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芬芳

第49章

第二天早上，聞熙走得竟然比夏正宇這個标準早出晚歸的高三學生還早。夏正宇醒來的時候，只見桌上留了張紙條。

“好好考試，下周見。”

這周的考試，一般下周出成績。這句話等同于“出成績見”，是他們的老規矩。他呼了口氣，然後洗漱，退房，去學校。

傍晚，這次聯考終于結束。夏正宇在教室收拾課桌，看到吳白婉回來了，揮揮手喊住她：“唉，班長大人！”

吳白婉走過來：“幹什麽？”

“請你吃飯，報答你。”夏正宇笑嘻嘻地說，做了個抱拳的動作。

吳白婉聽了，露出一絲為難。

夏正宇問：“怎麽了？今天沒時間？”

“有是有，不過……我朋友說要過來，都快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行。”吳白婉道。

夏正宇揮揮手：“多個人熱鬧，我沒問題。地方你們随便選吧！”

吳白婉給他比了個大拇指，去自己的座位收拾東西。過了一陣，教室大門有人敲響，夏正宇還沒擡頭，就聽到吳白婉熱情的招呼：“然然！”

夏正宇擡頭一看，門口站着個眼熟的女孩兒，葉一然。他條件反射一般産生一絲抗拒——上次見到這個姑娘可太倒黴了，她一出現，陸懷霆就出現了。

但他已經答應請吳白婉吃飯了，這種心理作用的事兒，也不能拿來當理由反悔。于是，只好三人行，一起去校外小館子吃飯。

原來，葉一然的高三馬上就要提前結束了。她拿到了國外大學的offer，過了寒假就要走了。這次是特地找了個周六，是為了過來看看自己的閨蜜吳白婉。

一頓飯下來，葉一然并沒有再說自己的表哥，對夏正宇的态度也很正常。看起來，他對自己表哥和夏正宇的理解，只是少年時的友誼而已。

飯罷，夏正宇就想立刻撤退了。吳白婉卻忽然提議：“好不容易周六，反正都出來了，要不再看個電影吧？”

這都是為了讓葉一然高興，她自然沒什麽意見，努努下巴，說：“我都行，你問問你同學。”

“那……行吧。”夏正宇看看吳白婉，權當知恩圖報了。

一場電影出來，已經入夜。三人在電影院所在的商場門口道別，這時，路邊有車響起了喇叭。

葉一然往那邊望了一眼，說：“我表哥來接我了，那我走了。”

“我表哥”，夏正宇下意識不去看那邊。但凡“我表哥”三個字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指的是陸懷霆，他也不願意見。可是，他那個倒黴定律又發揮作用了——那邊真的是陸懷霆。

“小宇，順路也送送你吧？”陸懷霆大聲說道。

夏正宇背對着他，煩得要命。

吳白婉看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很煩那人，抉擇了一下，還是幫了夏正宇，對那邊道：“他要送我呢，你們快回去吧！”

陸懷霆說：“那就一起嘛！”

吳白婉聽了，有些心動，掙紮弱了下去：“可是，不順路啊……”

“沒關系，我有時間，一個一個送。”陸懷霆說着，打開車門走過來了，看着夏正宇，微笑，“小宇？”

這時候再拒絕就是示弱了。夏正宇瞥了一眼，站到吳白婉身邊，示意“走吧”。

陸懷霆果真一一把人送回家，卻是拐了半圈，說去買點東西，先把兩個女生送回了家，最後才到夏正宇這邊。這種小心機，夏正宇都不屑于開口說什麽。

到了小區門口，就讓他停車。

“謝謝。”說完，伸手去卡車門。然而，“咔噠”一聲，陸懷霆把車門都鎖了。夏正宇的手搭在把手上，視線望向後視鏡，兩人的目光在鏡中相撞。

夏正宇道：“想幹嘛？”

陸懷霆笑：“想惡心一下你。”

夏正宇厭煩地抿了抿唇：“不瞞你說，我聽見這句話就已經惡心了，你已經做到了。”

陸懷霆回過頭，靜靜看着他。兩人對視片刻，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笑了，輕聲說道：“很軟……很舒服……我真羨慕你。”

聞言，夏正宇直覺先于理解，隐隐意識到了陸懷霆的意思。等慢半拍的腦子開始思考和探究，陸懷霆已經轉回去了。他開了車鎖，仍舊從後視鏡與他對視，語氣漫不經心。

“你走吧。”

夏正宇沒有動。

“怎麽了，你不想走了嗎？”陸懷霆眼神裏透出淡淡的譏诮，“是不是想知道，怎麽發生的，發生了什麽，發生到哪兒了？哦，我忘了，在這些問題之前，你還會問，真的假的。夏正宇，別掙紮了，是真的。”

