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何以安心
刺目的紫光包裹着施玉，他蜷縮的身體一點點變小，漸漸顯露出原形。天有天道，一直護衛皇家的神明紫微星君對這只雪狐精是下了處死的決心的。可是，忽然天邊有悠悠然的聲音響起，原來是施善道人攜帶弟子翩然而至。
開恩吧！施玉他本性純良，都是情劫所致。這是他與梅花仙子之間的情緣，今世還未了結。
終于紫光褪去。蜷縮在地上的白狐還在瑟瑟發抖，烏黑濕潤的眼睛閃着太多的不甘。
他的梅兒，還在等着他啊！
忽然，一道淡黃色魅影倏地一下竄出。抱起雪狐施玉，風一般離去。
風停了，雲散了。那些神光之後的人們恍然間清醒。卻是個個迷茫——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敬軒夜揚起頭，心上也是疑窦重重。不是捉妖嗎？妖呢？！
呼呼的夜風響在耳畔，黃郎君緊緊地将施玉護在懷中。
“傻了吧你！都告訴你了，就憑你這個鄉下狐一只，拿什麽跟那些人鬥智鬥勇啊！現了原形是輕的，到頭來還是執迷不悟，自個兒怎麽被扒皮的都不知道！”
施玉已經處于半昏迷狀态，身上被神光灼傷的地方還火燒火燎地疼着。他卻還是在極力地扭動着身體，試圖掙脫黃郎君的懷抱。
“喂！死狐貍，你給我老實點。對你救命恩人還這樣？！要不是我前天晚上夢見你被人家做成了狐皮大衣，今天也不會吃飽了撐的來看你！你看你，還不趕緊給我感恩戴德？！”
“還扭？！小心摔死你！”
“喂！你這個家夥！”
……
落梅的腳已經擡起，卻就在即将落在轎辇上的那一刻，驀然收回。身旁的宮女太監個個詫異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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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快些吧！皇上等急了呢！”
落梅錯愕地環顧四周，眉頭緊緊地鎖着。
“你們聽沒聽見有人在叫我？！”
宮女們再次莫名。“沒有啊娘娘，哪有人叫你啊？”
“不對！”落梅忽然瘋癫地跑到大門外，四下裏急急地尋找。
“娘娘——您怎麽啦？不要吓唬奴婢。”小蘭上前試圖扶住落梅，卻被一臉驚慌的落梅一把推開。
“我要去找他！我爹爹在呼喚我！”
沒有父親，沒有母親，沒有國恨家仇，這一刻對于她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她飛快地跑着。身上僅穿着一見薄如蟬翼的睡裙，夜涼如水，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冷。
“爹爹！爹爹！你在哪？你別走，你要等我！”
快一些，再快一些。鞋子跑丢了，那就赤腳跑。尖尖的石子劃破了她柔嫩的肌膚，她依舊感覺不到疼。
那本是一雙應該形影不離的靈魂吧。他與她是水滴與大海的關系，本該互相交融，難分彼此。所以每一次他有難，每一次他心碎，她都可以清清楚楚地感知。一如心碎的人就是她自己那般，真切。
可是，她終究是遍尋不到他了。
茫茫夜色，她像一只失去方向感，迷失的落雁。頹然地蹲在地上，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雙膝。
“爹爹——你真的不要梅兒了嗎？這是對梅兒先離你而去的懲罰嗎？爹爹——你回來吧，梅兒已經知道錯了。她再也不敢了！嗚嗚嗚——”
一抹素白的衣角翩然而至，落梅欣喜地擡起頭。卻對上一雙哀痛的眼眸。
“夜？”她抹着淚，緩緩地站起身。
“你怎麽在這兒？今晚不是該你侍寝嗎？”他望着她，銀色的月輝落入眼底，有着難以捉摸的幽深。
“我——”
“你真的那麽喜歡那個人？即使他不過是一只妖精？”
“住口！我不許你用這樣輕蔑的口氣說他！”落梅緊握雙拳，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好吧。我不說他。可是我來這裏，只想告訴你——”他忽然上前一步，那雙明亮的眼牢牢地鎖住她，帶着濃濃的壓迫感。
