說清了。

“你幹脆把我們KTV買下來算了。”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這麽遵紀守法除了辦理身份證連派出所都沒去過的人,要我去和黑白兩道搭上關系?算了我寧願收房租炒股。”

冷因哼了聲“出息”,莫文濱大笑。

“說真的我最近開始炒美股了。不能和你聊了紐交所開市了。”

莫文濱說完正準備挂電話,對面突然喊了一句“等等”。莫文濱以為冷因突然回心轉意想去香港了,沒想到她竟第一次直直白白的開口問他:“師兄,能不能幫個忙?”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哭了

我們笑着

我們擡頭望天空

星星還亮着幾顆

我們唱着

時間的歌

才懂得相互擁抱

到底是為了什麽

因為我剛好遇見你

留下足跡才美麗

風吹花落淚如雨

因為不想分離

——李玉剛《剛好遇見你》

☆、第 23 章

峨山縣名族團結廣場上,主火把熊熊燃燒,上萬人歌舞升平。

“來了來了!”劉平雙手舉起,差點就要跳起來了。

宋岳牽來了一個姑娘。姑娘穿着漢人的衣褲,兩鬓頭發朝後編了公主辮,姑娘皮白眉黑,笑容腼腆。

大夥笑着把兩人迎進舞圈中。

冷因來前聽說要和一幫彜人跳舞,多少還有些怯意。但一融入熱情的舞圈,那些顧慮統統都煙消雲散了。

沒有人問她叫什麽名字,從哪來,和阿布什麽關系,只是拉着她的手唱山歌、踏舞步。小孩子穿衣戴帽,在舞圈中自由自在的穿梭,兩手抱着的火把上鑲着野花、野果;穿紅白童裙、紮獨辮的小女孩從手中的火把上取下一枝索瑪花,遞給冷因示意她別在頭發上。女孩用彜語對冷因說了一句話,冷因求助的看向宋岳,宋岳笑了笑,貼她耳邊翻譯道:“她說你很美。”

冷因也被分到了火把,她一手舉着火把,一手被宋岳牽着在篝火前轉圈,最後與衆人一起将手中的火把扔進中央人高的篝火堆中。

頭頂煙花綻放,巨大的轟鳴聲完完全全淹沒在了熱情洋溢的歡聲笑語之中。

“機票謝謝你了。”

“小意思,一個電話的事情。你怎麽跑雲南去了?旅游還是出差啊?”

“不是我,是我朋友在那,說訂不着票了。”

“诶?我老婆也在那邊玩呢,聽說今天晚上有什麽火把節。”

“是麽。你以前不是出差都要帶着老婆,現在怎麽放的下心來把她一個人丢雲南去了?”

“放不下也得放下啊!再說了那地方我去過,連個像樣點的商場都沒有,沒兩天就得給她逼回來了。”

莫文濱笑笑,“下回深圳聚——來了必須找我。”

放下電話,莫文濱啜了口基酒,看向180度的落地窗外。

這裏是號稱全世界最高的Sky Bar,坐落香港九龍,一百多層的高度,将對面璀璨的維多利亞港盡收眼底。

莫文濱今天壓根沒去拍賣會;不是沒去成,而是不想去了。

今天下午莫文濱已經到了拍賣會場外,望着路邊林林總總的豪車,穿西裝戴帽子一臉嚴肅相的競買人,40度太陽下中介、記者和穿橙色制服的環衛工穿插在一起,突然間對所有活動都失去了興致。

他把門票給了門外一個想盡一切辦法往裏邊混的年輕小記者,随手攔了輛的士。

上車後,莫文濱把厚厚重重的西服脫掉,襯衫領口解開兩顆扣子。香港司機開車速度快,車窗才打開一條縫隙,頭發就被吹得飛了起來。

近來,莫文濱總是對着林宇高樓發呆,萌生出一種如夢如幻的虛空感。

香港,這個世界文名的國際大都市、“亞洲四小龍”、“東方之珠”,提着公文包上下班的白領像是僵屍,沒有社會身份領不到救濟金的外鄉人、頭發花白還要拿根垃圾鉗從早拾到晚的環衛工、打兩份工還要賣-淫的單身母親,一同擠在1.5平米月租卻要1500港元的“籠屋”;努力的、卑微的、失敗的尋找自己在社會中的一點點存在感,最後接納了蝼蟻般的身份而放棄。

什麽存在即合理、我思故我在,什麽笛卡爾黑格爾康德蘇格拉底叔本華通通都去死吧。寫下《資本論》的馬克思都沒能拯救世界,還疲于奔命的辛苦的活着究竟是為什麽呢?

