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熱鬧
沈明舒陪着洛歆和沈清月在園子中坐了會, 有下人過來傳信,說琳琅閣那邊有人過來,有事禀報。
沈明舒點點頭, 吩咐道:“帶那人去書房, 我馬上過去。”
她朝洛歆與沈清月說了幾句,吩咐下人仔細照看着, 便起身朝書房走去。
沈清月收回視線, 見洛歆還呆呆的看着沈明舒離去的背影, 忍不住笑了笑, 調侃道:“別看了, 待會用飯時又能瞧見,你還怕我姐跑了?”
洛歆回過頭來,被她這麽一說,面頰上便帶了些羞赧的粉,“不怕,姐姐才不會跑的。”
沈清月注意到每回提起沈明舒,洛歆便一逗一個準,不由得起了興致, 誘着她說些兩人相處的情景。
這邊其樂融融, 書房裏頭的氛圍卻并不和緩。
沈明舒踏入書房, 沈立跟在後頭将門掩上了, 屋中已經有個中年男人等着了,見沈明舒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沈明舒擡手示意他不必多禮, 擡步在桌後坐下,丫鬟适時奉上茶水便退了出去。
沈明舒托起茶杯,抿了口熱茶,淡淡的問道:“可有什麽消息?”
那中年男人擦了擦額角的汗,他匆匆趕來,勉力回複着氣息,畢恭畢敬的說道:“大少爺和張家老太君及張家二房嫡子一塊朝城外觀音廟去了,老太君和大少爺同主持進了廂房,具體說了什麽咱們的人聽不清。”
他擡頭觑了眼沈明舒的神情,雖然不知道為何這大小姐讓他們跟着大少爺,但他做好分內之事便好。
見沈明舒神情沒有什麽變化,中年男人繼續說道:“他們在廂房內呆了半個時辰,而後便回城了,老太君回了張府,大少爺跟張少爺去東市溯岳閣了。”
“溯岳閣?”沈明舒眸中劃過道寒意,這溯岳閣聽起來是個正經處,實際上卻是纨绔子弟聚集在一塊吃酒花賭之地,她心頭微沉,說道:“還有什麽嗎?”
那中年男人心中有些忐忑,用手帕擦了擦汗,說道:“溯岳閣進出管的嚴,我們的人也只瞧見大少爺進去了,小的留着人在那守着,先過來給您禀報這事。”
“我知道了。”沈明舒點點頭,“繼續盯着便可,莫被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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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中年男人躬身行了一禮,快步退了出去。
沈立站在一旁,心中也不平靜,偷偷瞧着沈明舒的神情,只希望大少爺莫要做糊塗事。
沈明舒留意到他的視線,扭頭淡淡的問道:“怎麽了?”
沈立面上挂着笑,心思活轉,說道:“小的就想着問問,快到年下了,咱們什麽時候啓程回老家?”
“你也想家了呀。”沈明舒感嘆了一句,指尖在桌上叩了叩,說道:“三日後,咱們便啓程吧。”
沈立聽着沈明舒前一句話,不免心中有些酸澀,笑道:“早點出發好,小的立刻吩咐下面的人把東西都收拾好,到時候老爺瞧見您和大少爺二小姐帶的那些東西,定會十分高興。”
沈明舒被他逗得笑了笑,揮手讓他去準備。
沈立與秋弄都退了出去,沈明舒獨自坐在書房,眸子落在案上,心中劃過各種念頭。
片刻後,她起身,從書房另一邊的書架上取出一本冊子,正是成親當晚洛歆交給她的,她還未看過,想來到時候帶回去給父親,對方應該會喜歡。
直到用飯時間,前頭的人才禀告說大少爺回來了,沈明舒擡頭朝門口看去,沈清嘉正穿過屏風,朝正廳走過來,瞧見她們,露出一個笑來。
