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浣花
第十二章:浣花
慕容厲回到府中,挨十軍棍于他而言簡直跟撓癢癢沒什麽兩樣。
管家趕緊上前來:“王爺。”
慕容厲問:“夫人安排在哪?”
管家名叫管珏,看見慕容厲親自帶一個女人回來,還知道輕拿輕放,而不是伸手一提直接扔地上,當然約摸猜到三分女子的身份。
——而慕容厲之所以沒有提起來扔地上,是因為頭次送香香回去,他把香香提起來扔下去的時候,香香摔了個狗啃泥。
當時慕容厲也意外——他媽的怎麽女人下個馬也會摔地上嗎?當然了,他以前也沒帶誰騎過馬,藍釉自己會騎馬。其他人誰倒了八輩子血黴會跟他同騎……
是以這次倒是吸取了教訓,知道把人拎起來,腳尖着地了再松手。
管珏立刻就欠身,說:“回王爺,夫人安排在洗劍閣。”
慕容厲也沒再說什麽,擡腳就往洗劍閣走。洗劍閣是一棟兩層小樓,小樓外有個池子,傳說大燕名将都曾在此洗劍,故池水呈淡淡的粉紅色。
慕容厲出宮建府的時候,二話不說就選擇了這裏。平日也經常在洗劍池邊練劍。管珏将人安排在這裏,倒是甚得慕容厲之心。
慕容厲走進去,就見洗劍閣已經收掇得十分整潔,梧桐安靜地站在院子一角,洗劍閣的水泛着粉色的波瀾。
兩三片黃葉零星掃過碎石小徑,襯得小院更加幹淨。
裏面還有兩個丫頭正忙着收拾,他常出入軍中,不太回府。以前府裏又沒有女主人,下仆難免不夠細致。且脾氣又壞,他的東西,一般下仆不敢動。
故而他的喜好,王府裏的下人知道得還真不多。管珏也只敢按香香的喜好來布置。
慕容厲進去的時候,香香正幫丫頭扯着被子,兩個人一邊抖被子一邊笑。滿屋子都是羽絮。慕容厲被嗆得咳嗽了一聲,丫頭吓得臉都白了。兩腿一軟就跪下:“王爺!王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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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被慕容厲吓了一跳,又被小丫頭吓了一跳,都不知道怎麽說話了。扯着被子呆呆地看他。慕容厲大手一揮:“下去!”
抖什麽抖,老子又不吃人!他倒是不吃人,只是在家仆面前活活打死了前一任管家。那管家是王後娘娘派給他的,憐他府中無人管事。
過來之後仗着娘娘的後臺,不可一世。慕容厲十二歲就出宮建府,他欺其年幼、又不常着家,自己在府裏當家作主。自認為掌握了府裏一應人事、賬目,主人要往自己這裏奪權,總也要費一番手腳才是。
某次慕容厲進門,他立而不跪,只是微微欠身。慕容厲直接一句話,讓人把他拖到中庭,十個軍士持着棍棒,緊打慢打,足足打了一個多時辰,才徹底打死。
血濺得周圍花花草草都糊了一層紅漿子。
王後秘密派人看過屍體,連燕王都不敢告訴。
小丫頭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就下去了。香香忙上前,先将他的披風脫了,然後才說:“這裏還沒有收拾好,王爺先去廳裏吧。”
慕容厲好歹總算是嗯了一聲,兩個人到小廳裏,小廳倒是整理得妥貼,已有下人奉上香茗。慕容厲只喝了一口——他基本不喝茶,營中呆慣了,喝什麽茶。來點酒比什麽都提神。
香香看出來了,輕聲說:“王爺,我能在院子裏弄個小廚房嗎?”慕容厲轉頭看她——大廚房不能做吃的?
香香微微一笑,柔聲說:“我……我想這裏有些東西備着……”她紅了臉,堅持說完,“王爺過來,也方便伺候。”
慕容厲說:“随你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幹嘛問我?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慕容厲命人把晚飯送到洗劍閣。香香很喜歡洗劍池,雖然沒有名将們洗劍濯虛名的胸襟,卻有浣花滌微塵的女兒心思。
她讓人把桌案擺在洗劍池邊,秋風微送,又燙了一壺酒。慕容厲以前不太愛在府裏吃飯,一個人,沒什麽意思。下仆們只顧順着他的意,也沒人敢多管些什麽。
現在有人陪着,倒也随意吃了幾口,興致仍不太高。
待收了碗筷,香香正準備伺候他梳洗,他說:“你先睡。”
香香只以為他還有事,答應一聲,自己重新去收拾卧房。慕容厲看見了,說了聲:“叫下人去做。”
香香啊了一聲,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溫暖的。這裏是自己的家了,當然還是自己親手布置得好。凡事都交給別人做的人,有什麽樂趣?