電話又來了。是江倩。

莫文濱接起來沒講兩句,江倩不出意外的就又問起了孟旭東。

“你最近怎麽老是跟我打聽東哥?”

“朋友之間關心關心怎麽了?”

“朋友之間關心關心你自己問去啊?你倆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江倩頓了兩秒,“莫文濱你又喝多了吧?東哥現在特殊時期,電話能随便打嗎?”

莫文濱特煩他們成天搞得跟地道戰似的——哦,當官的就不是人不能打電話了?

“怎麽不能打?我昨晚還給東哥打電話喊他陪我來香港參加拍賣會呢!”

“莫!文!濱!”江倩在電話那頭幾乎要叫破聲,“你以後講話給我注意點!你別一大意把孟旭東給害死了!”

“我把他害死?你搞不搞笑啊?我就一個有點錢的小市民,能把一個背景雄厚的處級官給害死?江倩你也忒看得起我了吧?東哥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哪天被我害死了也只能怪他交友不慎!”

“你……”江倩氣得說不出話來,幹脆啪的一聲挂掉了電話。

莫文濱覺得江倩最近真是莫名其妙。

最近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冷因一聲不吭的跑到八竿子打不着邊的雲南去了,孟旭東除了換着號碼給他打了幾通電話之外幾乎人間蒸發,大哥大姐二姐就更不用說了,從他出生那刻起就沒正常過,大哥成年前就知道學習、成年後就知道賺錢,大姐二姐永遠打扮得跟參加外交會似的露着個蒙娜麗莎的微笑——現在就連爸媽也瘋了,不知受了哪位高人洗腦竟然開始撮合他跟江倩。

江倩?如果江倩一直保持最近這個老媽子怨婦樣,結了婚真要得給他折壽二十年。

“小莫總——”

細聲細氣;不,尖聲尖氣。

莫文濱心裏正嘀咕又是哪來的妖孽,一擡頭就真的宛如撞見了妖孽——瘦得跟條金針菇似的身子外包了一層金箔,巧克力蛋糕上的那種,瘦臉針和玻尿酸混得莫文濱差一點就沒認出來。

“你在香港怎麽不和我說?”

“我來有事情的。”

“一個人喝酒——能有什麽事?”

莫文濱咳咳。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有了新歡忘了舊愛。”

“能有什麽新歡啊,”莫文濱皺了皺眉,“老光棍了。”

“正好,我也剩着,不是都說優秀的人才單身?”女人說着将染了酒紅色指甲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女人的手很冷,冷到莫文濱的心裏。他像只甘願被凍死在外也懶得回洞冬眠的熊,任由女人摸着他去了。

峨山入夜微涼。慶典落幕,各村各鄉的人們從哪來的回哪兒去。

九座面包車加上小孩已經塞進去了十二個人。

劉平面露難色,“我沒想周全,實在抱歉。”

“沒事,”宋岳想了想說,“反正老房子也住不了,我們在這兒還方便。”

“那你們晚上注意安全。今晚人多,趕緊先找個地方落腳,有需要的話打我電話,”劉平說完拍拍宋岳肩膀,又朝冷因揮了揮手,“冷姑娘再見!”

