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墨蘭看見僵硬多時的白筠杵立原地,終于身形忽閃,飄了過去,喚道:“小姐,想開點,一百遍《女訓》而已,又不是沒抄過,書裏內容既然生疏了,就再熟悉下,出嫁前想必可以撿回來。”
白筠終于回神,怒道:“什麽話?!”
墨蘭伸出手将她從頭到腳一比劃,嘆了口氣:“小姐,不是奴婢拆您的臺,扮乖真的不适合您,回京前奴婢就提醒過您,那時您執意如此,奴婢也沒辦法。如今才回府,您就露餡了,還是恢複本來面目吧?那叫,真性情。”
“嚼舌!你哪只眼睛看見你家小姐不是真乖?”白筠嘴角抽搐,強調。
墨蘭兩手一攤,十分無奈道:“小姐乖不乖,還真沒法界定,奴婢只伺候過小姐一人,實在沒法給小姐舉例說明。”
這叫什麽話?
連參照物都沒有,就敢說她不乖?
真是不想混了。
白筠撸起袖子,向墨蘭氣勢洶洶地走去,到了她跟前,突然又萎靡不振。面對打不過她的現實,即使硬氣地在她身上砸上數拳,也是對她撓癢癢罷了。
不行,身為主子怎麽能讓丫鬟看扁了?
白筠立馬叉腰挺直身板,霸氣道:“從今往後記住了,你家小姐就是很乖的參照物!”
……
面對白筠犀利的眼神,墨蘭臉頰微微抽搐了下,未免被殃及池魚,終于向強權妥協,非常上道,立馬應聲:“是!奴婢定會督促小姐成為乖巧懂事的相府小姐。”
“算你識相!走,随我回桐花院。”白筠招呼道。
墨蘭沒動身,走了十幾米開外的白筠覺察到身後沒有人跟上來,才疑惑地回頭。見到一衆奴仆圍着青花折枝花果紋六方瓶不肯離開半分,微微挑起了眼簾,好半晌,神色才恢複如常,吩咐道:“将太子殿下恩賜的禮物一起擡進桐花院吧。”
衆奴仆如獲大赦,趕忙一、二、三,憋足氣,同使勁,扛起青花折枝花果紋六方瓶向桐花院步履蹒跚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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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春夏交替,因白筠院子裏的桐花開放得絢爛至極,京城盛傳白大小姐院子裏的百米桐花路開時爛漫,落也缤紛,淡紫色的桐花凋零地上如鋪茵褥,是初夏時節的京城一絕。
外院的粗使下人對桐花路早有耳聞,平日裏根本沒有機會親眼目睹,今日借着搬運青花折枝花果紋六方瓶的由頭,又碰巧臨近清明時節,桐花正直繁盛時,倒是能夠欣賞到難得一見的景致。
下人們跟着白筠的腳步,還未入桐花院,隔着高牆就能看見高聳的梧桐樹冠迎風招展,碩大的桐花一簇簇傲立枝頭,預示着春将逝去。
“瞧,那就是聞名京城的絕色。”有奴才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激動地同旁人議論道。
“據說早幾年小姐還在京城時,每年桐花盛開,都會設宴邀請京城裏的貴人們前來賞花,那時桐花院裏熱鬧非凡。”
“你說的宴會我聽說過,只是今年小姐才回府,桐花已經盛開,怕是趕不及設宴款待貴人,白白浪費了這等美景,無人欣賞呀。”
“哈哈,怎麽會無人欣賞?我們今日不就沾了太子殿下的光,才有幸目睹桐花路。”
……
白筠無意識地聽見下人們的對話,随意瞟了眼盛開如錦的桐花,微微愣了愣,呢喃呓語:“三年了,不曾想桐樹竟然長那麽高了,若是真如他所言,待成了參天大樹,這桐花院的名聲會越來越響亮吧?”
猶記得那年,他興沖沖地命太監運了九盆尚且不足一米的樹苗,闖進丞相府直呼着要見她:“筠筠!快出來,看本太子給你帶了什麽禮物?”
幼時的白筠對待兩人的關系,十分懵懂無知,只記得他是位善解人意的大哥哥,總是變着花樣送她禮物。
那一日,丞相夫人聽聞太子殿下親臨,卻是一個頭兩個大,心底直犯嘀咕,這個小祖宗,怎麽追到丞相府來了,真不愧是陛下的兒子,讨女娃歡心都不用人教,知道要送禮。這樣下去可不行,筠兒萬不能被這等花言巧語拐進東宮,到時候隔着紅牆白瓦,一家人再是難以團聚。
丞相夫人招呼上奴仆,趕往正廳,正好攔截下已經入府的太子,臉上不動聲色,和藹可親道:“不知太子殿下駕到,臣婦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不怪丞相夫人,是本太子沒讓奴才通報接駕。”話鋒一轉,忙追問道:“筠筠在哪?本太子給她帶了禮物。”
丞相夫人眼角的餘光掃過立在太子身後的九名太監,只見每人手裏捧了一盆被黑色綢緞遮蓋得嚴嚴實實的植物根系,猜測是此時節正綻放得嬌豔的花朵,心底已然合計了諸多令女兒不喜的法子,待有了穩妥的辦法,才笑吟吟地回話:“殿下出宮還惦記着小女,真是讓臣婦惶恐。”
年幼的太子一顆心早已系在尋來送予白筠的禮物上,哪有心思與丞相夫人寒暄,也不懂得彎彎繞繞,直言不諱道:“本太子喜歡筠筠,自然要将好東西送予她,丞相夫人不必惶恐不安。”
……
女兒就被太子殿下表白了?
一定是她想歪了,成年人的喜歡與孩提時代的喜歡怎可相提并論?童言無忌,丞相夫人自我開解。目光投向九盆未知名的植物上,猜測道:“太子殿下是與皇後娘娘出宮游玩時,在宮外尋到的禮物?”
“對!丞相夫人真聰明。”太子稚嫩的臉上洋溢着笑容,誇贊道。
她有聽相爺提起過,皇後帶着太子對外宣稱出宮游玩,實則是專程前往永康山上的靈隐寺敬香,如今估算一下往返時間,正好對得上太子回京的日子。
至于靈隐寺中最出名的盆景花卉,當屬‘大朱砂’山茶花,據說此花植株形姿優美,花形豔麗缤紛,呈現朱砂色,因此而得名。
如今正值花開時節,慕名前往觀賞的香客絡繹不絕,太子賞花後,将靈隐寺中的‘大朱砂’運回京送予女兒,她覺得再正常不過,區區九盆花卉,她還不放在眼裏。
花開花落,最多再過一個月,山茶花就凋謝殆盡。待女兒憶起這九盆花卉,估計也要等到來年了,一年光景,小女娃的記憶力可不會記得幾朵色澤豔麗的花朵。
丞相夫人想通這點,沒再攔下太子的腳步,放行道:“筠筠正在書房練字,殿下去找她吧。”
“好!”脆生生的稚嫩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