慕容厲晚上沒回來,兩個小丫頭被指派來伺候香香。丫頭都小,正是活潑的時候。香香也覺得她們笑鬧着,房間裏便多了幾分生氣。
小丫頭大的叫凝翠,有點豐滿,性子也沉穩些。小的叫碧珠,略瘦,人也好動多言。
三個人一邊鋪着床,一邊收拾管珏送來的日用物件。香香問:“王爺出府了?”
凝翠就說:“沒有,王爺在府裏,這時候應該歇在聽風苑了。”
香香不免有些奇怪:“聽風苑還有別的……侍妾嗎?”
碧珠嘴跟放鞭炮一樣:“沒有,整個巽王府八年沒有過夫人了,以前倒是有藍釉夫人。她住在聽風苑。藍釉夫人沒了以後,爺在王府,大多時候都住聽風苑。”
她一口氣說完,也不顧凝翠一直拉扯她的衣袖,給她使眼色。
香香喔了一聲,她知道藍釉,以前聽韓續說過,後來慕容厲也曾喚起過許多次。人已經沒了八年,而他依然願意歇在她的院子裏。
香香獨眠房中,丫頭們退下去之後,房間裏只點了一根蠟燭。夜色入窗棂,突然安靜之後,有一種入骨孤獨。
這是大燕國教晉陽城的夜晚,她在巽王府的第一個夜晚。她的故鄉遠在千裏之外,所謂舉目無親,也不過如此了吧?
她翻了個身,仍抑制不住惆悵。想家,想爹娘,想姐姐弟弟。眼看快要入冬了,爹娘、弟弟的冬衣不知道有沒有準備……
實在睡不着,睜開眼睛,入目的帷帳像是絲又像是緞,比絲厚重有垂感,又比緞柔韌細滑。
被子是精致的絲被,上面繡着仙鶴振翅的圖樣。枕頭是三彩繪魚鳥紋雙獅座枕。鼻端缭繞着極幽暗的香氣。這一切簡直不像是真的。
像是入了畫,讓人害怕。
原來王府的夜是這樣安靜,沒有人聲犬吠,連露珠滴落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香香模模糊糊睡了一會兒,外面天已泛起灰白。她爬起來,太早,丫頭們都沒有過來伺候。實在是沒事可做,于是把卧房裏的東西俱都又收撿了一遍。
她開門出來,洗劍池的水在晨光中變成了另一種色彩。外面白霧蒙蒙,庭院中只有一棵梧桐樹,落葉掃過碎石路,其意潇潇。
她不知道為什麽就嘆了一口氣。
好在過不多時,管珏已經帶人過來,将右邊的側屋收拾好,做成小廚房。香香在旁邊看着,本想告訴他們應該準備些什麽,誰知道來的人比她想得周到得多。
到底有錢好辦事,只用了半天時間,小竈已經砌好,煙囪什麽的也都弄得差不多了。當然,暫時還不能用。
做完這些,香香央管珏買了些布料絲線。本也是繡繡花樣打發時間,然而那些布料卻是她從未見過的。香香看得眼暈,索性先拿了點做荷包、腰帶等小物件練練手。
香香做得一手好女紅,郭陳氏幾乎從小就教她和郭蓉蓉。她聰明,學得也快,以前在家裏,爹娘、弟弟的衣服,好些都是她親手做的。
她繡着腰帶,碧珠就打趣:“夫人這是繡給王爺的呀?”
香香低下眼,略略羞澀地一笑:“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凝翠倒是說:“這腰帶若是綴上白玉,隔以東珠,倒是配王爺的衣裳。”
香香笑:“嗯,不過……”白玉和珍珠……她哪有?
凝翠似乎看透她的心思,立刻就笑:“不打緊,缺什麽可以找大管家,從庫裏拿就是。”
香香感激地笑笑,兩個丫頭都看出她是個寬厚的人,在她面前倒是自在許多。
到下午時候,也許是換了地方不習慣,香香發現自己的月信來了。
慕容厲晚上過來的時候,她紅着臉,吱吱唔唔地說:“王爺,我……我今晚……怕是不能侍候您……”
她吞吞吐吐,慕容厲皺眉,問:“原因?”
香香臉紅得厲害,怕他發火,還是小聲說:“我……月事來了。”
慕容厲一怔,說了聲:“嗯。”
轉頭就出了她的屋子,幾天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