幾輛回村的面包車開走,宋岳轉向身旁的冷因,用指背蹭了蹭她耳邊的索瑪花,牽起她的手說:“走吧。”

前來峨山參加火把節的人很多,有彜民,有游客,酒店幾乎全部爆滿,兩人找了好幾家才終于覓得空位,價格近乎是往常的兩倍。

有了住的地方便好,兩人放了東西下樓找吃的。

酒店樓下就是一條夜市小吃街,放眼望去燒烤攤一家連着一家。冷因現在看見這些烤的炸的就害怕,見宋岳在攤口流連就趕緊把他往別處推。

“最近肉吃的太多,我都長痘痘了。”

“啊——”宋岳十分遺憾的搖頭,“我還在替你找炸蠶蛹呢。”

“炸蠶蛹?”冷因這下想起來了,這裏是宋岳老家啊!她立馬變卦,“你能找得到我就吃!”

蠶蛹沒看到,倒是先發現了油炸螞蚱和蜂蛹,當宋岳指着油炸蜈蚣、油炸臭屁蟲給她看的時候,即便是從廣東來的冷因也不忍直視了——和這些比起來,大廣東的姜油榕蛇、鹽燒田鼠算得上老幾?

他們買了些水果,在一家吃涼卷粉的小店坐下;涼卷粉是一種大米做成的,類似涼皮、粉皮的滇味小吃。

店裏只賣一種涼卷粉,宋岳點完兩碗回來,見冷因撐着下巴,似乎還在回味方才的所見所聞。

宋岳坐下,笑她道:“怎麽還意猶未盡啊?”

冷因斂容屏氣,“那些東西你真吃過?”

宋岳搖了搖頭,冷因表示不信。

“搖頭是不回答。”

“回答一下要你命哦?”

“我說沒吃過吧你又不信,我說我吃過吧——你這輩子不打算和我接吻了嗎?”

冷因只好收了口,用眼神剜着對面的男人,心裏暗嘆:所謂俗語“棋高一着縛手縛腳”說的就是這種乍看老實巴交,越認識發現皮越厚的男人了吧。

冷因仍舊是低估宋岳了,或者說二十三年人生閱歷終究是涉世太淺以至于她一不小心低估了所有男人。

她都不記得怎麽就洗了個澡收拾收拾東西燈就熄了衣服就沒了。

生而為人追根尋底不過是生存和繁殖;前者涵蓋太多,後者不必多說。當她渾身赤-裸并非像夏娃那樣舉着無花果葉遮羞、而是恬不知恥的反手去撕宋岳上身那礙人的背心時,渾然天成得竟如操練過無數多次。

窗簾都還沒來得及拉全。微光滲進紗簾在女人潔白的身上像是覆了層冰。宋岳第一次完全的、清晰的看清了冷因身上的文身,先是撼動,再是疼惜,還夾着一點曾被人看去過的不快。

她的背上是滿滿的飄飛的葉片,或是黑色的原因,宋岳覺得那不是春夏暖陽中健康的葉,而是深秋裏夾雜着些許悲涼的枯葉。那些葉片自她右胳肢窩下的五條黑線飛出;宋岳曾以為那線是風,就是天氣預報上那種刮大風的标號,認識了她之後宋岳才發現自己錯了——那是五線譜,鋼琴的五線譜,自右後方的肩胛骨一直延伸,延伸,直到身前的右乳之下。

宋岳聽說過某種從業者身上所謂“助興”的文身:玫瑰、蠍子、宗教圖騰——這也是他一開始對冷因人格曲解的緣由——但眼下,面前女人身上這一幅緘默的音樂紋絡,令他禁不住的渾身顫栗。

宋岳順着冷因下-乳的黑線吻了下去,在她無法抑制的發出第一聲嬌嗔時,宋岳再也忍不住将她抖顫的軀體翻了個面。

他的手掌撫搓她的腰線,低頭親吻她冰涼的後頸。

槍已上口,冷因突然大叫一聲:“停!”

縱使萬般不願,宋岳還是死忍着停了下來,咬着牙,頭頂涔涔。

“戴沒?”

