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淩九夜想過很多次,等張雲雷從ICU出來的時候會做些什麽。
可當他出來了,自己才知道,想再多都沒任何用處,因為想做的那些事情,自己都不敢做。
想抱抱他,想親親他,想緊緊地摟着他。
可是淩九夜不能,因為他身上骨折的地方太多了,多到讓人覺得碰他一下,都會引發劇烈的疼痛,只能貪婪的用目光瞧着他,盯着他,仿佛他會就此突然消失不見一樣,讓人恐懼的徹底。
最終,淩九夜也只能這麽呆呆的看着,不敢動彈分毫。
他不動了,張雲雷反而有點着急了,天知道多想跟他說說話,多想被他抱抱,哪怕只是握着手,都覺得無比幸福。
至少,能證明自己還活着。
“……辰兒……”張雲雷實在忍不住了,不知道他是什麽心思,是因為自己受傷這麽嚴重生氣了,還是因為太過小心翼翼不敢有所動作了,亦或者是覺得自己是個廢人,幹脆不想繼續了,一時間焦急不已,忍不住想要伸手去夠他。
“別動!”看他要動,淩九夜一下反應過來,趕緊走過去,不敢碰他,用言語喝止他大膽的舉動,皺起眉頭,“你老老實實躺着,大夫說你不能亂動,乖乖聽話。”
他終于過來了,張雲雷這才放心,眼巴巴的看他,皺了皺眉頭,又很快放松,小聲道,“……你別生氣……”
“說什麽傻話呢,我怎麽能生你的氣呢?”淩九夜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可眼下這時候,他養傷才最重要,哪怕心裏逐漸有了些許氣憤,也只能壓着,拉過椅子坐在他床邊,安撫道,“別胡思亂想了啊,我不生氣,也不怪你,現在你就好好養着就成了,別的不用你操心。”
“嗯……”看他不像是敷衍自己,張雲雷這才放心,微微喘了口氣,手指動了動,一直叫着他的名字,“辰兒……”
“在呢,”淩九夜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好在他右手沒什麽事兒,輕輕摩挲,俯身親了親他額頭,眉頭皺了皺,“我不走,就在這兒守着你,累了就睡吧,現在好了,我能天天陪着你了,別擔心,啊。”
“嗯,”張雲雷手上沒什麽力氣,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覺得安心多了,這才閉上眼睛,漸漸陷入了沉睡。
淩九夜沒動,一直握着他的手,不知過了多久,楊九郎回來了,推開門輕輕走進來,瞧見他坐在床邊,輕聲道,“睡了?沒事兒吧?”
“不太好,發燒,護士給他輸上液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退燒,”淩九夜之前就按鈴叫了醫生過來,可也沒辦法,他傷勢這麽重,發燒是必然的,只能慢慢養着,消炎降溫,另一手用毛巾給他擦了擦頭上的汗,看向楊九郎,“他身邊兒不能沒人,得輪流看着才成。”
“這是肯定的,放心吧,我都跟他們商議好了,小龍過來幫着照顧他,咱哥幾個來回輪換,不怕沒人守着,”楊九郎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張雲雷的額頭,那熱度讓他皺起眉頭,嘆了口氣,“這回辮兒可遭了大罪了,唉!”
淩九夜沒吱聲,心裏忍着疼,他傷的這麽重,渾身上下鋼釘鋼板都不知打了多少,想想就覺得疼的要命,可為了活命,為今之計只能這麽讓他忍着,後續還得動手術矯正他的腿腳,更是遭罪。
看他不說話了,楊九郎暗暗自責,不該提這事兒,這不是故意讓辰兒揪心呢麽,趕緊道,“你也別擔心了,辮兒都出ICU了,只能往好了去,你要是這麽悶悶不樂的,他不得更糟心嗎,本來就夠難受的了。”
“哥,我知道,你放心吧,在他面前我指定不這樣,”淩九夜明白楊九郎的忠告,可讓自己這麽坦然看着喜歡的人遭罪,是真的做不到,不由得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張雲雷的臉頰,對他有些燙熱的溫度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他難受,卻幫不上一點忙。
“辰兒,你得明白,辮兒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難過和同情,在他面前可不能有一丁點兒的表露,不然他就更難受了,”楊九郎就怕他還是太年輕,回頭再跟張雲雷露出點兒端倪,傷了自尊可就糟了。
“放心吧哥,我自己心裏有數,我也知道他自尊心強,不會讓他多心的,”淩九夜明白他的好意,點頭應了,輕輕把張雲雷的手放回被子裏,看着輸液瓶。
楊九郎跟他一起看着,倆人好歹還能一起聊聊天,打發時間,等傍晚馮照洋送飯過來的時候,張雲雷已經輸完液,醒了過來。
他剛醒不久,還有點睡眼朦胧的,下意識想揉眼睛,被淩九夜給攔住了,去擰了條毛巾給他擦了擦臉,試了試溫度,有點退燒了,才松了口氣,“你是不是餓了,所以醒的這麽準呢?”
