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分家之争
吃過飯後,謝南便讓陸昇躺床上去,他要給他上藥,等後者解開長袍露出後背時才發現那裏一片縱橫交錯,大部分地方都結了痂,但有些地方還是隐隐流出點血水來,為了不讓陸老夫人擔心他才說自己傷已好,實際上哪裏好了呢。
謝南右邊的衣裳裏還纏着厚厚的紗布,不過給陸昇上藥的力氣他還是有的。
冰涼的藥膏接觸傷口的時候,陸昇還是輕輕的“嘶——”了一聲,謝南手上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又挖了一大塊藥膏塗上去,“你再忍忍吧,已經結痂了,等結疤之後就好了。”
“嗯……只是疼的厲害。”
謝南微微遲疑了一下,等上完藥之後洗過手,走到桌上,上面擺着幾盤果脯,看了眼床上人閉着眼微微蹙着的眉,他還是拈起一塊,走到床邊,“你要不要吃塊果脯,嘴巴裏有點味道說不定會好受點。”
陸昇睜開眼就看見已經湊到嘴邊的果脯,眼神閃過一絲驚訝,接着眉間舒展,嘴角上揚,話都沒說直接張嘴把謝南的手指含進了嘴裏。
“喂!”謝南眉尾跳了跳,對方立即松了口,眼角彎了彎,那模樣就像偷了腥的貓兒一般,真讓他懷疑現在這個男人是否是當初娶他、對他冷酷無情、抽他鞭子的男人。
至于他自己肩膀的傷并不需要日日上藥,只需要規定的日子去醫院讓醫生看看便好,所以這會兒他倒是清閑了起來,只是清閑歸清閑,他的大腦可閑不下來。
當初掉落懸崖時他曾後悔想過如果大難不死,他定當珍惜生命好好活下去,而現在他真的沒有死,心中對生命的渴望也越發濃重,所以這會兒他便在腦中計劃未來當如何生存下去。
小說不僅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夢想,哪怕換了一個時代他也會繼續寫下去,只是這個時代的小說如何發表他都不甚清楚,也不知道自己寫的東西是會會被這個時代的人認可,這一切都像是一大團的濃霧般堵住了謝南的雙眼讓他看不清自己的未來。
“哎!”微微嘆了口氣。
“為什麽嘆氣?”原來身後的陸昇雖然閉了眼,可并沒有入睡,反倒是很在意謝南的動向,這會兒聽到對方嘆氣,便沒控制住問了聲。
謝南轉身看了他一眼,心道陸昇畢竟是這時代的人,或許知道些這方面的事情,便問道:“你知道這裏一般是怎麽發表小說的嗎?”
“你要發表小說?”陸昇無須費力就知道謝南是想發表之前寫的小說,眼神難免有點複雜:“做什麽想發表小說?”
謝南見他這幅樣子有點奇怪,“我寫東西當然是為了發表,至于發表出來當然是為了掙錢。”
“難道陸府的錢還不夠你花嗎,你要那麽多的錢做什麽?”陸昇現在的模樣又回到了當初那副蠻不講理、冷酷無情的樣子,說話都有咄咄逼人的語氣。
他緊緊盯着謝南,生怕對方是說什麽攢夠錢就回家之類的話。
“你既然嫁給了我,就不需要出去掙錢養家了,你要買什麽東西問我拿錢就好,更何況我已經成親,母親會給我幾個鋪子,你既然是我夫人,那幾個鋪子應該由你經營的。”
謝南皺皺眉,雙眸直視床上之人:“陸昇,你是不是誤會了?”
“什麽?!”
“我是一個男人,你卻要我像女人一樣唯你是從,花你的錢、閑來無事去鋪子裏逛逛,沒有自己的追求、工作,你把我當什麽了,是不是最後你還是要我和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丈夫在外面有多少相好度日?”
“我,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陸昇起身一把抓住謝南的手臂,眼含深情:“我只是不想你太過辛苦。”
謝南努力的平息住內心的火氣,才轉頭看向陸昇道:“陸昇!既然今天說到這個話題,那我們就把話講開罷,如果你真想我和你過一輩子,那你就做好我會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愛好,我不是你的附屬品,甚至如果到最後我不愛你,我還是會離開……不管你是否給我休書!”
“你!!!”
