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嗎?”
“是啊!所以要練啊!”
冷因抿唇忍笑,“當時不也是揉面團嘛……”見對面眼睛瞪大,她聳肩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江老師原話。”
還同過往一樣,兩人吃飯,他講她聽。
莫文濱生意的起起伏伏,投資的盈盈虧虧,在他嘴裏聊出來就跟牌局似的——對于投資經商,莫文濱有着一套自己的理念,凡是拿出去的錢,就當全部虧空了,這樣一來,賠得再怎麽風卷殘雲也剮不到他皮肉,反倒是多賺的一個籽兒都是天上掉的餡餅。
“我現在也不瞎整了,有什麽好項目我哥就把我捎上,他能看上的,十有八九賺錢。”
莫文濱上面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都大他至少五歲,家族裏對事業結婚生子的期望都在這三個人身上實現了,所以莫文濱存在的意義就是“開心就好”。
冷因挑眉,“現在知道聽你哥話了?”
莫文濱不可置否,“我哥他确實有這頭腦,股票大盤跌停的時候,就他的還能漲,你說神不神?不過我告你,他這人遲早玩完,我們私底下都讓他早點留好遺書,指不定哪天就猝……”
冷因打斷他道:“你這種話少說。”
“他老婆都這麽說。”
又吃了會兒,莫文濱說:“我看他那老婆也不行。黑頭發黃皮膚的,半個漢字都不認,女兒上高中了,一次國都沒回過。”
冷因不同意:“她們那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來中國叫‘旅游’不叫‘回國’。再說了,你不也是美國出生的嗎?”
“我不一樣,我是中國長大的。”
“那也是美國國籍。”
“這還不簡單,娶個中國太太不就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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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因作驚奇狀,“你要是會結婚,我就去生孩子。”
“那我跟你結,你替我生孩子。”
“莫文濱,你要不要臉。”——也只有這種時候,冷因才會直呼他大名。
莫文濱垂眸幹笑,倏地擡頭,問她道:“你呢?談對象沒?”
“沒。”
“談了就說呗,我理解的。”
冷因“嚯”了一聲道:“你是我誰啊,還要你理解?”
“我……”他又幹咳兩下,“師兄,大師兄,不過你要是想再續前緣的話……”
莫文濱說着停下了,因為他開這種玩笑的時候,冷因竟然走神了;她看着窗外,不知被什麽吸引了去。
莫文濱随之看去,對面的壽司店門口站着一個外賣小哥。外賣小哥接過紙質打包袋,清點了一下,才終于轉過身來——約莫四十多歲的樣子,跟昨晚臺風地鐵口的絕對不是一個人。
但昨天中午送他家那個,倒是挺像的。
莫文濱轉過頭來的時候,冷因已經看着自己了。
他把蒸籠裏的最後一個蝦餃夾給她,問道:“你點過外賣沒有。”
“沒有。”冷因夾起蝦餃,一口咬去半只。
“哦?”莫文濱夾起腸粉,在生抽裏滾了滾,“那你真該試試。”
“莫公子也會點外賣?”她話裏帶着戲谑。
“你這話說的。不過我昨天确實是第一次點,主要是臺風來之前太悶熱了。沒想到是真方便。外賣小哥長得也可以,個子高,腿修長……”莫文濱說着打量起對面,冷因将剩下半個蝦餃送嘴裏,面無表情的嚼着。一無所獲。
她咽下蝦餃,不以為然道:“你有病吧,點個外賣還注意這?”
就在莫文濱和冷因讨論這個話題的時候,宋岳剛剛送完兩個頤園的單。臺風還沒完全過去,小雨稀稀拉拉的下個不停。
中午的單送完了,宋岳提着最後兩盒飯,敲了敲成哥的崗亭窗。
“喏,鹵肉飯。”
“終于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成哥說着哼起歌來,翻出錢給宋岳,宋岳點都沒點直接揣口袋裏了。
成哥說:“外頭下雨,你在我這兒吃了再走吧。”
宋岳點頭,“好。”他等的就這話。
吃飯時,成哥說小區裏有狗把人給咬了,被咬的是住了十年的老房主,聲稱對方不把狗送走就去法院打官司。
“你說現在人是不是都閑得沒事啊?上回有個女的推嬰兒車,我本來打算逗逗她寶寶的,沒想到頭一露出來—— 是只哈巴狗!還有養豬出來溜的,名字叫範冰冰,相好在隔壁小區叫鹿晗。”
成哥被自己說得樂呵呵的,宋岳極力配合他尋找笑點,忽然明白過來成哥為什麽能在這崗位待上多少年了,正常人天天憋在個小崗亭裏還不憋出抑郁症來?