哦……她說這個……

“戴了。”

“哦。”

不知是否錯覺,宋岳聽見冷因近乎決絕狠吸一口氣,說:“來吧。”

宋岳沒有多想、近乎粗暴的軀身而入——剎那間明白了冷因吸氣的原因,然而木已成舟。冷因将臉埋在枕頭裏,渾身肌肉繃緊,雙手死扒着床邊。她一動不動,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像是疼到一種無法發聲的境地。弄得宋岳僵在那不敢再動了。

“靠!”她終于咬着牙低吼一聲,“他媽的卡着了?動啊!”

後來的事情宛如做夢——還是長途巴士窗邊睡着了做得那種不太舒适的迷糊夢。整個過程不到一支煙的時間,痛苦的人咬着枕頭流了一臉的淚,不痛苦的人在巨大的震愕、愧疚、感動、安心、全然擁有的幸福和對未來的篤定中,被沖撞得迷失了自己。

當翌日的晨光洩入,他看見她在金陽下近乎透明的白皙臉蛋和雛鳥羽毛般的濃密眼睫,還有雪白的床單上索瑪花開般的殷紅。

作者有話要說: 剛好趕上火把節,好巧哦。中秋節快樂鴨!

☆、第 24 章

G2928高鐵行駛在滇黔邊界的崇山峻嶺之中。

這趟突如其來的雲南之行,沒能吃到油炸蠶蛹,也沒能随宋岳回到他小時候“爬樹看女孩洗澡”的村落。半個月了,該回去了。

冷因正盯着天空發神,列車突然行進隧道,天空變成黑壓壓的一片向後轟轟隆隆的滾動。車窗上,男人的臉轉了過來。

“看什麽呢?”宋岳問她。

冷因在車窗上的映像中笑着回望他。她沒說話,她在等。

出隧道的剎那,沾了山間濕氣的蒼翠陡然間從四面八方傾瀉下來。冷因忙貼上車窗,但方才看見的那片雲朵已經身後那座大山遮住了。

冷因說:“剛才有片雲,很像飛奔的駿馬。”

宋岳往外探,“在哪?”

“被擋住了。”

“哦……”

“宋岳,”冷因忽然轉向他問,“你騎過馬嗎?”

“沒有,我們村裏只有牛。”宋岳想了想,“但我騎過騾子。”與川藏古道上的背夫、馬幫一起。

冷因點了點頭,又看向窗外。不知為何,這些千篇一律的山竟是那麽吸引她;沉默的映入眼簾、刻入腦海,在耳邊流出一段段冷因從未想過會與山川搭上邊的西洋古典樂章。

“你覺得這些山高嗎?”她看着山問。

“要看和什麽比了。如果是和廣東那些丘陵比,高,如果是……”

“如果是和喜馬拉雅山比,不高。”冷因幫他答了,見宋岳愣了一愣,解釋說,“我看見劉平客棧裏的登頂證書了。”

宋岳“噢”了一聲,“我之前跟他說拿走,他怎麽還挂那呢。”

宋岳說得淡淡的,冷因從他臉上捕捉不到任何一絲自吹自擂,或一個登頂珠峰的二十幾歲年輕人該有的自豪。

“挂在那不好嗎?珠峰哎,又不是什麽輕而易舉的榮譽。”

“是不輕而易舉,”宋岳回憶着說,“差點把命搭那了。”

冷因似乎還想問他什麽,乘務員推着買零食飲料的小車經過。宋岳看向她,冷因搖頭。

“好貴啊。”乘務員走後,冷因嘆道。

“還疼嗎?”宋岳握着她手問。

冷因臉紅了那麽一下,搖頭,又點頭。“還是有一點。”

宋岳站起身,接過水壺說,“我去打點熱水吧。”又從包裏拿出昨晚在峨山夜市買的蘋果,“幫你洗一個……吃嗎?”

冷因點點頭,嗯了一聲,突然有種被特殊照顧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想到挺着肚子的孕婦。臉又不自覺的燒了起來。

宋岳走後,冷因拔下充電的手機。

昨天一買到票冷因就把錢給莫文濱轉過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動靜;轉賬24小時沒接收,機票錢又完完整整的回到了她的賬戶。

不應該啊。即使不願意收她的錢,至少也回複一句吧?