“……嗯……”張雲雷是有點餓了,在ICU吃的都是流食,後來變成半流食,現在最想吃口飯,眨巴眨巴眼,“大哥。”
“哎,大哥在呢,好點兒沒?”馮照洋朝他笑了笑,壓下心裏的心疼,盡量擠出一副開心的樣子面對他,走過去摸了摸他額頭,點頭道,“是看着好多了,精神也好了,大哥給你做了你愛吃的菜,吃兩天保準活蹦亂跳了。”
“是,我知道大哥手藝最好,”張雲雷心裏暖暖的,馮照洋每天都來看自己,哪怕有演出,也盡量趕回來照顧自己,感激極了,可說任何感謝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只有好起來才是讓他們欣慰的,微微點頭,又看向淩九夜,小聲道,“餓了……”
“我喂你吃,”淩九夜接過馮照洋遞過來的飯盒,裏頭做的都是容易消化的食物,也是張雲雷平時愛吃的,一口一口慢慢喂給他,時不時讓他喝口湯順順,怕噎着他,“慢點吃。”
張雲雷吃了小半碗就不想吃了,到底重傷未愈,渾身都疼的厲害,加上發燒剛退,抿唇別開臉,“不想吃了……”
“行,待會兒要是餓了再說,”這時候也不能逼他,淩九夜由着他性子,放下碗筷,又喂他喝了兩口水才安心,“累不?”
張雲雷搖搖頭,看着淩九夜,欲言又止,偷眼看了看一旁的馮照洋和楊九郎,有點不好意思,“你快去吃飯吧……”
“行,那我去吃飯了,”淩九夜倒是挺坦然的,反正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倆的關系了,也沒必要藏着掖着,何況面對的是楊九郎和馮照洋,更不用遮掩了,湊過去親了他臉頰一下,摸了摸他頭發才起身打算去吃點東西。
馮照洋笑而不語,倒是楊九郎出聲了,“哎哎哎,這兒還有人呢啊,怎麽着把我跟大哥屏蔽了啊,這齁的,快給我支胰島素降降糖吧。”
“你死不死的……”張雲雷反射性的說道,怔了一下,癟了癟嘴,“小眼八叉的,是不是看我現在暫時起不來,薅不着你……”
“得了啊,你是雲字科的,別學我們九字科的本事,你站起來我也不怕你,看咱倆誰薅誰,”楊九郎故意變着法兒的讓他開心,跟他鬥鬥嘴,至少心情不再那麽憋悶了,替換淩九夜去陪着他,省的他再胡思亂想的,心情不好。
淩九夜一邊聽他倆鬥嘴,一邊吃飯,憋不住的笑,心裏卻又覺得酸楚,忍着難過回頭抹了抹眼角,怕讓張雲雷瞧見,肩上一沉,擡頭看到馮照洋瞧着自己,低聲道,“大哥。”
“沒事兒,別擔心,大哥陪着你呢,”馮照洋心疼他倆,這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張雲雷是最需要安慰的那個,卻不知淩九夜也同樣需要人安慰,在自己看來,他們都是孩子,辰兒還比辮兒小兩歲呢,更需要別人的照顧和勸慰,拍了拍他肩膀,“累了就說,傷心就哭,別憋着,有大哥在,有翔子在,你別什麽事兒都自個兒擔着,你跟辮兒再怎麽好,也還是我們師弟,是他師弟,總有撐不住的時候,你得記着,你上頭有師父,有師兄呢,啊。”
“我知道,謝謝大哥,”淩九夜自小跟在爺爺身邊,沒有父母為自己出頭扛事兒,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自從來到德雲社,才覺得自己也想要去依靠別人,馮照洋的話說到了他的心裏頭,也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孤單一人面對痛苦,身後還有這麽多師兄弟陪他一起承擔呢,“您放心,我沒事兒。”
大約是聽着他倆的聲音不對勁兒了,張雲雷想擡頭看看,忍着疼出聲了,“辰兒……你怎麽了……?”