“如果你不能理解我,那我們之間是不會有好結果的。”說罷,硬是掰開了陸昇抓着他手臂的手,轉身離去。
“謝南,我不許你走,你回來……”說着陸昇就想追出去,卻一不小心絆倒了凳子,整個人摔在地攤上。
前面的謝南腳一頓,他回頭看了眼倒地的陸昇,卻并沒有過去扶他,深吸一口氣:“你不用着急,這不是逃跑,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都需要冷靜一下,你也好好想想我說的話。”說罷,便真的走了。
陸昇看着謝南的背影,那種脫離掌控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他不想謝南離開自己,他想把這人牢牢鎖在自己身邊,他寫小說他不反對,他甚至覺得這樣很好,每天他寫完小說給自己看,從字裏行間他能感受到謝南的內心思想,那是與他對話完全不同的感覺,有種通過文字窺探對方內心世界的僥幸,他一直認為謝南的小說只有他能看。
可現在他卻要發表自己的小說,那意味着只要花錢所有人都能看到,意味着謝南可以憑借自己賺錢,意味着他再不能完全的掌控謝南。
貴生一進房間就看見少爺倒在地上,“哎呀,大少爺,您怎麽摔地上了。”
“扶我起來!”
“是是是是……”
離開了房間,謝南緩步走在水榭,景色雖美他卻無心欣賞,在這個時代他每走一步都艱難無比,他唯一可以借力的只有陸昇,如果對方不幫助他,而是想方設法束縛住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前進。
一陣清風吹過,幾片枯葉落進一旁的水池,謝南掀起長袍下擺,雙膝直直跪在鋪滿鵝卵石的地面上,仿佛察覺不到刺痛一般,他仰面青天白雲,雙手放在身側,低頭磕地……
“蒼天啊,既然你沒讓我墜崖身亡,是否說明你還垂憐我,那我懇求您,給我一條生路!”
一磕頭。
“我謝南活了整整二十八年,沒做什麽虧心事,希望您能可憐可憐我,給我一條生路!”
二磕頭。
“我本是男子,卻嫁為人妻,陸昇待我很好,我只求他能理解我,我只求他能給我一條生路!”
三磕頭。
“……”
扶着大少爺出門的貴生看到眼前這一幕,剛想開口就被陸昇制止了,貴生抿了抿唇,扶着大少爺不發一聲。
聽着謝南猶如困獸般的乞求上天垂憐,陸昇心痛難當,難道他真的錯了嗎?
他只是不想他離開自己,他只是想他能夠活的輕松,他只是想給他所有一切他能給的,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陸昇動了動手,示意貴生扶他回去。
回了房間,貴生把陸昇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倒了杯熱茶放在他面前,只是嘴巴蠕動着,像是想說什麽。
陸昇看了他一眼道:“有什麽便說吧。”
得了許可,貴生連忙道:“大少爺,我我我我,我覺得大少奶奶太可憐了!”看着陸昇的眼睛,貴生還是道:“本來就是啊,你看大少奶奶從嫁進陸家什麽時候享過清福嘛,剛才看見他跪在那裏乞求上天,明明是一個男子卻也讓我覺得心痛,古話有雲:好男兒當志在四方,如今如今……大少爺,大少奶奶真的很可憐!!!嗚嗚嗚……”說到最後,貴生竟然還把自己說哭了。
陸昇心下煩悶:“別哭了,我知道,你先下去吧。”
貴生擦了擦眼淚:“哦!”滴溜溜的走出了房間。
陸昇握住茶杯,轉頭看向室外廣闊的天空,“好男兒,當志在四方,我如此這般卻是束縛了你嗎?”
晚上,謝南回來的時候見陸昇已經卧床睡了,他心下嘆氣,梳洗過後便小心的鑽進了被窩,生怕打擾了枕邊人,只是他剛躺下,一條強有力的手臂便緊緊抱住了他。
“……”
暗啞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炙熱的呼吸噴灑在耳根處,“白日你說的話,我細細想過來,你想要自由……我給,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想發表小說,我也可以幫你……”
謝南心中一喜,他不知道是什麽讓陸昇這麽快轉變了主意,但一切都向好的方面發展不是嗎?