冷因再一次把錢打過去,确認發送成功後才把手機重新插上充電。

7小時過得很快,列車在臨近晚10點的時候抵達廣州,意味着再過半個小時就能到家了。

車門一開,拍成長隊的疲憊的旅人,邁着拖沓的腳步往外挪移;路過廣州南站的高鐵像個解衣卸甲的戰士,二等座車廂一下子空去了大半。

冷因昨夜幾乎未眠,這會兒倒在宋岳肩上迷迷糊糊的睡了幾個小時。列車離開廣州南站,她微微睜開點眼;宋岳低着頭刷手機上的新聞,背靠着椅背、身子仍坐得筆直。

冷因好像從來沒見宋岳露出過明顯的倦容——跑單時步速是旁人的兩倍,不論下班多晚都沒見他打過哈欠。德欽客運站見到的時候,在一衆彎腰駝背拖行李的人群中,只有宋岳一人站得筆挺、下颌微擡,西南少數名族特有的高鼻梁上、深眼窩中,漆黑的雙瞳直視遠方。就像個訓練有素的運動員。讓她想到奔騰的駿馬,千裏馬。

手機響了。宋岳看過來,發現她眼睛睜着。

“醒了?”他問。

“嗯,”冷因撐着腦袋坐起來,拾起手機,“我的。”

冷因看着那串陌生的號碼,皺了皺眉;號碼是境外的,前綴是“ 1”。

“認識嗎?”宋岳問。

“不認識。”

“別接了吧,可能是詐騙。”他才翻到一篇類似的新聞。

手機還在響。冷因盯着看了會兒,還是接了起來。

“冷因嗎?”

冷因一愣,說是。

“我是江倩。”

江倩開口的第一聲冷因就聽出來了,不僅僅是因為聲音,還有江倩獨有的、濃重後鼻音所發出的“冷”音。

“你知道莫文濱現在在哪嗎?”

江倩來問她莫文濱的去向?冷因回說:“不知道。”

“這幾天呢?最近呢?”江倩聽着有些着急。江倩很少着急。

“有可能在香港,“冷因想了想說,“好像有個拍賣會。”

“拍賣會……這個他跟我提過。”

“哦,那我只知道這麽多了。”

江倩又問:“國內現在是晚上吧?”

冷因說對。

“莫叔叔今天從早晨起就給他打電話,一直到現在還是關機。”

“他是不是睡着了沒開手機?”

“不可能,”江倩深呼吸,“叔叔阿姨今天回國,之前說好了晚上一起吃飯。”

冷因這會兒意識到有點問題了,如果說莫文濱身上有什麽良好端正的品性,守時和孝順應當名列前茅。冷因問:“去頤園看過了嗎?”

這個問題一問出,一旁宋岳也擱下了新聞。

“去了,沒人。總之你有消息和我說一聲吧,發短信給這個號碼就行。”

冷因本想說你有消息了也告訴我一聲,但江倩已經挂斷了電話。

“誰啊?”

“……一個認識的人。”

宋岳問道:“頤園?”

冷因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說出了這兩個字,這個他們兩人初遇、再遇、卻從未被提起的地方。

既然提起了也沒什麽好回避的了。

冷因說:“電話裏的人想要找頤園房主。”

宋岳說:“她想找頤園房主,來問你他在哪?”

冷因愣了一下,點頭。

“這個姓莫的……”宋岳問,“你們是不是很熟?”

明明清白,卻不敢看宋岳眼睛。“……是,”冷因咬着字回答。內心緊張到打鼓。不,不該,她和莫文濱什麽也沒有。冷因轉向宋岳,“我們熟,是因為認識的久,”完了,越抹越黑,“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沒有……”

宋岳心一緊,“嗯。”他把她摟到自己身上,說:“我知道。”