楊九郎坐着自然看到淩九夜抹眼淚了,趕緊安撫他,“沒事兒,辰兒讓咱倆說話給樂嗆着了,大哥給他順順,你好好躺着,別亂動再疼的厲害了,又得讓辰兒擔心,讓人家好好吃口飯成不?”
“哦……”張雲雷聞言這才放心,乖乖躺着,皺緊眉頭,伸出手指想扒拉楊九郎,被他握住了,才使足力氣捏了捏他的手,怕他說話間又讓淩九夜操心了,示意他別說太多。
楊九郎嘆了口氣,握住他手安撫的拍了拍,沖他點點頭。
這兩個人,一個怕對方為自己擔心,一個就怕對方看出自己傷心,都是實心實意為了彼此着想,卻偏偏得忍受這種痛苦,相互瞞着彼此的心痛和身體疼痛,也是受苦了。
如今,他只希望張雲雷能快點好起來,也算是圓了所有人的一個心願了。
吃好了飯,也入夜了,馮照洋本來想讓淩九夜回去休息,起碼好好睡一覺,可他死活不走,拗不過他,只能離開了,囑咐楊九郎盯着點,第二天還得趕早班高鐵回北京演出,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看馮照洋走了,張雲雷瞧着坐在眼前的淩九夜,到底有些不忍心了,開口道,“辰兒,你回去吧,我這兒有翔子……”
“我沒事兒,在這陪你一晚,明天回去休息,”他出ICU第一天,淩九夜哪能放心,怎麽也得陪上一宿才覺得穩妥,死活不幹。
倆人都挺犟的,楊九郎出聲了,“行了辮兒,你就別勸他了,要換了你,你能走嗎?就讓辰兒跟這兒待着吧,他要是累了我替他會兒,我累了他看着你,別争了。”
楊九郎這麽一說,張雲雷只能閉嘴了,倒也是,要換了今天是辰兒出了什麽事兒,恐怕自己是一步都不會離開的,只好妥協,“那你要是累了,就好好歇着,成不?”
“成,這不是為了能歇着我特意給你調的套房嗎,大家都有地方休息,放心吧,”雖然郭德綱給他訂的本來就是單人病房,但淩九夜還是覺得不夠好,特意跟師父商量了一下,找人給他調了個套房,一來他住着也舒服安靜,二來師兄弟們陪床都能有地方歇着,省的他自己也過意不去的。
“嗯,”張雲雷這才安心,點了點頭。
這一宿倆人輪流陪着張雲雷,淩九夜睡了一覺,起來替換楊九郎,讓他去睡會兒,守在床邊,怕他再發燒,時不時就去試試溫度才覺得放心。
本來睡得好好的張雲雷突然動了一下,低喃了一聲,淩九夜一驚,急忙去看他,握住他手,“辮兒怎麽了?”
他眉頭緊皺,似乎有些不安,哪怕閉着眼,眼珠都在亂轉,仿佛做了噩夢,淩九夜輕輕推了推他,“醒醒辮兒,沒事兒,醒醒。”
張雲雷猛地睜開眼睛,只覺得冷汗滑落,喘着粗氣看向身邊,入眼的是淩九夜關心的神情,這才松了口氣。
“怎麽了?做噩夢了?”淩九夜用毛巾給他擦了擦汗,心疼的握住他的手,輕聲安撫着,“沒事兒,別怕,做夢而已。”
“嗯……”張雲雷臉色有些蒼白,微微閉了閉眼睛,握緊他的手,想讓他離得近一點。
淩九夜放下毛巾,掃了一眼時鐘,頓時覺得心狠狠的疼了起來。
時針指向淩晨四點。
他咬了咬下唇,湊過去,俯身輕輕吻住張雲雷的唇,輾轉安慰。
張雲雷愣了愣,本想抗拒,卻舍不得他的溫柔,閉上眼睛,由着他輕吻。
那溫柔的吻,像是吻在了彼此的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 每一個噩夢,身邊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