宋岳問:“4棟11-1你認得嗎?”
出于職業敏感,成哥反問他:“你問這戶做什麽?”
“最近送了兩趟,感覺挺奇怪的。門上啥都沒有,還落得全是灰。”
成哥撇了撇嘴,道:“這家挺奇怪的。房主是個男的,看着三十幾歲的樣子,幾年前就買了房,到現在也沒見他過幾次。”
“也不出租?”
“不租,這就很神奇了,”成哥壓低聲音,“這幾棟頂樓都是大平層,知道現在值多少錢嗎?我聽說啊,二手房現在都能賣到這個數——”成哥用右手比了個八,“千萬啊。不賣你出租啊?真不明白這些人怎麽賺到的錢。”
宋岳鄭重其事的拍了拍他肩膀,說:“加油老哥。在這兒幹一輩子,地産商說不準一感動就贈你一套了。”
“得了,你別蒙我,等我退休這小區産權也沒多久到期了。咱們這種工薪階層,這輩子是有福看、沒福享咯!”
莫文濱買完單,兩人又喝了會兒茶;臨走的時候,他才道出今天真正想說的話。
“下個月就是江老師三周年忌了,在廣州,我希望你能來。”頓了頓,莫文濱改口,“我相信江老師也希望你能來。”
桌上沉默了一會兒。冷因說:“江老師已經走了。”
“你不用在乎那些人怎麽想……”
“不是我在不在乎的問題,”冷因眉頭微微蹙起一道惹人生憐的弧,“他們是江老師的家人,他們在乎。”
“小因……”莫文濱嘆了口氣,“對了,這回東哥也來,他說有好久沒見過你了。”
東哥大名孟旭東,莫文濱的發小,從前他們仨常一塊玩兒;莫文濱家有錢人盡皆知,冷因後來聽莫文濱說了才知道,其實東哥家更有錢、更有勢力。
曾幾何時那麽熟,江老師不過才走了三年,卻像過了一世紀那麽久了。
“東哥,”冷因小聲的念出來,覺得這兩個字眼陌生得發緊,“你上次不是說他已經升到正處了嗎?像他這種級別、地位,怎麽可能來見我呢?”
臺風過境,月明風清。KTV包間內倒是始終如一。
只要不在外面走,城市就像一座巨型堡壘,關外是護城河,關口是門樓,地鐵是地下長廊,人們躲進碉堡般的高樓大廈中,不用遭受風吹雨打,也望不見繁星璀璨——當然,城市晚上已經很久沒這玩意兒了。
張總手機在沙發上第N次震起來時,他不耐煩道:“給我關了。”
冷因沒多問,伸手按了關機。
“咱張總脾氣就是好,要我我早挂了。女人上了年紀都這樣,更年期,”另一人絮絮叨叨完,轉向小因,“妹子你別介意,張總跟這婆娘五百年前就離清了。老張啊,要我說,你當初就是錢給太多了,現在閑得發慌回來找事 ……”
張總哼了一聲,“跳梁小醜,就作吧。”
中途,張總又把手機開了,翻了翻通訊錄,點進去一個名字;他朝那號碼盯了會兒,按下撥號鍵走出門外。
按理說,KTV公主是不可以介入客人私人生活的,但冷因不小心瞥見了那號碼上的“mxd”,純粹出于好奇,假裝去洗手間跟出了門。
“那個,老孟啊,這次地價——行,見面說,對,還在我們會所——你放心,絕對私人,就跟家裏一樣。”
這天晚上,張總喝了很多,喝得眼皮子都眨得不利索了;這個時候,才看出人的老态。
張總叫冷因倒滿一杯酒,指着酒杯,讓她喝掉。
他一屬下為冷因打抱不平:“小姑娘喝得了這麽烈的酒?太不憐香惜玉了吧!”
張總瞅他一眼,說:“要不你替她喝?”