不用解釋。我知道。

至于那些不知道的——那個姓莫的身份,和冷因什麽關系,認識了多久,對她有多重要——他是不想聽,還是害怕聽?宋岳不知道。

那一瞬間,宋岳發現自己其實并不真正了解靠在肩膀上的女人;不了解她的文身,不了解她的鋼琴,不了解她的過去、她身邊的人。

他不可救藥的喜歡上了一個并不真正了解的人。這一行為本身也不可救藥。

但又如何?一生本就沒多長,本就遇不上多少人。

從在香格裏拉表白的那一刻起,宋岳就已經下定決心認真了。他還年輕,不谙世事,但親眼見證、甚至體驗過生死,因而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的無常。

2014年昆布冰崩,他看見珠峰EBC(Everest Base Camp)停機臺上的一具具夏爾巴遺體,2015年,尼泊爾8.1級地震引發的雪崩直接埋去了數日前還在一起蒸桑拿涮火鍋的同伴。他在8000米死亡地帶看過皮膚變得透明的“屍體路标”,帳篷裏的同行者因凍傷而切除腳趾,在空氣含氧不到平地1/3的地方,連續多日器官中彌漫着血腥……

一次次的徒步轉山中,他見過岡仁波齊連續108天轉經108圈的人,匍匐在亂世坡上磕長頭的人,斷了條腿拄着拐杖的人,白發伛偻的,即将臨盆的,信佛陀的,信梵天的,信苯教、耆那教的……

真正令宋岳感動的,不是那些冠冕堂皇、花裏胡哨的攀登轉經緣由,而恰恰是所謂不問緣由。不問緣由,只問幹淨純粹的存在在世上,做一件想做的事情。

宋岳自認是凡人、俗人,不向往也無法向往六大皆空、六根清淨。

宋岳只想他對她的喜歡也能如此不問緣由。

在無常的生命裏,不問緣由的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夏爾巴:夏爾巴人。(辭海)Sherpas,尼泊爾的菩提亞人的別稱。(百度百科)藏語意為“來自東方的人”,散居在喜馬拉雅山兩側,主要在尼泊爾,少數散居于中國、印度和不丹。夏爾巴人至今仍屬中國的未識別民族之一,他們深居深山老林,過去幾乎與世隔絕,後來因為給攀登珠穆朗瑪峰的各國登山隊當向導或背夫而聞名于世。

岡仁波齊:岡仁波齊與梅裏雪山、阿尼瑪卿山脈、青海玉樹的尕朵覺沃并稱藏傳佛教四大神山。

☆、第 25 章

一周後,莫文濱出現了。

莫文濱的出現自然不是江倩告訴冷因的,而是冷因第N次轉給他的機票錢被手動而非系統給退了回來,還附帶了一句話:再發我拉黑了。

一張機票的錢對莫文濱來說就如同零錢袋裏的一毛錢硬幣,而對于底層打工的人來說則是半個月的房租、甚至一個月的餐食。但冷因還是感到不自在,即便莫文濱沒有半點“施舍”的意思。

有時候她在想,對于得過且過的人而言,過分強調尊嚴是不是一種難看的做作。

退錢當晚,莫文濱出現在了VIP1;又是一個人,又是包整夜。

莫文濱穿着寬大的黑白條紋汗衫、卡其色五分褲,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頂着一頭自然卷,像是剛從沙灘上散步回來的。

冷因告訴莫文濱江倩找自己的事情。

莫文濱聽了十分的不以為然,“女人就知道小題大做。”

冷因提醒他說:“我也是女人。”

聽了這話,莫文濱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後得出結論:“好像是比以前更女人了一點。”

冷因白了他一眼。莫文濱笑說:“開玩笑的,你跟江倩她們不一樣。”

冷因趕緊揪住他的話柄,“誰前些日子不許我說‘她們你們’的?”

“哎呀,別提了。我最近都煩死她們了。”

冷因正色的問:“喂,到底怎麽回事?”

“沒什麽事,”莫文濱問她道,“還記得有天晚上咱倆打電話,我跟你說我這輩子連派出所都沒進去過嗎?——真是說什麽來什麽,我還真給弄進去體驗了一回。”

“沒事吧?”