落梅緊張地望着他。直覺告訴她，他想說的——絕對不會是好事！
“你的爹爹——他，已、經、死、了！”
“不——”落梅一個趔趄，退後數步。她瞪着一雙驚駭的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你這個狡猾的騙子！你撒謊，我爹爹是仙人他怎麽會死？你說謊！”
“梅兒——”敬軒夜再上前一步，試圖靠近她。
“走開。”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出奇的平和。臉上沒有淚痕，她不再大嚷大叫。只是用那種他從未見過的神色，安靜地站在那裏。眼神淡淡的，嘴角輕輕抿着。
“梅兒——你想做什麽？”一種不祥的預感萦上心頭，夜緊張地注視着一臉靜谧的落梅，伸出的手臂也有了微微的顫抖。
“我真的好傻啊。父親又如何？他從未給與我一餐溫飽。母親又如何？她從未為我縫過一針一線。卻是那個人，一直教我養我深深疼愛着我。可我又為何要背棄他？”她苦笑，連連搖頭。
“梅兒你不要這樣。沒關系的，你還有我。我也會疼愛你的！為了你，我願放棄這大片江山。我願和你隐居山林，從此只羨鴛鴦不羨仙！好麽？好麽？”
“不了。夜，留着你的愛去愛你真正該去愛的人吧。”
這其實是極輕極柔的話，聽在人耳中，卻是如尖刀一般犀利。
敬軒夜哀傷地望着落梅，心頭泛起無盡的苦楚。
他還想開口說些什麽，一張嘴卻只能哽咽。她的愛太堅貞太強烈了，是那種密不透風的感覺，對于旁人完全是鐵壁銅牆一般，無有插足之地。
“你看今晚夜色多美？梅兒好想再和爹爹一起賞一次月。”她喃喃自語，緩緩地轉過身去，似乎已經忘記了身後還有別人。
這一晚最後究竟發生了什麽？無人知曉。
翌日 皇城上下都知道梅妃娘娘忽然病逝的消息。一場繁華起了又落了，一個女子風華絕代，可香消玉殒似乎也僅僅是眨眼之間的事罷了。
可是，人去樓空。一些秘密永遠都将成為秘密，除了歷史的塵埃得以親近，又有誰有幸一覽故事背後的真相？
沒人知道，落梅到底是不是绛梅的孩子。那個迷人的女子真的就是她的母親，那個遭受折磨的丞相真的就是她的父親嗎？還是，故事背後還有故事，計謀後面尚有圈套？
聖狐山 小木屋
“喂！幹嘛不吃東西啊？你在和誰鬧別扭啊？我老黃欠你的嗎？”
雪白的狐貍眯起眼，懶懶地轉過身，對大喊大叫的某人不予理會。
“都說了，你好好養傷。傷養好了，恢複人身你才能去找你的寶貝落梅啊！難不成要我現在抱着你去？”
狐貍依舊悶在那裏，毫無反應。
“唉！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攤上你這麽個主兒。行！你狠，我黃郎君扭不過你。我這就出去給你打探消息好吧？行了吧？”一面說，黃郎君一面憤憤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蜷在牆角的施玉終于打起精神，伸着脖子望向門外。看見黃某人終于禦風而去，這才慢慢地起身，向面前的野果子走去。嗅了嗅，卻終究是沒有胃口——梅兒啊，他的梅兒……
悠然山莊
又做同樣的夢了！
一個男子一身白衣勝雪，恬淡的眉眼，沒有言語只是深情地望着自己。
一個女子披頭散發，凄厲地哀嚎，一字一句都是讓人心頭泣血的哀訴。
落梅坐起身，一邊擦拭額頭的冷汗，一邊望向窗外的茫茫夜色。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身處一片陌生的荒蕪之中。奇怪！這裏的每一處，她不是都該無比熟悉嗎？她是這山莊足不出戶的大小姐，是莊主最疼愛的女兒，可是為什麽自己就是與這裏的一切親近不起來呢？
娘親說，哎呀，都是因為害了一場大病，才讓我兒變得這般憔悴。
莫不是真的染了什麽惡疾？才讓自己的神智變得有些模糊？
這樣想着，她終于又輕輕合上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