席上誰都未提沈清嘉同張修朗出去的事,沈清月嗔了句沈清嘉回來的晚,沈清嘉連聲道歉,席上又如同往常一般,只是門外已起了風。
第二日早已約好了去張府登門拜訪,返回揚州前,自然得與京城這邊的親戚都打個招呼,并且洛歆剛過們,也得同那邊的女眷認一認,方才不算失禮。
沈明舒帶着一家人登門時,二老爺恰好不在府上,她與沈清嘉去前院拜見大老爺,沈清月與洛歆則朝後院去了,有沈清月在,倒不必擔心。
大老爺正在書房練字,聽門房禀報她們過來,連忙讓人迎了進來。
沈明舒與沈清嘉落座,閑聊了幾句,便提起年前返回揚州之事。
大老爺沉吟片刻,清明的視線掃過下頭的兩人,笑了笑說道:“雖然我還想多留你們幾日,但想來你們兄妹也惦記着長輩,路上莫趕得太急,當心些才好。”
“是,謝舅父。”沈明舒懇切的起身說道。
大老爺擺了擺手,猶豫片刻,說道:“只是有一事,得托你幫個忙。”
“舅父請說。”沈明舒心頭微動,擡眸看過去。
大老爺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說道:“你二表哥年後将往揚州那邊去一趟,許要待上段時日,老太太不放心,想托你照顧一二,在自家人那定然放心些。”
沈明舒微微笑了笑,應道:“這有什麽麻煩的,一家親戚自然得多照顧些。”她的視線瞥過一旁的沈清嘉,他視線落在一邊,不知在想些什麽。
大老爺聽她這麽說,放心的笑了笑,說道:“明舒既然這麽說,我便放心了。”
三人又聊了會兒,大老爺囑咐了沈清嘉幾句,恰好有人登門前來拜訪,兩人便告辭退了出去。
沈清月帶着洛歆同後頭女眷認過之後,閑聊幾句,也未多留,聽前頭沈明舒她們已經告辭了,便也起身告辭。
老太太今日精神頭不佳,也并未多留,只拉着沈清月再細細叮囑幾句,這才放人走了。
出了張家,沈明舒示意停下馬車,下車走到後頭沈清月與洛歆乘的那架馬車旁。
洛歆正有些疑惑的掀起簾子,便瞧見了沈明舒,面上露出笑來,軟軟的問道:“姐姐,怎麽突然停下了?”
沈清月也疑惑的看過去。
沈明舒沖她笑笑,說道:“清月,你們先回去,看看回去要帶的東西都收拾的怎麽樣了,我帶洛歆去個地方。”
沈清月知道這是不想帶她了,查點行李也不好扔下,撇了撇嘴,說道:“知道了。”
下人掀起車簾,沈明舒親自扶着洛歆下了馬車,兩人站在路邊目送沈家的馬車離開。
洛歆收回視線,好奇的問道:“姐姐,我們要去哪?”
她喜歡和沈明舒待在一塊,不過姐姐在忙的時候,她總是不好打擾的,現在能兩個人相處不免揚起了唇角。
沈明舒也緩和了神情,牽過她的手避讓着路邊的行人,“帶你去見個人。”
她們要去的地方在城外,沈立親自趕着輛馬車,平穩的朝城外而去,不多時,便停在了一處山腳下。
“那個人住在山上嗎?”洛歆仰起頭看了看,冬日裏,山頂已經蓋上了皚皚白雪,風一吹,便帶起一股冷意。
沈明舒從岚引手裏接過披風,給洛歆圍上,攏了攏,以免風跑了進去,“是啊,不過不在山頂,走到山腰便好了。”
數個仆從帶着各種要預備的東西,跟在兩人身後朝山上走去,這處風景不錯,山路修的平坦寬闊,兩人并肩行着,不時停一停,看遠處的景色。
不多時,便到了山腰處,山腰處竟建了處小廟,看起來竟還有些香火。
沈明舒領着洛歆進去,披風取了交給岚引秋弄,主持便迎了出來,今日雖天氣晴朗,但還是刮着冷風,這處也沒有什麽人來,乍一聽,主持還有些驚訝。
在沈明舒兩人身上一打量,便認出是富貴人家,笑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來此是為何事?”