“能有啥事,搞錯人了。”

“那就好,”冷因呼了口氣,“你爸媽要擔心死了吧。”

莫文濱是家裏最小的,和大哥差了足有十五歲,聽說他父親都有七十好幾了。

“是啊!今晚才跟爸媽吃的飯,在裏頭好不容易減的8斤一晚上就給喂回來了。現在的公安——不提了!”莫文濱搖頭嘆氣,突然想到什麽,擡頭看向冷因,“別問我啦!和我講講雲南呗?都去哪玩啦?”

冷因臉上寫滿了“不想說”,但看在莫文濱剛剛“出獄”,還是答說:“昆明,玉溪,香格裏拉。”

“還挺滋潤啊,”莫文濱啧啧,“怎麽突然想到跑雲南去了?”

冷因頓了頓,剛想回答“想去就去了呗”(這真是個萬能的回答,德欽時她也是這麽敷衍宋岳的)。只是還沒開口,莫文濱就率先說道:“你別跟我扯什麽‘想去就去了’這種廢話,東哥在我家那天晚上叫你去爬個山都嫌太貴。”

“……”冷因啞然。

莫文濱盯着她看了會兒,突然擺擺手說:“算了,你別說了。我不想聽了。”

莫文濱打電話叫了些朋友過來。唱歌,搖骰,喝酒,一直玩到淩晨。約莫兩三點的時候,莫文濱發現冷因有些心不在焉——都是一些細微的表情,外人當然看不出來。

莫文濱又發起一輪敬酒,敬完酒後悄聲對她說:“你想走就走吧。”

冷因微笑着搖了搖頭。

“我也想走了,”莫文濱不容争辯的拉着她起身,轉頭對弟兄們說,“賬記我這兒,待會經理要是問道就說這個小姑娘我帶走了啊。”

莫文濱沒叫司機,冷因陪他站在街邊打車。

莫文濱知道冷因不會同意,所以也沒問要不要送她回家這類的話。上車前只是說了句“注意安全”。

冷因覺得莫文濱變了。至于哪兒變了,又一下子說不上來。

送走莫文濱後,她轉到了後門。時間意外掐得很準,3:15,正好是宋岳下了晚班趕過來的時間。

宋岳照舊站在路燈下,倚着一輛電動自行車。冷因自私的覺得“電動車不能載人”這一交通法規挺不講人情的,每天見宋岳辛辛苦苦跑了一晚上單還要推着輛電車陪她走回家,又內疚又心疼。

這種內疚與心疼的混雜心理并不是空穴來風——自雲南回來後,冷因發現宋岳開始疲憊了。他開始打哈欠,精神不集中,有一次冷因竟然發現了一根白頭發,在他那頭烏黑的短發中格外紮眼。

冷因叫他換掉晚班,宋岳堅持說和上班時間沒有關系。

但在那方面,他又一點不倦怠。

峨山那次過後,他們幾乎每晚都在嘗試。一開始幾次因為太痛了而以失敗告終,宋岳不想勉強她都在體外解決了;後來逐漸可以進來了,但痛感消失後只剩下麻木的腫脹,除了能和喜歡的人享受肌膚之親以外幾乎沒有絲毫快-感可言。冷因開始同情那些為了多掙幾個錢而出臺的同事。

直到這天晚上,冷因第一次感受到了高-潮。

很難描述是怎樣一種情形,忘記了自己有沒有出聲,出了什麽聲、多大聲(宋岳後來說她像小時候後山裏喚小狼崽的母狼),只記得床板撞牆的咚咚聲,一聲連着一聲,或許不是床板、是心跳。瘋狂的跳動的心跳好似下一秒就會驟停。

這樣的瀕死感在短時間內發生了數次。

直到窗外月光白得她以為天亮了。

像是飓風過境,被海嘯卷走的床板在無聲無息的海面上半死不活的漂泊。

宋岳用指尖順着她的脊骨劃下。葉上浸汗。

“文的時候,疼嗎?”

“疼。”

“有多疼?”