那人明顯段位不夠,不說話了。
冷因面上波瀾不驚。她笑着端起酒杯,咕嚕兩下仰頭幹盡,跟喝白開水似的,眉都沒皺一下。
“好。”稀拉掌聲淹沒在吵鬧的音樂當中。
張總跷着腿,頭仰在沙發後,端詳着面前天鵝絨裏的女人——白得像是陶瓷人偶。他微微眯起眼,試圖在這具高雅的皮囊骨裏找出一丁點出賣她風塵、媚俗、潰爛的痕跡,可惜這個女人把自己包裝得太完美了,就連眸子也清亮得恰到好處,就像是山裏走出的、未經世事的少女。
“因因,”他親呢的叫着,“再喝一杯。”
作者有話要說: 自從看了《大護法》,每每遇見“跳梁小醜”這個詞耳邊便是大護法沖小姜那句“喂!跳牆小鬼!給你玉佩的人在哪裏!”
好喜歡蟻猴子喔。
☆、第 8 章
張總頭一回問她出臺。冷因拒絕了。
張總一杯杯的喝,她也一杯杯的陪。到底是年紀大的不勝酒力,最後張總喝到直不起身,冷因和司機兩人合力才把他塞上車,她自己直接在街邊攔了輛的士回去。
冷因喝得太多,走不動路,胸口一泛泛的。好容易進了樓裏,沒爬幾節樓梯就不行了,她脫掉高跟鞋,後腦勺抵在牆上,難受得哼了幾聲。天鵝絨貼在皮膚上,溫柔得她犯惡心。
不知過了多久,樓梯燈亮了;冷因強睜開眼,是住四樓的商販回來了,商販開門進去,沒看見幾節臺階上的冷因。
燈滅了,她也再次阖上眼。
樓梯燈暗了亮,亮了暗,到最後,她連撐開眼皮的勁都沒了,留最後一口力氣呼吸。
燈又亮了,腳步聲在她身前消失;冷因緩緩睜眼,面前的人好像很高,替她遮住了刺眼的光線,就是罩下來的影子有點陰涼。
“喂,起來了。”宋岳擡起一只腳,用腳尖戳了戳她大腿。
冷因極其不情願的嗯了一聲。但沒動。
“要我幫你嗎?“
她眉心皺了皺,又哼了一聲,表示拒絕。
冷因撐着地板,寬大袖扣露出的小臂極細,叫宋岳看着直擔心得折了。黃花菜都涼了,冷因也終于站起來了,軟塌塌的,曬化了似的。
她伸出雪白的腳,去探地上的鞋子,剛一踩上去,腳踝不出意外的一歪,倒下前被宋岳撈住架起來了。
她是羽毛做得嗎?宋岳輕輕一扶,冷因就被豎起來擺正了,像個人偶。
“能走嗎?”
“能。”
冷因往上踩了兩步,腳踝打了五次轉,看得宋岳恨不得直接給她抗上去。
不過他沒有那麽幹,導致四樓半到六樓,生生爬了五分多鐘,破了人生記錄。宋岳恭恭敬敬的候在她身後,以防她随時掉下來好接住。他覺得這場面好笑,可以拍喜劇了。
還好,宋岳最害怕的事情沒有發生——冷因在身上摸了半天後,終于掏出了房門鑰匙。
她直接将鑰匙往門縫裏捅,捅進去還上下滑兩下,看得宋岳哭笑不得,一把抓過她鑰匙,給她把門開了,門後燈打開。
許久沒有腳步,樓道燈自覺的滅了;冷因站在門口,身後的暖光将她的影子打在他身上。
她将頭懶懶的枕在門框上,微微颔首,目光朝上、 直言不諱的對着宋岳。她的眉毛不自知的挑着,像是一年級教室裏的新生,正在努力認清黑板上的漢字。
宋岳想起那什麽“面孔遺忘症”,心道是不是沒認出他是誰。
沒認出就沒認出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在他打算回自己屋時,冷因眉毛忽而舒展開來,露出釋然的欣笑,看着竟有些甜。
她問:“宋岳。你老婆呢?”