夏正宇努力讓自己不要顫抖或是憤怒，如果他受到了羞辱，那麽他至少不願意讓對方從這個羞辱他的舉動中，獲得觀賞他狼狽模樣的快感。

陸懷霆又道：“夏正宇，我跟你打個賭，怎麽樣？就賭——他會不會自己告訴你。我先押吧！我賭，不會。”

“無聊。”夏正宇脫口道，然後迅速推門下車，快步離開。

是真的。他知道，是真的。聞熙昨天一次都沒有和他親過，就是證明。

這個事實盤旋在他腦子裏，短時間內沖擊力強勁，情緒糾纏在心裏，讓他靜不下來理性地思考。他坐在客廳沙發上，盯着對面電視機，遙控器在他手裏握了半晌，還沒有按下開機鍵。

“你到底看不看啊？不看嘛，就回去做功課了，呆着幹嘛？”奶奶走出來，看到電視機屏幕依舊一片漆黑，嘟囔道。

他聽了，放下遙控器，翻身躺在沙發上，也不說話。這時，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他看也沒看一眼，仍舊陷在情緒和發呆裏。

奶奶走過來：“你聞老師的電話，快接哇！”

“聞老師”三個字今天格外刺耳，紮進耳朵裏，讓人難受。他側過身，面對沙發裏面，悶悶地說：“不用接。”

奶奶頓了頓，看看手機，又看看夏正宇：“怎麽了？吵架了？”

“沒有。”夏正宇飛快地回答。

“那怎麽不接電話？”

“不想接。”

“那不就是鬧不開心了嗎？”奶奶坐下來，掰他過來，“鬧不開心也別躲啊，說清楚就行了嘛。兩個男孩子家家，難道還小肚雞腸繞來繞去啊？”

“奶奶，你別管我們了，你去休息吧！最近不是老說累嗎？”夏正宇嘆了口氣，換了話題。

“我不管你們，誰管啊？再說，我這把年紀了，還能管你們多久？”奶奶拿過手機，放在他手裏，“接吧。你以為哪個男孩子和男孩子談戀愛，都有家人這麽關心支持啊？你可知足吧！”

夏正宇臉一紅，低低地“哦”了一聲，正要按下綠色的按鈕，屏幕突然暗下去了。

“……算了，他都挂了。”

奶奶道：“那随你吧。但你聽奶奶的，有什麽事情別憋着，把話說開來。”

夏正宇回：“知道啦！”

奶奶看看時間，說夜深了，叮囑他“難得周末，回來早一天，就早點睡，不許熬夜”。他點點頭，送奶奶回房間，自己也回了房裏。

這次真聽了奶奶的話，不熬夜，早睡，連手機也不放在枕邊了，丢到了大老遠去充電。

如果睡一覺能讓人舒服一點，那就好好睡一覺。

高三重壓生活的好處之一，就是讓人喘不過氣，總有事情排列組合似的出現在面前。

夏正宇把自己完全砸進學業裏，紮了三天，再擡起頭來，那天陸懷霆給他的惡心就模糊了。

三天之中，他沒有回聞熙那個電話，也沒有發過信息去。于是，那邊居然也沒再找他。回憶兩人關系開始至今，這兩天真的是安靜得空前徹底。

他有點生氣，最後給聞熙發了一句“今天出成績了”，就直接把兩人的對話框左滑，删掉了。

眼不見，心不煩，也不期待。

結果，這天下午上着課，老師忽然離開了教室片刻。再回來時，對他說：“外面有人找你。”

他出去一看，是聞熙的合夥人，和春。

“不好意思，打擾你上課了。”和春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房卡，“這個給你。熙熙說，你想不想過去都随你，他今晚估計要回去挺晚的，你不必等他。”

“他呢？”夏正宇盯着那房卡，問。

和春道：“基地呢，我也正要過去，順路給你送一下這個。”

“他的意思，是讓我愛去不去？”夏正宇周了眉。

聞言，和春笑笑，直接把房卡塞進了他手裏：“這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我可不摻和。哦，不過……如果你不等他的話，記得去把房卡退了。”

夏正宇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兒。這是默認他們在冷戰了？還是，聞熙自己不想見他，所以先把臺階給他找好了，讓他發脾氣？反正，無理取鬧的總是他，聞熙總是又寵又寬容的好人。

——可是，這次這樣，他還不能發發脾氣嗎？

哼。他捏着房卡，轉了兩圈，對和春回了句“謝謝”，就回教室了。

剩下課，他都繃着臉在聽。一直到放學，一句話也沒說。放了學，立刻沖出教室，直接去那家酒店，在前臺把房卡退了。

他就是忽然不想等聞熙，不想每次都費盡努力把成績考到最好，然後等着聞熙，博其一笑。而聞熙，連坦誠一點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