沈明舒笑笑,說道:“來探望一位後園的故人。”
主持眉目微動,雙手合十,朝旁邊避了一步,“阿彌陀佛,施主有心了。”
主持親自領着兩人穿過前院,朝後頭走去,走過一段小徑,洛歆才瞧見後頭竟有一處墓地。
主持送她們到此便告退了,留下個小沙彌站的遠遠的供吩咐。
沈明舒牽着她過去,在那墓碑前停了下來,洛歆瞧着上頭的字跡,慢慢紅了眼眶,眸中泛起水色,片刻後,凝成水珠搖搖欲墜的懸在眼中。
沈明舒輕輕嘆了一聲,擡手拭去那淚珠,哄道:“莫哭。”
洛歆拽緊了她的衣袖,靠近一步,将頭埋進她的胸前,不發一言。
沈明舒輕輕撫着她的發頂,說道:“我入京時才聽說了這個消息,派人收斂了移到了這兒,想着離京前總得帶你來這兒看看。”
感覺到胸前傳來濕潤的熱意,沈明舒輕聲說道:“別看這兒現在只有雪,但到了春天可好看了,這園子裏種着許多花,都開起來的時候可好看了,你母親一定會喜歡的。”
“嗯,娘親喜歡花。”洛歆悶悶的應了這一句,擡起頭來重新看向那墓碑,眼睛鼻尖具是紅紅的,喃喃的說道:“當時娘親閉上眼睛後就被他們帶走,後來我就找不到娘親了。”
沈明舒從秋弄手中接過用熱水打濕的帕子,輕輕擦拭着洛歆臉上的淚痕,這兒天寒地凍,待會便會把臉凍花了,她柔聲哄道:“在這兒呢。”
洛歆點點頭,彎起了眉眼,仰起頭讓沈明舒擦拭,輕聲說道:“謝謝姐姐。”只是紅腫的眼睛怎麽看怎麽透着一股可憐勁。
沈明舒吩咐那小沙彌提了桶溫水過來,幫着洛歆擦了擦墓碑上的塵土。
洛歆擦拭着的手停了一下,忍着嗚咽問道:“姐姐,以後我們還可以來嗎?”
沈明舒被阻隔住了視線,只看得到洛歆的發頂,輕聲說道:“當然,下回你可以帶些東西來。”
洛歆點點頭,“嗯,下回我得帶些娘親喜歡的綠豆糕。”
這後院離着前頭遠遠的,平日裏也不會被打擾,風景開闊,只是風漸漸大起來,沈明舒同洛歆再站了會兒,便下山去了。
洛歆哭了一場,眼睛鼻尖還泛着紅,圍着毛茸茸的披風,無辜又可憐,一路緊緊拉着沈明舒的手不放。
上了馬車,沈明舒見她還有些怔愣,知道她這是哭累了,摟着人在自己懷裏,将小巧的暖壺放在洛歆手中,輕聲說着話安撫她的情緒。
洛歆頭靠在她的脖頸處,輕聲應着沈明舒的話,不多時便起了睡意,沈明舒輕聲哄着,讓她閉上了眼睛。
沈明舒垂頭瞧了瞧洛歆阖上的眼睫,纖長的睫毛處被淚水打濕,數根連在一起,還帶着濕意,她微微側過頭,靠着沈明舒睡熟了。
這麽哭一場倒也好,洛歆心性單純質樸,卻也帶着細膩,各種情緒壓多了卻也不好,沈明舒想到方才洛歆無聲哭泣的樣子,還是覺得有些心疼,洛歆還是笑起來好。
她擡手點了點洛歆頰邊梨渦的位置,軟軟的,唇角不由得翹了翹,她掀起簾子一角,看向窗外,一處冰天雪地,一處溫暖如春。
将人待會沈家舊宅後,洛歆才悠悠轉醒,但還是有些提不起興頭,似乎被風吹了有些着涼,沈明舒心中自責,把人塞進被窩裏頭,吩咐下人快些倒碗姜湯過來。
洛歆被裹在被子裏,不好意思的笑着瞅着沈明舒,沈明舒心中也是拿她沒有法子,片刻後,下人端着姜湯送了進來。
沈明舒盯着洛歆一口一口皺着臉喝得幹幹淨淨,方才放她一馬,讓她好好在被子裏發一會汗,免得真生了病。
洛歆本就有些乏了,躺着躺着便慢慢閉上了眼睛,沈明舒見她睡熟了,觸了觸她的額頭,并未發燙,這才松了口氣。
秋弄從外頭進來,小心觑了眼熟睡的洛歆,輕聲問道:“大小姐,禮已經備好了,但……明日還去洛府嗎?”