黃色的燈光散在钴藍色的裙子上,衣褶上的光澤顯得刻意又尴尬;高雅華貴的天鵝絨,在這逼仄破敝的樓梯間,宛如歌劇中亢音高唱的女高音突然間啞巴了。
可是女高音自己沒發覺,因為她醉了,醉得不輕,無厘頭的赤誠和自信,讓她笑中透着一股魅勁。
宋岳淡淡的看她一眼,後退一步,替她把門關上了。
回家後,宋岳走到窗前,一打開窗,飄來一股燒烤的孜然味。
他沒開燈,可以很清楚的看見樓下街道,借助閃得人眼花缭亂的霓虹,他看見對面樓後的一截小巷。方才宋岳抄近路回來時,在巷子裏路過一個奇奇怪怪的男人,半邊花臂、頭發禿了一塊,像是燒過或是傷過。
他早聞這片城中村有黑幫,那人看着像。
米粉店又開始廣播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遇見真愛好好把握——一如既往的庸俗,久了慣了,庸俗得有些可愛。
才過了沒兩天,KTV經理打來電話,告訴冷因說今晚張總又要帶人來,叫她該怎麽準備怎麽準備。
能怎麽準備呢?冷因盯着衣架上的長裙,不論款型還是質地,都顯得格格不入。穿吧,沒有新意,不穿吧……冷因嘆了口氣,還是取下來換上了。
誰知道,剛進到休息室,冷因得知張總今天來得早,已經把個新來的小姑娘點走了。
經理說:“你趕緊收拾收拾去站崗吧。”
其實這種事挺常見的,但要說心裏沒一點波瀾也不可能。況且冷因覺得張總是故意的,為什麽?可想而知。
冷因塗完口紅,看着化妝鏡裏的自己,盯得久了變得陌生詭谲——你是誰?人家憑什麽“故意”你?冷因啊冷因,瞧瞧你自己現在這樣子,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一條裙子怎麽了?對這種人而言最廉價的就是錢!
“喲,咱們因因也輪空了。”
冷因放下口紅,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是一個老公主,年齡比她大,資格比她老,打一開始就看冷因不慣。
老公主塗完指甲,将罂粟紅的指甲油擱桌上,經過她的時候笑說:“勸你還是換件衣服吧,嚴嚴實實包的像個老孔雀似的,也就張總那種老男人喜歡。”
“老公主”一語成谶。冷因一晚上沒人點。
按理說,周五晚的生意最好,可今晚也是邪乎了,每個包間都安頓好了,後來幾撥客人不是已經有相好,就是要求那種特別年輕、剛剛招來的。冷因看着那些十八九歲的少女,從頭到腳跟發光的火烈鳥似的,細得不自然的筷子腿踏着恨天高,走起路來一勾一勾的樣子更像。
于是她十二點一到就下了班。
周末,就連城中村也比平常歡騰亮堂了。
工地廠子回來的打工仔,吃宵夜吹牛逼的窮學生,還有從關外、鄰城趕過來“投靠”的親戚老鄉,統統彙聚在這不到一平方公裏的“烏托邦”中,自成一片疆土;什麽轉基因、紅黃藍、出軌騙婚搞破鞋、傳銷逃稅潛規則……烤串煮酒論英雄,義憤填膺後一笑而過——牌呢,洗好沒?趕緊發!
冷因提着長裙繞過這些人。她今晚特空虛特無聊,于是邊走邊聽,聽得入神了,踩上一碎掉的路牙,腳踝一崴跌倒了。
不知是不是前兩天喝醉上樓梯時崴到過,這兩天怎麽走路怎麽不順暢。
冷因忍着眼淚爬起身,突然憎惡起高跟鞋和身上的裙子,只想最快速的回到家裏——那個不屬于她、但又庇護着她的小小蝸居。
冷因抄近路,一瘸一拐的進了巷子。
四下無人,冷因放慢了腳步,扶着一側破舊不堪的“殘垣斷壁”。
巷子不長,中間有一段很窄,勉強能通自行車,加上稍稍有些弧度,從這頭看不清那頭。
巷子裏很安靜,牆的另一面是人家家裏,偶爾通個窗也黑咕隆咚的。頭頂傳來翅膀撲騰的聲音;是歸巢的燕,宛如新婚佳人在電線上卿卿我我——想來也是有趣,那麽大那麽美的都市,燕子偏偏選來這種僻陋的地方築巢,若要給迷信風水的人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頓自以為是的諷刺唏噓。
不過燕子築巢這種無礙于城市建設和個人發展的小事,那些早出晚歸、壯志淩雲的大人物們,又怎會留意到呢?
