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公子且慢, 這掌櫃的十分不地道, 拿本吳恩文大師的假書,做着坑蒙拐騙的行徑,也不怕天打雷劈?”
薛恒聽見嬌滴滴的女聲不由得一愣,待回過頭, 才發現書局門口站着兩位還未行笄禮的姑娘。
其中那名着了件粉色薄紗襦裙的鵝蛋臉女子,生了一雙會說話的鳳眸,逆着光的頰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正一瞬不瞬地瞅着他。
撞上白筠目光的薛恒一時間看呆了, 待反過神來,方才覺得唐突了佳人,趕忙施了一禮:“不知姑娘所言何意?”
白筠緩緩走進書局,用着審視的餘光瞟了眼薛恒,待看清他的身邊, 除了站着自家二哥白玉珩外,還有位老熟人郭景淮, 小臉立時錯愕不已, 直言不諱道:“你怎麽會與我二哥在一起?”
“白大小姐說笑了, 我與玉珩兄是同窗舊友, 怎麽不能相約而來?”郭景淮直勾勾地回視, 毫無羞恥感地扯皮道。
不愧是太子身邊的人, 臉皮就是厚, 理由那是一套一套的。
連白筠一時間都被唬住了。
郭景淮這番話确實管用,至少表面上聽起來, 沒毛病。
白筠有些恍惚地瞅了眼白玉珩,仿佛在言,二哥,你今兒個不是特意來觀察薛恒公子?怎麽把郭景淮這種大嘴巴帶來了?待他覺察到薛恒的身份,宣揚出去,妹妹我可就慘了!
面對妹妹眼神裏的質疑,白玉珩是有苦說不出,總不能當着衆人的面說,這厮是死皮賴臉跟進來的,就是為了打探妹妹你的相親人選,能否堪當大任,順便來拆臺。
兄妹二人的眼神裏,相互傳遞訊息。
薛恒讓‘二哥’這個字驚呆了好一會兒,瞬間對白筠的身份産生錯覺。
待一尋思,方才恍然大悟,看着白筠的目光裏透着和藹可親:“原來是玉珩兄的妹妹,失敬失敬。”
一旁的白雲萱卻搖頭失笑,心底暗自低罵了一聲:“真是個呆子。”
可不是,将白筠錯認成了白玉珩的親妹妹,确實是眼神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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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是兩個人的長相,就扯不到一塊去。
再則,白筠的一身裝束十分有考究,不張揚間,卻是貴氣逼人,頭上的簪花具是出至俏銀樓,據傳樓裏師傅的工藝可謂巧奪天工,因京城裏的達官貴人太多,想要買到俏銀樓的首飾,除了高官顯貴,還得有大把大把的銀子。
白玉珩的父親白謙,在太學任職博士,教書育人的職業,油水并不多,哪能供女兒到俏銀樓揮霍無度?
然而知情者就白筠的身份,均是未曾點破,唯一的不知情者就只有薛恒與賀岚昇。
書局的掌櫃閱人無數,自然是個人精,看到白筠一身行頭,就知曉這是個厲害的主,不能得罪。
即便她一入正門就說掌櫃的古籍作假,語氣極沖,也絲毫不敢頂撞回去,反而好脾氣地插足道:“瞧姑娘這話說的,我這小店裏的貨物,皆是吳國各地淘來的寶貝,那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東西。”
“就憑着書籍上,一個僞造的簽名,你就說這本《水石閑談》出自吳恩文大師之手?也不怕笑掉大牙。”白筠可沒好脾氣,一句話頂了回去,頓了頓,又話語淩厲道:“一百兩銀子,買本真跡雖說算獅子大開口,但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也說不得什麽。可若是掌櫃的拿了一本僞造的假書,企圖騙取銀子,只怕是不能善了。”
這話堵的掌櫃一時間憋紅了臉,畢竟跟前站的人,估摸着都是京城裏哪家的公子哥與小姐,實力背景擺在那裏,他也不敢讓夥計抄家夥來硬茬,唯有軟聲細語安撫道:“怎麽,小姐這是有幸親眼見過吳恩文大師的手記?不然怎敢斷言這本《水石閑談》上的簽名,不是出自吳恩文大師之手?”
白筠的鳳眸忽閃,狠狠瞪了他一眼:“自是見過的,我有位朋友一直有個癖好,那就是收集出自吳恩文大師之手的東西。”說到此處,突然轉過頭看向郭景淮:“你不是也在他那裏見到過吳恩文大師的手記?裏邊大師的簽名,你可還記得?”
……
郭景淮抿着唇,本不願多言,他自然知道白筠口中的朋友指得是太子殿下。
可他起了個早床,專程來拆薛恒臺的人,怎會站出來為薛恒出頭?