“快趕上你第一次那下了。”

冷因說完側過身面向他,可惜房間太暗人太黑,她看不出宋岳有沒有臉紅。

這個死皮賴臉的人為了不給她看他臉上的表情,再次把她壓在身下狠狠的親啃一通。

親完後轟的倒在她身邊的空位上,可憐的床板又被沖撞得嘎吱一聲。

“為什麽要文葉子?”他問

“說了你也不懂。”冷因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不說是吧——”

“說,說。我說。”

冷因撇開身上他的手,說:“我最喜歡的一首曲子,是肖邦的《冬風練習曲》,又名《枯葉》。”

宋岳想起來了,問道:“是不是我第一次送快遞去4棟11-1的時候……”

“對,就是那首,結果被你打斷了。”冷因也想起來了,挑着眉譴責他。她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發了會兒愣,說:“這也是江老師最喜歡我彈的一首曲子,所以江老師過世後就文了。”

冷因扭頭,問他:“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早就想問你那石頭是怎麽回事了,最近怎麽沒看見了?”——還專門給他買了個玻璃罐子,結果裏邊到現在都還裝着亮晶晶的幸運星。

“我收起來了,”宋岳頓了頓,“你不會想聽的。”

“我心很大的。”冷因信心滿滿的堅持。

宋岳想了想說:“石頭不是我的。”

“哦……懂了。”

“她走後也就留了這麽一罐東西——”

冷因捏住他的兩片嘴唇,說:“以後不說這個了好不好。”

宋岳點了點頭,唇瓣被解放後說:“是你要問的。”

冷因有點不開心,又無言以對,閉上眼命令道:“睡覺。”

九月底,南方盛夏,北方已經秋分。

江倩從美國回來了,正巧莫文濱的父母都在深圳,江家莫家聚在一塊兒吃飯。

青年一代只有江倩、莫文濱兩人——其實一過三十大關都算不上是青年了——餐桌上的話題總是繞不開兩人,從小時候胡鬧着在貝多芬巴赫的頭像上畫畫,到長大後在市音樂廳的那場鋼琴小提琴合奏拿了金獎。

莫文濱一如既往的尴尬。然而稍微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向遮掩不住小心思的江倩如今也尴尬的陪笑着。

江師母笑着問莫文濱:“聽說你前段時間去香港拍賣了?怎麽樣,拍到好東西沒?”

江倩拱了拱母親,說:“你別在人爸媽面前……”

莫父擺手,“沒事沒事,我兒子什麽癖好秉性我能不知道?”

莫母插嘴,對江師母說:“要我說,父子兩都敗家,你是沒看我們美國家裏那些童子、神獸。今年秋拍還搞回來一套西周玉環、玉勒子。”

江師母說:“文人雅致哪裏能說成是敗家。我們家要是有這條件倩倩也會喜歡的。”

“那多好呀,我們家文濱也……”莫母說着看向莫文濱,略微不滿的責道,“別只顧着吃,講着你呢。”

莫文濱一直低着頭在搞他那塊北京烤鴨,薄面餅上抹一層甜面醬,一片帶皮烤鴨,紫蘿蔔、黃瓜、蔥條。他一絲不茍的卷起薄餅,放在碗裏沒有吃,擡頭說:“我現在對這些玉啊瓷啊提不起興趣。”

莫母問:“你這話說的,家裏那些東西拍回來就不要啦?”

莫文濱說:“我已經聯系好委托方了,藏品估價只會比拍回來時更高,沒什麽問題的話下周就簽合同了。”

莫母急了,說:“你這小孩,你委托出去也和我們商量商量啊,你不要了你爸說不定要呢?”

莫文濱說:“你們可以再拍回去啊,反正我的錢也是你們的錢。”

莫母:“你……”

江倩和母親面面相觑,莫父方才笑而不語,這會兒見妻子被兒子給怼了才開口說道:“這些東西本來就是無價,覺得它值錢的人能傾家蕩産,不覺得它值錢的跟路邊攤上幾塊錢的小東西沒啥區別。兒子大了有他自己想法是好事,世上值得收藏的玩意兒多着呢,換換口味也挺好。收藏本就為了自得其樂,你說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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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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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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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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