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渾水
張修朗剛到揚州城不到半日, 與京中有聯系的權貴們便知曉了這消息,紛紛上門來拜訪。
雖然張修朗身上并無官職,但就看他身為張府二公子, 這以後的前途便壞不了, 有機會搭上條路子又何樂而不為?因此沈家門口來往的馬車更加多起來。
眼下張修朗面前便坐着不少揚州權貴家的公子哥,配合張修朗聊着揚州的好去處。
“聽聞二公子來揚州是為了過些日子朱晟宇先生來青麓書院講學, 不如到時一并前去?”說這話的是位紫衣微胖的公子。
沈清嘉坐在張修朗身旁, 聽着下頭熱絡的說話, 他認得這位公子哥, 揚州城知府大人的幼子, 在城中也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日去的最多的地方是花樓酒館,看得最多的書怕就是些春宮圖,沒想到如今也會說這話了。
他端起茶杯,掩飾住唇角的笑意,這人以往在他們面前可想來都是淡淡的,沒想到在張修朗面前話倒是不少。
不過張修朗的身份擺在這,不管願不願意, 面上總得過得去, 平日與沈清嘉玩的來的各家公子哥也大都笑呵呵的坐在下頭, 不過心裏怎麽想的卻又有誰知道。
沈清嘉瞧了一眼, 顯然與他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瞧着那知府家公子的眼神都有些微妙,沒一會兒就有人轉移了話題。
“離講學還有一段日子呢, 說這些無趣的作甚,二公子,揚州畫舫上的撫琴姑娘可是才藝雙絕,與京中女子可是不同滋味,不知二公子可有興趣一同去瞧瞧。”
說這話的是個深色衣服的公子,叫衛軒,家中做的是東珠生意,雖然是個庶子,但母親得寵,倒是比嫡子還威風,平日裏也是個愛玩的主,與沈清嘉等人面上還過得去。
他這話顯然說進了張修朗心裏,面上的笑也深了幾分,說道:“不知道是怎麽樣的不同法?”他詢問的看向沈清嘉。
沈清嘉一笑,說道:“這撫琴姑娘是揚州城裏的頭一位,我本想着讓人把今天定下來,卻說我來晚了,還心想是誰這麽快的手腳,原來是衛公子。”
他朝衛軒笑笑,衛軒聽他這麽說,也笑起來,拱手道:“沈公子過獎了,正好此次一同前去。”
見張修朗心動,其他公子哥更是起勁,張修朗一拍扇子,便應了下來,一群人被仆從簇擁着朝畫舫而去。
臨出門時,沈清嘉吩咐了沈管家幾句,這才跟着前頭的錦衣公子哥們出了門,管家目送着他離開,喚過一個仆人,低聲囑咐幾句,便讓那仆從朝琳琅閣而去。
時候尚早,但畫舫中已經熱鬧了起來,處處裝點的金碧輝煌,如同仙境一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簇擁着她們便進去了,口中嬌聲喊着常客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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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軒笑着攬過一個姑娘,說道:“撫琴姑娘可梳洗好了?”
那姑娘柔弱無骨的靠在他懷裏,嬌滴滴的嗔道:“真是冤家,一來便只曉得問撫琴姑娘,嬷嬷早安排好了,各位樓上請吧。”
一衆人上樓,被引進撫琴姑娘的閨房,不似尋常姑娘家的閨閣,一進房間,便是數個擺上了酒菜的小幾,圍着擺起來,對着的便是個紗簾,隔着薄薄的紗簾,可瞧見後頭已經坐了位身材窈窕的青衣姑娘。
一群人入座,各人身邊都圍着一兩個漂亮姑娘,一紅衣姑娘走入房中,丫鬟将門阖上,她面容嬌豔,唇角的笑意帶着刺人的妩媚,清聲說道:“小女子輕舞,為撫琴姑娘合舞。”
她擡手輕輕拍了兩下,紗簾後撫琴姑娘輕笑一聲,纖手撥動琴弦,如水的琴音飄灑而出,輕舞合着琴音慢慢起舞。
漸漸的平緩輕柔的琴聲變小,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快且激昂打的旋律,而輕舞腳尖輕點,踩着節點飛速的旋轉,紅色繁複的裙擺飄起,如同一只蝴蝶般,翩翩起舞,而後落入張修朗懷中,目含情絲的瞧了張修朗一眼。