燕子看得脖子都酸了,冷因停下腳步扭了扭,猛地發覺背後有人,還未轉過頭去,那人先道:
“因因就是你吧。”
宋岳先前答應凱子搬家後請客,這晚,宋岳買了酒,親自下廚炒了幾個小菜;凱子、小顧、劉山三人如約而至。四個男人一直聊到午夜才散夥。
宋岳把人送到村口。
今晚四個人都沒穿工作服,三番五次的被站街小姐勾搭;有個喊完“靓仔”,直接就把宋岳往身後的“按摩店”裏拉,你不答應,就橡皮人似的黏身上。
攆走後,小顧開他玩笑:“別送了,趕緊辦正事去吧,我們仨又不是找不動路。”
劉山跟腔道:“久了怕要憋壞的。“
只有凱子正兒八經的辯護:“丘山哥是正經人。”見宋岳沒反應,不滿道:“幫你說話呢!”
宋岳壞笑,“好像是該活動活動了。”
“得,”凱子擺擺手,“不跟你們同流合污。”
小顧貼宋岳耳邊叨咕句什麽,宋岳嘴角揚起,小顧哈哈大笑。
“你又說我壞話!”
“好話啊!”
“今晚你死定了,我要直播你磨牙!”小顧是凱子上鋪,他倆合租。
“诶,別啊,”小顧一臉誠懇,“我只是告訴丘山你每天晚上聽十遍《小芳》才能睡着。”
劉山在一旁哼唱起來:“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這個時候,劉山老婆正好騎個車來接人了,大夥一邊叫着“小芳”一邊把他送走,沒過多久宋岳給凱子小顧叫的車也到了——今晚誰都沒騎電動,雖然電動不屬機動車,不怕被查酒駕,但萬一出了什麽幺蛾子,外賣這工作是沒法幹了。
宋岳插着兜往家晃,一路上又攆走幾個站街女——他倒不是鄙視她們行當,畢竟在這笑貧不笑娼的年代,比站街黑的行當多得去了。宋岳看不慣的是她們公然往上貼的态度,公然到舉着微信二維碼逼你掃。
宋岳避開喧嚣,散步進巷子。
上回看見的那人讓他感覺巷子不安全,但中間一段畢竟只有幾步路,況且這些“打手”都是拿了錢辦事,他這種又沒錢又不太好欺負的基本安全。
幾只燕子撲騰着飛起。宋岳擡頭,看見一線天空上難得的兩顆星。
再低頭時,聽見前方有東西摔在地上。不是東西,是人。
作者有話要說: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遇見真愛好好把握。
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
——丘山、凱子、小顧、劉山----- 烤串煮酒論英雄 の 土偶F4(我到底在說什麽???)
對了,學生黨們開學快樂哈哈。明晚更不更呢更不更呢。
☆、第 9 章
“因因就是你吧。”
冷因猛一回頭,黑暗中站着一個男人:背心、花臂、頭頂刀疤。她一皺眉,男人身後還有兩個!
身後一男的開口:“沒白跑一趟,果然像王祖賢,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另一人忙接:“像女神個刁!你也不看看這女的做什麽的。”
打頭的對她揚了揚下巴,“不回答就當你默認了。”
冷因壓着聲音回道:“恐怕你們認錯人了。”
男人冷笑一聲走上前,冷因一退,背撞上牆。男人在她身前掏出手機,“吶,照片是你吧,連裙子都一樣——認錯人了,你蒙誰呢?”
冷因恨不得把這裙子撕了。
男人往前貼,身上嘴裏濃濃的煙味,冷因強忍住沒往他臉上啐一口。
“臉蛋還真有點姿色,就是……”男人用虎口比了比她胸口,“哥喜歡大的。”說完□□起來。
冷因使勁往後蹭,可惜這破爛牆雷打不動。
她聲音已經有些抖了,“你們想做什麽?”
男人對後面那兩弟兄道:“咱今晚做什麽來着?”
“我看看啊,”那人還像模像樣的拿出手機,“先談事情。”
“談事情,”男人重複了一遍,“你直接照着手機念吧。”
那人照着手機上的話念了一遍。
冷因大概聽懂了,有人想借她接近張總,拿到一些把柄來威脅;她想起上回張總挂他前妻電話,再看眼下的場景,忽然有點明白了。
“答不答應?”
冷因垂眸,小聲嗫喏道:“我怕死,我答應,你們放我條生路。”
男人在她身前哂笑道:“聰明女人,還挺識趣。我告訴你,答應了還有錢拿。不過今晚這事還沒完。”
冷因心一涼。
男人又問他弟兄:“還有什麽事情交代來着?”