沈明舒收回手,淡淡的說道:“明日再說吧。”
明日便是婚後第三日,按理說是新婦回門的日子,而且她們即将回揚州,若是不說一聲,确實也說不過去,還是看明日洛歆的情況吧。
沈明舒心中此事可有可無,但第二日一早,卻是洛歆提起了此事,問道:“姐姐,今日我們不去回門嗎?”
沈明舒給她插着步搖的手一頓,透過鏡子與洛歆四目相對,“你想去?”
洛歆扭頭去看她,說道:“清月說是規矩,不去也可以?”
沈明舒笑了,這規矩想來洛歆其實并不清楚,只是聽清月這麽說的,不過去倒也不妨,只是問道:“你今天不難受了?”
洛歆迅速搖搖頭,說道:“不難受了,不用喝藥。”
沈明舒被她害怕苦藥的樣子逗笑了,說道:“那我們便去吧。”
洛府那邊自然不會忘了這回門的日子,洛遠桦對這親事可上着心,收到沈明舒拜帖時,自是歡歡喜喜的讓人将她們迎了進來。
王夫人也在座上,瞧見下頭洛歆花枝招展的模樣,便咬緊了牙,手中的帕子絞成一團,面上強擠出笑意,看沈明舒與洛歆行禮。
洛遠桦則樂呵呵的讓兩人落座,令丫鬟奉上好茶。
沈明舒面上帶着合禮的笑,恭敬的同他交談,時不時提起張家大老爺同她說過的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讓洛遠桦心情更加愉悅。
閑聊不多時,沈明舒便提起即将返回揚州的事,洛遠桦微微皺起眉頭,問道:“預備何日動身?”
“明日便啓程。”沈明舒放下茶盞應道。
洛遠桦遲疑着問道:“可否太倉促了些?”
沈明舒細細的說道:“再過些日子,雪落下來,路便不好走了,再則我離家多時,也着實記挂着家中長輩。”
沈明舒如此一說,洛遠桦也沒有再勸阻的話,只能随口叮囑了幾句。
時辰差不多,沈明舒便起身告退,謝絕了洛遠桦留飯的邀請,帶着洛歆返回沈家舊宅。
馬車上,方才在洛府一直未開口的洛歆眸中帶着欣喜問道:“姐姐,我們真的明天就回你家嗎?”
沈明舒聽到她這麽說,笑着點點頭,“是,不過不只是我家,以後也是你家了。”
洛歆唇角忍不住翹起,頰邊梨渦淺現,重重的點了點頭,“嗯。”
“那你再說一遍,”沈明舒笑着逗她道。
洛歆抿了抿唇,面上一片羞赧的紅霞,湊到沈明舒耳邊,小聲說道:“姐姐,明天你就帶我回家嗎?”
沈明舒笑着點點頭,馬車一晃,她扶着不穩的洛歆,應道:“嗯,明天帶你回家。”
回到沈家舊宅,洛歆還是壓抑不住興奮,沈明舒幹脆放她去沈清月那打點上下的東西,發洩下精力。
果然等到洛歆晚間回房時,已經打起了呵欠,沈明舒看着跟她說着說着就睡熟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在清月那邊幹了什麽,都累成這樣了。
她将洛歆落在臉頰處的碎發撥開,給她掖了掖被子,也阖上了眼睛,被窩裏暖融融的,讓她不由得滿足的輕輕嘆了一聲。
第二日一早,沈家一行人便登上了馬車,朝城門而去,而此時,城中卻出了一個大熱鬧,引得半城的人都忍不住過去湊熱鬧。
卻說一大早,天還未亮便有人在衙門擊鼓鳴冤,狀告洛府正室洛王氏意圖殺人滅口,這一大早的,京兆尹便被喊醒了,帶着滿心的煩躁上了堂。
京兆尹本想着又是哪個張三李四為了些雞毛蒜皮的事鬧上堂來,沒想到這一聽,卻不是件小事。
他看過狀紙,再看向堂下跪着的人,問道:“你便是原告王恒亮?”
王恒亮此時一身落魄,跪着說道:“正是在下。”
京兆尹問道:“你告的可是洛府正室洛王氏意圖殺人滅口?”
