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霧裏看花
從不曾有人讓他這般患得患失。明知她不會一夜間消失，他也還是天不亮就守候在她塌前。
望着她沉靜的睡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擁有了全天下的美好。一種深深的滿足感，讓他一顆心幸福地被填滿。
你若一直睡下去，我便永遠守候在你身邊。
你若睜開朦胧的睡眼，第一個看見的，便是我滿含笑意的眼。
“唔——”她的睫毛顫動着。
“你醒了？”他俯低身子，貼近她。
“你什麽時候來的？”落梅瞪大眼睛看着這個早安客。
“想你就來喽。餓了嗎？”
“還好。”
“那快起來梳洗吧。”他輕柔的語氣，像是對待一只受驚的小鹿。
身後的宮女們不敢笑，只能偷偷掩嘴。她們飛揚跋扈的大皇子從什麽時候起，成了一個溫柔似水的男子了呢？
宮女們幫她梳發，幫她绾繁瑣的宮廷發飾，幫她佩戴各色各樣的首飾。她不适地皺皺眉，一旁的他也馬上不悅地皺起眉。吓得一屋子宮女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不梳了，不梳了。就給……呃……”他恍然間發覺，自己竟然還不知道這個占他心頭的小丫頭到底叫什麽。
“落梅，施落梅。”她善解人意地沖他說。卻在不經意間碰觸到了心頭的傷疤，施……
“就給梅兒弄個最簡單的發飾，給她穿最舒服最簡便的衣裙，莫要讓她覺得受縛，莫要讓她難受。”
“是是是！”宮女們手忙腳亂地爬起，你找衣服我摘發飾，忙的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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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他那副冰雕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望向她如花笑靥，也兀自露出潔白的牙齒。
一個本該平凡的早晨，卻因她的存在，讓他這冷清的大殿充滿了陽光與暖意。
這，有多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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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牽着她的手，快樂的徜徉在奢華的皇家內院。碧綠的翡翠湖，翻滾的紅錦魚，漢白玉的拱橋，漆紅的長廊，數不盡的亭臺樓閣，一眼望不到邊的宮殿長闱。
“你喜歡這裏嗎？”這裏的一切都将是你的！
“……”她喜歡這裏嗎？腦子裏竟然情不自禁地浮現出，那間簡陋的小木屋。繁華簇擁的小木屋，愛雪皚皚中的小屋木，有些孤單的小木屋。
敬軒夜愕然，望着女子出神的臉。竟一下子覺得，她離自己好遙遠。
“怎麽不說話？”他有些急切，或者說有些害怕。
“喜歡啊！”她仰起臉，璀璨的眸子流動着一些看不清的東西。
“梅兒——我是誰？”他忽然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神色嚴肅。
“你，你是大皇子啊！”
“不！我不許你叫我大皇子！那是其他人叫的！我要你叫我夜，像我母後那樣，叫我夜！”
“為什麽？！”她不解地瞪大眼睛望着他。
為什麽？！她竟然這樣無辜地問他為什麽？！難道，她千裏迢迢來找他，冒着被杖斃的危險當街攔駕為的僅僅是見他一面嗎？！
“施落梅！你給我裝傻！”
裝傻？！是啊，他說對了。可是，眼下的情況，又叫她如何不裝傻呢？
她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不懂世事倫常的。爹爹和黃叔叔不就是怕她太過淡泊太過沒有“人氣”，而讓她從小就接觸世人麽！況且，也曾愛慕過別人，也曾被別人愛慕。此刻的她，又怎能看不透面前少年的心思？
可是，她也深深的知道。自己承諾不了什麽，更給不起他什麽。甚至于她現在之所以在他身邊，也是為了……
“怎麽不說話？”他又看見她那樣飄離的眼神了。那種讓他覺得自己面前的美麗，不過是一場幻影，倘若伸出手必定撈空的眼神！第一次啊，為了一個女子，這個不可一世的天子驕子嘗到了惶惶不安的感覺。
“梅兒！你——”
“夜，我們走吧。你不是還要帶我見見你父皇常去的地方麽？”
她忽然轉移了話題，口中也溫柔地喚他夜了。可是，他卻總覺得，他們之間明明有什麽還未解決的東西，剛剛浮出水面卻被她硬生生壓下。
對她，他是真的迷惑了。
初見時那樣單純那樣美麗，宛若山野間的仙女。再見時，卻成了當街攔駕勇氣逼人的女子。他被她的魅力折服，也為她執着的勇氣嘆服。現在，就更被她飄忽不定似親似遠的态度弄得心神混亂。
怎麽辦？！他是真的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真的不喜歡！
相較于敬軒夜此時的擔憂慌亂，此時的落梅又是何種心思呢？
她的想法畢竟還是太過單純，或者說她是低估了身後少年對他的愛意。她想，也許将來，當一切事情都按照她的計劃發生時，他最多會失望會怨恨，但也一樣也會很快忘記。畢竟，這只是一場還沒來得及開始便夭折的少年情動。
可惜，她忽略了。最是情窦初開一往而深的愛，最是讓人印入靈魂般刻骨銘心。而她更加不知道。此刻，身後俊逸挺拔的少年望着她悠然的背影，已經暗暗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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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
敬軒城望着面前神采飛揚的兒子，忽然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還記得兩年前，夜十六歲。毅然決然地拒絕了要幫他迎娶丞相千金的計劃。說自己年紀尚幼，國家大事還沒有學詳盡，雲雲。
而今呢，不過兩年時間，他就一下子長大了？
“父皇！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梅兒真是世間最美好的女子，皇兒一定是非卿不娶！”
“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相識不過短短幾日，怎麽就叫你癡迷成這樣？”
“父皇！”敬軒夜一聽就急了，“梅兒不是來路不明的女子！她家遠在聖狐山，為了來找皇兒千裏迢迢只身一人上京。若不是對皇兒死心塌地，她一個弱女子何來這麽大勇氣？她對皇兒情深如此，皇兒決不負她！”
“唉！都是你一面之詞！還是等哪天，你把她帶來給朕看看吧！”
“父皇？！多謝父皇！”敬軒夜喜極。他知道，他就知道，他的父皇最是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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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悄悄地露出半張臉，俯瞰世間。
皇宮裏，兩顆年輕女子的心，都情不自禁地慌亂起來。
只是，一個為喜，一個為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