“答應了就扇兩巴掌,不答應就随你們處置。”
男人轉回頭,挑起她下巴,想從眼中找到一絲恐懼,可面前這女人哪有什麽恐懼?連厭惡都放棄了,一副逆來順受的慫樣。
男人假惺惺的搖頭嘆氣: “我們也是拿了錢的,得罪了。”
話音未落,一把揪起她頭發扔到地上。
“耳朵上還文了東西……真是有夠騷的。”
冷因驚魂未定,胸口上的衣服又被抓起來,她閉上眼,沒等到巴掌扇下來,整個人倒是再次掼在了地上。胸口那只惡心的手也沒了。
冷因再次睜眼時,看見一個男人橫在自己身前。
宋岳一把捉住那人即将揮下去的手腕,“扇女人巴掌,有沒點臉?”
男人暗暗掙了掙,沒想到對方力道極大,不動聲色卻将他腕骨鉗得生疼。
“放手。”
宋岳沒動。
“我他媽叫你放手——”話還沒說完,手腕突然被他朝外擰,身子也不知道怎麽的跟着向外翻去。
宋岳剛要把男人轉個一百八十度踹地上,冷因突然大喊:“身後!”
宋岳猛地轉頭,躲開一拳,先前那人被他拽着手腕一帶,向前踉跄兩步差點摔個狗吃屎。
好在手腕松開了。男人站穩,跟兄弟使了個眼色。
逼仄的巷子裏,三個人将兩個人包圍——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戰鬥力為零,因為冷因還坐在地上,幾次起身失敗,腳踝已經腫成了包子。
“兄弟,見義勇為改天吧,這沒你的事。”
見宋岳沒動,另一人咂嘴:“完了,又來個姘頭。”
其實宋岳不是不想動,而是不敢動,因為他餘光瞟見第三個人衣服下、褲腰上的刀。心道:這女人惹的都什麽事啊?
僵持了數秒,為首的男人忽然一笑,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擺了擺手。
“算了,就這樣吧。”——扇巴掌是小事,目的達到就不多滋事了。
三人撤到一邊,那男人對冷因說:“別忘了你答應的,反悔就不是兩巴掌這麽簡單了。”
“搞死你,”後頭一弟兄娘裏娘氣的吐了一句,又看向宋岳,“喂,知道你女人做什麽的嗎?知道的吧,活是不是可好可專業了?”
“□□配狗天長地久,人渣娶雞如膠似漆。”
三人淫-蕩的大笑着遠去。
冷因擡頭,見宋岳沒什麽表情的看着巷尾,心中太多情緒混雜在一起,一下子不知如何反應。
巷子裏光線很暗,加上他膚色本就半斤八兩,黑衫和面容一同隐沒進了夜晚,只能隐隐看見一個硬朗的輪廓。
他轉過頭,她忙移開視線。
“腳崴了?”
“嗯。”
“背你回去吧。”
“不用。”
“那至少扶你起來吧?”
宋岳說着伸出手,冷因沒接。
她咬着牙,貼着牆,顫顫巍巍的爬起身。宋岳站她身前看着。
“不用你背,”她說,“你先回去吧。”
“這巷子又不是你的。”
“你回去。”她低着頭,态度很堅決的樣子。
“好吧,我回去。”他投降。
宋岳往前走了一段,身後沒動靜,一回頭,見那纖細的小人影爬山虎似的“抱”着牆,大步折回她身邊,說道: “姑奶奶,別逞能了行嗎?”
宋岳把人搬回家,才發現她腳确實腫得厲害了。
他試了試她內外踝骨和腳背,好在沒有骨折,便打了條濕毛巾讓她敷上,又從不知哪裏翻出一瓶雲南白藥氣霧劑,讓她敷完之後用。冷因說謝謝。
洗碗刷鍋的時候,宋岳總結,今晚這女人很沉默。
他收好鍋碗,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問:“你沒事吧?”
冷因搖了搖頭。她将雲南白藥在手裏轉了一圈,問道:“你家裏怎麽會有這個?”