“正是!”王恒亮哀聲罵道:“大人,小人險些被這惡毒婦人害死了,若非有好心人相救,怎能活下來。”
京兆尹将他的情狀都看在眼中,不動聲色的說道:“你且将這緣由細細道來。”
王恒亮重重磕了個頭,說道:“小人本是丹陽學子,同母親前來京城求學考科舉,那洛王氏是小的姑母,前去拜訪時,她分明許諾将女兒嫁與我,并邀我暫住洛府,但後來卻出爾反爾,下藥與我,讓我京城衆貴人面前丢盡顏面之後趕出洛府。”
說道這裏,他忍不住流出眼淚,擡袖擦了擦,哽咽道:“早先入住洛府時,小人母親便先返回了老家,因此我被趕出府後,便無處可去,只能流落街頭,可那洛王氏竟然還不放過我,買兇意圖殺人滅口!”
“幸得有好心人救了小人一命,小人這才有命求青天大老爺做主!”王恒亮言語激動,更是拉開衣襟露出傷口,一看便知是要命的傷口。
堂下圍觀的人皆議論紛紛,見王恒亮如此可憐的情景,心便偏了幾分,叫喊着毒婦,京兆尹重重的拍下驚堂木,說道:“肅靜。”
他看着堂下,神情肅穆,淡淡的說道:“公堂不得喧嘩,若有冤情,定會給你做主。”
他側頭看向一旁的師爺,王恒亮所說的事都不難查,片刻後,便知道了王恒亮所言大多可信,只是這下藥與買兇卻并無證據。
京兆尹沉吟片刻,扔下一枚令簽,說道:“召洛府洛王氏上堂。”
得知這一消息時,王氏險些氣厥了過去,拉住一旁丫鬟的手,說道:“他說誰?王恒亮?”
那丫鬟的手腕被指甲劃破,只能強忍着說道:“是。”
王氏倉皇的說道:“他怎麽沒死?這不可能,不可能!”
管家一臉難色,問道:“夫人,如今如何是好,我派人快些把老爺喊回來。”
王氏心中已經慌了,聽着前頭的喊聲,心亂如麻,說道:“快,快去,快把老爺喊回來。”
洛溪筱也正在家中,聽到這消息,連忙趕到了王氏院中,“母親,這是怎麽回事?”
她猜到母親定會将王恒亮解決,如今乍一聽,也是吃了一驚。
王氏瞧見女兒,定了定神,即便王恒亮如此說,但他并沒有什麽證據,她也不必太過心急,方才的心慌被暫時壓下,說道:“既是京兆尹傳召,不去也不成。”
若是不去,便是由着王恒亮亂說,坐實了她的心虛,以後在京城中還如何度日。
王氏心思已定,令管家快些将老爺和少爺都叫回來,點了幾個丫鬟,備上東西,便登上馬車,同衙役朝衙門而去。
堂上堂下衆人早已等急了,見有馬車過來,連忙讓開路來。
聽見外頭喧鬧的人聲,王氏面色更加難看,這事情竟然鬧得如此之大。
她帶着帷帽下了馬車,朝京兆尹行了一禮,她是官家女子,如今不過是過堂一問,京兆尹也不能欺辱了她,便免了跪禮,只需站着便可。
王氏透過帷帽瞧了瞧旁邊跪着的人,竟然真的是王恒亮,心便往下沉了沉,但面上還是神情自如,淡淡的說道:“不知大人召妾前來所為何事?”
京兆尹将方才王恒亮的訴狀簡要的說了一遍,一方王恒亮更是咬牙切齒的看着她,京兆尹說完,問道:“洛王氏可有什麽要說的?”
王氏嗤笑了一聲,冷冷的說道:“一派胡言。”她指着王恒亮罵道:“我見你初來京城,便看在親戚情面上照顧一二,卻沒想到你竟做出那種混賬事來,是以才将你趕出去,至于許配與買兇之事,不過是無稽之談。”
她聲音尖細,帶着幾分怒意便顯得格外尖銳,看向京兆尹說道:“大人,這都是此人污蔑妾身,說道許配,試問如此一個毫無所長的寒門子弟,我怎可能将女兒許配給他?至于買兇更是荒謬,還請大人明察。”
這王氏說的确實不無道理,便是下嫁,也從未有官家千金如此下嫁的說法,圍觀的人不由又有了不同的看法,王氏心神稍松。
王恒亮滿臉憤恨,說道:“侄兒稱您一聲姑母,哪知道您竟能如此翻臉不認人。”
京兆尹重重的拍下驚堂木,說道:“王恒亮,你可還有什麽證據,若是僅憑你一人之詞,卻不能判斷孰真孰假,若是污蔑,你便逃不了一頓杖責。”
王恒亮急聲說道:“小人還有證據,有一丫鬟紅英可給我作證!”