張修朗眸色漸深,便要摟住輕舞,卻被輕舞腰肢一扭,飲盡他杯中的酒便逃開了他的懷抱,重新跳起來。
随着節拍越來越急,輕舞的速度也越發快起來,衆人的心也提了起來,在即将達到頂點的時候,琴聲驟然停下,只留下繞梁不去的餘韻。
輕舞輕輕舒了口氣,眉梢的豔麗更加鮮明,她站起身,輕輕一笑,卻并不朝張修朗那邊走去,而是走向紗簾,緩緩拉開,露出裏頭撫琴的模樣。
若說輕舞是一團火,那麽撫琴便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水,乍一眼看去,是個溫柔如水的貌美女子,但當她挑眉看來,微微露出個笑時,才發覺眉梢間的風情。
張修朗方才還在盯着輕舞,這會兒也被撫琴吸引了目光,撫琴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沖他們行了一禮,“見過各位公子,小女子撫琴。”
她聲音溫柔婉轉,舌尖勾卷時仿佛帶着奇特的意味,張修朗呆呆的看着她半晌,才回過神來,早已顧不上一旁的輕舞,将撫琴拉近自己懷裏,露出個滿意的笑來。
衛軒瞧了,面上也帶上了笑,這次宴席就是要讓張修朗滿意才好,又有新的樂師舞者進來,房中霎時響起婉轉的樂曲,合着衆人的談笑聲,一派喜樂情景。
沈清嘉身旁坐着輕舞,端起杯紅如血的葡萄酒遞到他唇邊,勾唇一笑,:“公子請。”
衛軒注意着他那邊的動靜,見沈清嘉愣愣的瞧着輕舞,接過那酒杯一飲而盡,摟着人輕聲說起話來,面上的笑更得意,嘗過這銷魂的滋味,以後自然也放不開了。
沒多會兒,便各人摟着看中的姑娘,分開享受去了,張修朗方才便喝了不少酒,被撫琴與丫鬟擁着進了裏間,眼前早已成了霧蒙蒙的一片,口中含糊不清的喊道:“撫琴……”
撫琴揮手讓丫鬟出去,瞧着張修朗的模樣,面上淺淺的笑收起,從一旁妝奁中取出一個小藥瓶,倒在帕子上,朝張修朗面上一扔,不一會兒人便睡熟了……
沈明舒瞧着送來的消息,唇角勾起個諷刺的弧度,搖了搖頭,将那紙條扔進火盆中,漸漸燒成了灰燼,水漸漸開始渾了。
沈明舒輕輕舒了口氣,問一旁的沈立,“先前給老爺看診的林大夫可是巡診回來了?”
沈立躬身應道:“正是,剛剛有人遞了消息來,可要請林大夫過府?”
“去請。”沈明舒點了點頭,每月林大夫都會下鄉為各村村民巡診,這回因為天氣耽誤了些日子,也該請來問診了。
左右這兒也沒有緊要的事,沈明舒便吩咐交給下頭的掌櫃自行處理便好,乘馬車回了沈府。
她剛進門,洛歆便迎了上來,帶着笑說道:“姐姐,今日回的好早。”
沈明舒微微一笑,牽住她的手,輕聲說道:“沒什麽事,便先回來了。”
兩人正說着話,去接林大夫的人也到了,便一同朝主院而去。
沈父今日起時精神頭不甚好,還躺在床上,林大夫細細看過,把脈沉吟片刻,緩緩松開手,起身同沈明舒走出去細說。
洛歆在裏頭陪着沈父坐着,注意到沈父憔悴的臉色,斑白的胡須,心中有些忐忑,不由得看向門外。
“林大夫請說。”沈明舒見林大夫神情不甚明朗,心也慢慢沉下去。
林大夫神色凝重的說道:“沈老爺的腿已是陳年舊傷,腿動不了,身上經脈不同,因此身體不甚好,如今這情況也是自然而然。”
沈明舒眸色微寒,說道:“可有什麽法子改善?”
林大夫搖了搖頭,說道:“不過是順其自然罷了,實在要說辦法,便是尋個溫泉所在,靜養些時日,溫泉滋養,如今天氣寒冷,經脈更不暢,泡溫泉也許能好些,不過也只是好些。”
大夫眉目間帶着悲憫的神色,注視着沈明舒,慈和又無奈。
沈明舒心事重重的點點頭,吩咐人送大夫回去,待得面上神情緩和方才走入屋內,面上神情不變,同洛歆一同坐在床邊,輕聲說道:“父親。”
沈父靠着床頭,慈和的笑了笑,說道:“莫要憂心,大夫怎麽說?”
沈明舒握住洛歆的手,不知是在安慰誰,輕聲說道:“大夫說是冬日天氣寒冷,血脈不通的緣故,若是去泡溫泉靜養,便可改善。”
沈父和藹的點點頭,說道:“既如此,去郊外溫泉莊住住也不錯,洛歆丫頭還未去過,一同去瞧瞧也好。”
沈明舒淡淡一笑,說道:“我也是這麽想的,這些日子人來人往卻是嘈雜了些,去莊子裏住住也好。”
既定下主意,沈明舒便派人把手頭的事情都處理好了,過幾日便親日送沈父去溫泉莊子,沈清月這些日子精神頭不佳,便也一起去養養,張修朗與沈清嘉則留在了揚州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