宋岳想了想,說:“我們成天在外面跑的,很容易受傷。”
她哦了一聲,沒有質疑。
桌上靜得有些尴尬。
冷因把氣霧劑正正反反讀了三遍,實在沒東西讀了,才又放回桌上。她這會兒才注意到桌上的玻璃密封罐。其實冷因第一次來宋岳家就注意到了,只不過今晚才發現玻璃罐子裏裝的竟然是石頭:各色各樣、千奇百怪的小石頭。
她的目光被一塊灰黑色的石頭吸去。那塊石頭很小,粗糙,不起眼,但仔細看會發現上面有星星一樣的銀色小斑點,和星雲似的藍綠色暗紋;像夏夜的星空,雖然她從未見過。
宋岳注意到她的目光,說:“都是撿來的。”
“深圳?”她問。
“不。雲南。”
“那是你老家嗎?”
宋岳頓了頓,“是。”
“真好看啊,”冷因用指尖點了點玻璃罐身,“聽說很多人去雲南撿石頭,能撿到很值錢的石頭。”
“你很缺錢?”
冷因看了他一眼,搖頭。
“那你……”宋岳止口了。
冷因淡淡的笑了,說:“他們剛才說的話,你信嗎?”
過了會兒,她又說:“你看,你遲疑了。你是信的,對吧。其實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沒有……”宋岳試圖辯護,但發現毫無底氣,“他們為什麽要找你麻煩?”
“不為什麽。”
“他們讓你答應什麽?”
“沒什麽。”
宋岳嚴肅道:“我也算是救了你。”
“我知道……謝謝你。”或許意識到她感謝得有些敷衍,冷因擡起頭,十分認真的又重複了一遍,“我是真心的。但你往後還是離我遠點吧,那些人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傳出去對你不好。”
“能傳哪去?再說了我是男的,我都不介意,你怕什麽?”
“不是我怕。”
宋岳沒明白她意思。
冷因将焐熱了的濕毛巾翻了個面。
她問:“你結婚了,不是嗎?”
沉默須臾。宋岳反問:“你聽誰說的?”
“我在問你問題。”
“這問題你問過了。”
冷因努力回想。這是一個很有重量級的問題,她怎麽可能沒有印象?除非——
“那你回答了嗎?”
宋岳起身,拎起她腳上的毛巾。“我去換點冷水。”
他走到水槽前,将毛巾上的溫水擰盡,又打開水龍頭,翻轉毛巾,讓冰涼的水流過每一處。嘩嘩水聲中,宋岳分辨出了身後的腳步聲,一跛一跛、聽着怪疼的。
“為什麽不回答我?”
“這對你來說很重要?”
他說着關了水,屋裏陡然又靜了下來。
她點頭,“很重要。”
“所以你是要區別對待嗎?”宋岳發現自己語氣變得不好,但他好像沒法控制。
“區別對待……”冷因默念了一遍。她手掌撐着水槽邊的臺面,不知下了多大力,指尖摁得發白,“你把我當什麽了?你別太過分了。”說到最後,竟有點咬牙切齒。
“我太過分?”宋岳都快氣笑了。
他差點就提醒她:喝醉沒鑰匙是我接納了你,臺風夜裏是我把你送回家,看見你被混混欺負老子差點沖上去把人給揍了……也還好他忍住了沒說出口,因為宋岳發現,這些話要是講出來好像夾了些別的什麽意味。
冷因側過身,背倚在臺面邊緣。“我不急,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回答。” ——仿佛是個多大的宇宙難題。
宋岳站在她面前,影子疊在她身上;陰影中,淩亂的長發,氤氲的眸和微抿的唇,還有耳垂上若隐若現的黑葉,很勾。
特別是那片黑葉。宋岳越是控制自己不去看,越是抑制不住的想去看,魔障了似的,滿腦飄飛的葉;更可怕的是,腦中的葉飛在白如雪嶺的脊背上。
宋岳覺得出租屋局促得厲害。
她臉上似乎挂笑,帶些揶揄。很擾、很煩。
“不說是吧,我幫你說。”顯然這個女人的“不急”和常人所理解的“不急”不太一樣。
冷因用沒受傷的那只腳踮地,忽然躍起——無需擔心墜落,因為她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重心倚在他身上,壓上了他的嘴唇。
有那麽一瞬間,誰也沒有動,只是四瓣唇相接,像輕輕落下貼合在水面的葉。
下一秒,宋岳将她一把推開,轉身壓在牆上。
“你他媽的別逼我。”喘息,那麽近。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