“丫鬟紅英?”京兆尹說道,“紅英何在?傳上堂來。”
不一會兒,堂下圍觀的人群中便擠出一個身穿翠色衣裳的丫鬟來,王氏聽到丫鬟紅英這名字,便心中一緊,瞧見她出來,一下便認出了是之前在她院中伺候的紅英,早些日子花錢買了賣身契出府去了。
紅英卻看也不看她,徑自走到王恒亮身邊,跪下朝京兆尹行禮,說道:“奴婢紅英見過大人。”
京兆尹說道:“王恒亮稱你可上堂作證,不知你有什麽要說的?”
紅英磕了個頭,說道:“奴婢曾在洛夫人院中伺候,偶然聽到過其他丫鬟議論,說夫人有意将小姐許配給王公子,後來王公子出事那一日,奴婢瞧見有個丫鬟偷偷倒了些藥渣,我便悄悄藏了一些起來。”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團狀的手絹,交給一旁的衙役呈上去,京兆尹傳召大夫上前查看,拈起藥渣嗅了嗅,片刻後,在京兆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京兆尹重重拍下驚堂木,說道:“洛王氏,此物你如何解釋?”
王氏見紅英出現,心下便慌了起來,但此時她自然不能認下,只是回道:“妾身不知,這丫鬟前些日子便出府去了,我平日待她不薄,哪知竟起了這等心思。”
紅英立時喊道:“夫人可還記得翠雲,翠雲姐姐便是被你趕去了粗使房,沒多久便沒了,奴婢可以發誓,這藥渣是奴婢從夫人院中偷出來的,若有扯謊,天打雷劈。”說道這,她忍不住哭了出來,用手帕掩住了眼睛。
王氏一時竟不知是大罵還是如何,圍觀的人瞧着這一場大戲,皆是啧啧感嘆,沒想到這一大早竟能看到這麽一場熱鬧的大戲。
她這一愣神,王恒亮便懇切的說道:“姑母,我對表妹一往情深,你許諾将她嫁給我,我便早已将她當做夫人對待,只要您将她下嫁與我,這些事我便既往不咎!”
王氏一聽,氣的差點暈過去,狠聲罵道:“癡心妄想,”她看向京兆尹,說道:“這丫鬟所說,妾身一概不知,請大人明鑒。”
她還未說完,堂下便又有一個人擠了出來,急聲喊道:“大人,這洛家大小姐早已與我兩情相悅,如何能再許給這厮。”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衆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那男子手裏舉着個荷包走上前跪下說道:“小人董平,這是洛家大小姐送予我的定情荷包,我先前錯認為洛家二小姐,昨日方知是洛家大小姐,請大人給小人做主!”
董平一出來,堂下的人頓時鬧開了,原本不過是轉告洛王氏□□,如今卻已經成了洛家大小姐的婚事,一旁的王氏更是懵了,不知這人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京城中這場熱鬧鬧得正兇時,沈明舒一行人早已出了城,收到送過來的消息,沈明舒唇角微微翹了翹,将紙條燒了。
洛歆見她這神情,好奇的問道:“姐姐,可是有什麽好消息?”
沈明舒笑着說道:“只是一場很熱鬧的大戲,可惜我們瞧不見。”
洛歆聞言想了想,說道:“既然姐姐這麽說,那一定很精彩。”
沈明舒點點頭,看向她手裏編到一半的褐色發帶,洛歆手邊還有幾條不同顏色的,問道:“這些發帶也是給我的?”
洛歆彎起眉眼讨好的笑笑,“綠色的是給姐姐的,粉色的是給清月的,藍色的是給清嘉的,這個褐色的,我想給……”
見洛歆視線在四處游移了一下,沈明舒笑着說道:“給爹爹的?”