“謝謝。”
“先別說的那麽早,我給你這麽多,只想從你這裏要一樣東西……你的心,把你的心給我,我只要你的心。”
謝南瞳孔猛縮一下,心髒狠狠抽動了一下。
還愣神的人被捧住臉龐,炙熱的呼吸迎面而來,嘴唇被狠狠的吻住,黑暗中是誰在說:“我等着,等你心甘情願的把心給我。”
前些日子因為兩人都在醫院,除了讓陸誠和陸裳跪在祠堂之外也就沒有別的懲罰了,現在兩人都回水榭了,關于如何處置另外兩位少爺也已有了決定。
陸家祠堂。
謝南踏進這裏就感到撲面而來的嚴肅感,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左右觀望,只是跟在陸昇後面微微掃了一眼,心中暗暗點頭‘原來祠堂是這幅模樣的’。
祠堂前面擺着五六排的先人墓牌,墓排前面點着紅色的蠟燭,再來就和正廳的格局很像了,左右兩邊擺着幾張椅子,除了陸老夫人之外,還坐着幾位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老人,至于他和陸昇就只能坐在最下首了。
的确,和這些老先生,他們兩個嫩的擺不上臺面。
事情到了祠堂就不是陸老夫人一人決定的了,就連陸老夫人也不能一意孤行,坐在右邊首位的老先生看人都到場了便讓下人把兩位少爺帶上來。
時隔這麽久,謝南還是第一次見到陸家的另兩位少爺,只是看見他們如今這幅模樣,他都懷疑這兩人是不是被掉包了,實在是兩人的模樣和先前判若兩人。
颌骨突出、雙眸無神、嘴唇泛白、雙腿打顫,站都站不直,還要一旁的小厮攙扶着,各自身後的夫人都哭腫了一雙眼,看來這幾天這兩位少爺沒少受罪,連帶着兩位夫人也瘦削不少。
哎,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坐在一旁的陸昇倒是不關注兩個弟弟如何了,他瞄了對面的母親,心裏頓時有數了,母親剛才看見兩位弟弟的情況,抓着帕子的手都緊了緊,‘看來是心疼了,恐怕今天辦不出什麽好結果了,呵——’內心冷笑一聲,陸昇收斂了心神,雖然明知道結果,可這場戲他還是得看下去。
待兩人被帶到祠堂中心,陸裳一看到坐在一旁的陸昇也不等長輩們開口,他‘蹬蹬蹬’的就爬到陸昇腳邊,抓着對方的袍子,哭喊着道:“大哥,我錯了,我不敢了,我真的不幹了,我真的錯了,您別生氣,一切都是我小弟的錯,我不懂事,是我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才會想着對你和大嫂下手,我……我真的錯了,大哥,你原諒我吧……嗚嗚嗚嗚……”
眼見陸昇沒有一絲表情,他轉眼看到坐在一旁的謝南,竟轉移目标巴着謝南的腿道:“大嫂,你救救我,你勸勸大哥,我真的錯了,對不起……大嫂,我求您了,您饒了小弟我吧……大嫂!!!”
至于陸誠倒是沒有做到如此誇張,只是他一臉絕望的倒在地上,眼睛看着陸老夫人的方向,最終喃喃的道:“娘,對不起,我錯了……大哥,對不起,我錯了……”一邊流下鱷魚的眼淚。
見到自家丈夫如此情形,身後兩位夫人刷的就跪了下來,也不管地磚如此硬,兩個受不受得了,想來她們心裏也知道一旦丈夫完了,她們也別想有好結果。
這場所謂的懲罰從一開始就偏離了軌道,兩個大男人哭的撕心裂肺,一旁的陸老夫人如何能忍心,只是她如今也沒有發言權。
“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說話的正是右首位的老先生,他是陸家老一輩中最有話語權的,只是為人容易心軟,這會兒見兩小子這般情形,也是心有不忍。
“哼,現在知道錯了有何用,該怎麽懲就怎麽懲。”說話的是陸家另一位長輩,小輩一般稱呼其為‘二爺爺’,當然先前一位就是‘大爺爺’了,“當初老夫人說只要陸昇一醒,陸家就要分家,今日就履行承諾吧。”
一聽要分家,所有人都沉默了,就連當初說出這話的陸老夫人也沒說話,當初情急之下她說分家也是氣極了,真到了要分的時候,她這心如何舍得。
陸昇見母親這幅模樣,心中了然,但他這次并不打算說什麽‘不要家産’之類的話,既然要分家那便分吧,這樣一來他這兩個弟弟掙奪了那麽久可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想想就爽。
“這家不能分啊!”說話的是第三位老先生,人稱‘三爺爺’,他平日話不多,可一旦牽扯到陸家家族的事情,他總是堅持的以家族利益為重,“這陸家一分,哪還有什麽江南首富陸家,就怕到時候辛苦打下的家業都落入他們之手啊。”
他這一番話說的直入人心,陸家牽扯的利益太多太多,分家,呵呵,絕沒有說的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