這真是太難為人了。
心底恨不得此刻就看着薛恒認栽,如今卻被白筠推了出來,迫不得已模棱兩可地回道:“嗯,大師的簽名,似乎好像确實不是這個樣。”
掌櫃的啞然失笑:“小兄弟這是沒見過大師的簽名吧?”
白筠怒了,嗓門異常的嘹亮,借機讓書局裏的人聽得一清二楚:“你倒是給一句準話,什麽叫似乎好像不是這個樣?你好歹出身簪纓世家,竟然認不出大師的簽名?”
後話,你在國子監白上學了?
她終是忍住,給他留了臉。
果然,這一激,郭景淮為了維護聲譽,再也逃不掉,乖乖地站出來,确定道:“噢,我再一細看,确定不是大師的簽名。”
白筠用着勝利者的姿态同他翻了下大白眼,再看向掌櫃時,已然質問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掌櫃的笑了笑,不以為意道:“欸,姑娘這威脅的話在座的可是都聽得清清楚楚,再說,這小兄弟是姑娘二哥的同窗好友,這還是小兄弟自個承認的,你們都是自己人,難道能互相作證?這證人扯到公堂上,官老爺也覺得不做準數吧?”
……
白筠義憤填膺地用手指着掌櫃,卻硬是說不出一句話。
她總不能吼一句,我去取吳恩文大師的手記!
讓你親眼目睹真跡與僞劣産品的差距!
但是,細一思量,又有誰可以作證,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扯嘴皮的事,往往牽扯不清。
薛恒也是個明白人,如今嬌滴滴的姑娘為他出頭,身為一個男人,總不能站在女人身後。
趕忙上前一步,勸解道:“多謝白大小姐提醒,這本《水石閑談》我就不買了。”
……
白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薛恒愕然地回視,難道我不買了,這話回的不對?
白大小姐這怒目圓瞪的神情,分明是想将他吃了。
确實,白筠心底将眼前這位娘親相中的小男人,恨不得刮了的心都有了。
她為其出頭,不躲在她的身後就不錯了,如今竟然公然走到她的跟前來一句,我不追究掌櫃作假的責任。
那她剛才那般較真,豈不是顯得咄咄逼人,逼着掌櫃就範?
從一個為人出頭的英雄人士,順便被扣上了飛揚跋扈的帽子。
她如何忍得?
掌櫃站着說話不腰疼,趕忙笑吟吟地補充道:“瞧,這位小兄弟是明事理的人,姑娘你就莫要較真了,這本《水石閑談》價格雖然高了些,可是就像你說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激動什麽?”
……
是啊,她激動什麽?
她确實激動了!
如今很是激動!
恨不得沖上去,撕了掌櫃那張滿是譏諷的笑臉。
白玉珩自是要護着她的,趕忙走到她身邊,同仇敵忾道:“掌櫃的這話就錯了,如今不是你賣與不賣的事,你拿了一本假古籍,謊稱出自吳恩文大師之手,還标了一百兩銀子的價格,難道掌櫃的不是想狠狠的宰上一個肥羊?即便上了公堂,官老爺也是判你的不是。”
“欸,小兄弟這話可就不對了!怎麽就給我戴上了騙子這頂帽子,話可不能亂說,這關乎着我的名譽問題。”掌櫃的終于有些急了,書局裏原本在挑物件的局外人,如今都圍觀了過來,他怕事情鬧大,這書局的名聲可就要掃地了。
圍觀群衆指指點點地看着險些鬧翻天的白筠一衆人,議論紛紛道。
“你說這本《水石閑談》究竟是不是真跡?”
“自然是真的了,這掌櫃的在這古玩一條街裏開這家鋪子好些年了,倘若為了敲詐一百兩銀子,賣了本假古籍,怕是得不償失吧?”
“兄臺這話有幾分道理。”
“那就是這位姑娘太盛氣淩人了?”
“可不是,我全程看了這場鬥嘴,這位白姑娘原本是想給購買《水石閑談》的公子哥出頭,一口咬定這是本假古籍,我起先也覺得這位白姑娘說的有幾分道理。”
“那最後如何又覺得沒道理了?”
“購買古籍的公子哥攔下了白姑娘,讓她莫要咄咄逼人,這不就證明了平日裏這位白姑娘頤指氣使習慣了,遇事總要勝個一籌。”
“有幾分道理。”
“欸,我說白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一介姑娘家,又是高官顯貴之後,就莫要為難一個書局小老板了。”
圍觀群衆指指點點的聲音充斥着白筠的耳膜,她何曾受過這等冤屈。
就在她要為自己辯駁一番時,書局門口突然傳來熟悉的嗓音:“我有證據證明《水石閑談》是本假古籍。”
這聲音?
太子!
白筠錯愕地順聲望去,驚訝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太子的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嗓音涼涼道:“怕你吵不贏架,特意命人回去取了一本吳恩文大師的真跡來給你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