洛歆抿着唇,點點頭,見沈明舒神色溫柔的看着她,又忍不住露出笑來,說道:“不知道爹爹會不會喜歡。”
“會的。”沈明舒撫了撫她的發頂,神色柔和。
而京中洛遠桦知道這件事時,失手摔了手中的茶盞,這事到現在,恐怕京中大部分人都聽說了,他們洛府的顏面何存。
洛遠桦氣的面色鐵青,匆匆趕了出去,途中便遇到了趕回來的洛溪雲。
洛溪雲神情凝重的問道:“爹,如今怎麽辦,我們出面,那京兆尹是否願意将這件事壓下去?”
洛遠桦臉色難看的說道:“我們出面怕是沒用,如今,只能去張府求個情了,便是看在親家的情分上,也應當會幫一把。”
洛遠桦帶着洛溪雲匆匆趕到張府,一通報,便被迎了進去,快速與張大人說過情形後,張大人沉吟片刻便應了下來。
張家大老爺此時卻走不開,恰好張修朗從門邊過,便修書一封,讓他同洛家父子前去尋京兆尹。
這信送到後,京兆尹面露遲疑,片刻後還是應了下來,只以董平之物不可信以及王恒亮及紅英的證據并不可靠為由,将此案匆匆結了。
一旁津津有味的看下全程的老百姓心有不甘,也只能抱怨幾句,便散了。
王氏精神恍惚的被扶上了馬車,而王恒亮等人更是擠在人群中,片刻後便沒了蹤跡。
洛遠桦與洛溪雲同張修朗道謝後便朝洛府而去,張修朗看着他們父子離去的身影,頗有興致的拍了拍手裏的扇子。
一旁的小厮疑惑的問道:“二少爺,您看什麽呢?”
張修朗拍了拍他的頭,說道:“沒事,咱們去尋些樂子。”京中的官家子弟也就分着兩類,一類向他這樣的纨绔,另一類便是用功讀書的典範,彼此之間不對付也挺久了,沒想到這洛溪雲倒是有意思,似乎還有些讨好他。
張修朗笑了笑,心中感嘆幾聲,看着京城一片繁華,其實靠的還不是手裏的錢和權。
洛遠桦與洛溪雲趕回家中,便令嬷嬷把洛溪筱尋過來。
洛溪筱只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還未知曉到底發生了何事,被喊過來時,面上不由得帶了些驚疑,也不顧得行禮,急聲問道:“爹爹,到底出了何事?”
洛遠桦想到那些人的議論,面色鐵青,他向來最重顏面,這麽一來,京中誰不知道他家這醜事,想到這,他狠狠拍了下桌子,罵道:“我還未問你,你都做了些什麽事?為什麽那董平會有你的荷包?”
洛溪筱一驚,喊道:“怎麽可能,那明明是……”
“明明是什麽?”洛遠桦抓住這一話頭逼問。
洛溪筱掩面哭道:“女兒不知。”
王氏撐起身子,說道:“如今罵她又有何用,還是想想該怎麽辦是好。”
洛遠桦想到這裏頭王氏做的好事,氣上心頭,罵道:“到現在這種地步,你做的也不少!”
見母親姐姐都掩面哭泣,洛溪雲眸中一片冷意,見洛遠桦不再罵,上前問道:“父親,如今該怎麽辦?”
洛遠桦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緩緩舒出一口氣,“明日,不,就今日,把夫人和大小姐送去鄉下溫泉莊子養病,沒養好之前便別回來了。”
王氏聞言瞪大了眼睛,“這怎麽行?”
她這一去,這府中管事的權利不就給了那幾個侍妾?可恨她娘家無威懾,洛遠桦又喜好美色,等她再回來,這府中哪還有她的位置,當下便鬧起來。
洛溪筱亦是難以接受,若她就這麽被送走了,她的名聲就徹底壞了,以後還怎麽嫁人?父親以往最疼她,求求情說不定便能改了主意。
可洛遠桦卻毫不顧及她們的苦惱,将茶盞一放,便同洛溪雲走了出去,洛溪雲最後回頭看了她們一眼,收回視線大步走了出去,将屋中的哭嚎扔在了身後。
京中的事與沈明舒洛歆早已拉不上關系,她們一行人朝揚州而去,本就心中急切,路上便走得快了些,不到半月,便抵達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