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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有女同行

九月十四。土王用事,曲星。宜沐浴,忌出行。沖虎煞南,晴。

黃昏。

官道旁有個茶亭。

并不是每個茶亭都只供應茶的,有些茶亭中也有酒供應。

茶是免費的,酒卻要用錢買。

這茶亭裏有四種酒,都是廉價的劣酒,而且大多是烈酒。

除了酒之外,當然還有廉價的食物,豆幹、鹵蛋、饅頭、花生。

茶亭四面的樹蔭下擺着些長板凳,很多人就坐在板凳上,跷着腳,喝着酒,剝着花生。

傅紅雪卻在看別人剝着花生,似已看得出了神。

有的人正在用花生和豆幹配酒,有些人正在用花生和豆幹配饅頭。

花生和豆幹,本來就好像說相聲的一樣,一定要一搭一檔才有趣,分開來就淡而無味了。

但他卻只要豆幹,拒絕花生。好像花生只能看,不能吃的。

翠濃忍不住悄悄道:“你還在想那個人?”

傅紅雪閉着嘴。

翠濃道:“就因為他喜歡吃花生,所以你不吃?”

傅紅雪還是閉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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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濃嘆了口氣,道:“我知道……”

傅紅雪突然道:“你知道什麽?”

翠濃道:“你的病發作時,不願被人看見,但他卻偏偏看見了,所以你恨他。”

傅紅雪又閉起了嘴,閉得很緊,就和他握刀的手一樣緊。

除了他之外,這裏很少有人帶刀。

也許就因為這柄刀,所以大家都避開了他,坐得很遠。

翠濃又嘆了一口氣,道:“九月十五,白雲莊,他為什麽要在九月十五這天到白雲莊去呢?我真不明白……”

傅紅雪冷冷道:“你不明白的事很多。”

翠濃道:“但是我卻不能不想。”

傅紅雪道:“想什麽?”

翠濃道:“他要我們去,一定沒什麽好意,所以我更不懂你為什麽一定偏偏要去。”

傅紅雪道:“沒有人要你去。”

翠濃垂下頭,咬着嘴唇,不說話了。

她已不能再說,也不敢再說。

茶亭外的官道旁,停着幾輛大車,幾匹騾馬。

到這裏來的,大多是出賣勞力的人,除了喝幾杯酒外,生命中并沒有太多樂趣。

幾杯酒下肚後,這世界立刻就變得美麗多了。

一個黝黑而健壯的小夥子,剛剛下了他的大車走進來,帶着笑跟幾個夥伴打過招呼,就招呼這裏的老板,叫道:“王聾子,給我打五斤酒,切十個鹵蛋,今天我要請客。”

王聾子其實并不聾,只不過有人要欠賬時,他就聾了。

他斜着白眼,瞧着那小夥子,冷冷的道:“你小子瘋了?”

小夥子瞪眼道:“誰說我瘋了?”

王聾子道:“沒有瘋好好的請什麽客?”

小夥子道:“今天我發了點小財,遇見了個大方客人。”

他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又道:“提起這個人來,倒真是大大的有名。”

于是大家立刻都忍不住搶着問:“這人是誰?”

小夥子又笑了笑,搖着頭道:“我說出來,你們也未必聽說過。”

“這是什麽話?”

“既然大大地有名,我們為什麽沒聽說過?”

“因為你們還不配。”

“我們不配,你配?”

“我若不是有個堂兄在镖局裏做事,我也不會聽說的。”

“你少賣關子好不好,那人倒底是姓什麽?叫什麽?”

小夥子跷起了泥腳,悠然道:“他姓路,叫做路小佳。”

傅紅雪本已站起來要走,突又坐了下去。

幸好別的人都沒有注意他,都在問:“這路小佳是幹什麽的?”

“是個刺客。”

他故意壓低了語聲,但聲音又剛好能讓每個人都聽得見。

“刺客?”

“刺客的意思就是說,你只要給他銀子,他就替你殺人,據說他殺一個人至少也要上萬兩的銀子。”

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我堂兄那家镖局的總镖頭,就是被他殺了的。”

“你說的是上半年剛做過喪事的那位鄧大爺?”

“不錯,他出喪的那天,你們都去了,每個人都得了五兩銀子,是不是?”

“嗯,那天的氣派真不小。”

“所以你們總該看得出,他活着時當然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可是他遇見這位路大爺,連刀都沒拔出來,就被人家一劍刺穿了喉嚨。”

“你怎麽知道的?”

“我堂兄在旁邊親眼看見的,就因為他一回去就把這位路大爺的樣子告訴了我,所以今天我才認出了他──倒也不是認出了他的人,是認出了他的劍。”

“他的劍有什麽特別?”

“他的劍沒有鞘,看來就像是把破銅爛鐵,但我堂兄卻告訴我,他這一輩子從來也沒有看見過這麽可怕的劍了。”

大家驚嘆着,卻還是有點懷疑。

“人家殺個人就能賺萬兩的銀子,怎麽會坐上你的破車?”

“他的馬蹄鐵磨穿了,我剛巧路過,從前面的清河鎮到白雲莊這麽短一點路,他就給了我二十兩。”

“看來你這小子的造化真不錯。”

大家驚訝着,嘆息着,又都有點羨慕:“不吃白不吃,今天我們若不吃他個三五兩銀子,這小子回去怎麽睡得着?”

突然一人道:“要請客也得請我。”

這人就躺在後面的樹蔭下,躺在地上,用一頂連邊都破了的馬連坡大草帽蓋着臉。

他不但帽子是破的,衣服也又髒又破,看來連酒都喝不起,所以只有躺在那裏幹睡。

有的人已皺起眉在嘀咕:“請你,憑什麽請你?”

那小夥子卻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就請請人家也沒什麽,朋友你既然要喝酒,就請起來吧。”

這人冷冷道:“我雖然喝你的酒,卻不是你的朋友,你最好記着。”

他把帽子往頭上一推,懶洋洋的站了起來,赫然竟是條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漢,肩膀幾乎有平常人兩個寬,一雙蒲扇般的大手垂下來,幾乎已蓋過了膝蓋,臉上顴骨高聳,生着兩道掃帚般的濃眉,一張大嘴。

他身上穿的衣服雖然又髒又破,但這一站起,可是個威風凜凜,叫人看着害怕。

本來已經有人要教訓他了,問他為什麽要喝人家的酒,卻不承認人家是朋友。

現在哪裏還有人敢開口的。

王聾子剛把五斤酒,十個鹵蛋搬出來,這人就走過去,道:“這一份歸我。”

他說的話好像就是命令,既簡單,又幹脆。

只見他抓起兩個蛋,往嘴裏一塞,三口兩口就吞了下去。

吃兩個蛋,喝一口酒,霎眼間五斤酒十個蛋就全下了肚。

大家在旁邊看着,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

他喝完最後一口酒,才總算停下來歇口氣,懶洋洋的摸着肚子,道:“照這樣再來一份。”

王聾子又吓了一跳,失聲道:“再來一份?”

大漢沉下了臉,厲聲道:“我說的話你聽不見?”

這一聲大喝,就像是半空中打下個霹靂,連聾子的耳朵都要被震破。

那小夥子正跷着腳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竟被他吓得跌了下去。

大漢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像拎小雞似的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忽然對他咧嘴一笑,道:“你怕什麽?怕請客?”

他不笑還好,這一笑起來,一張嘴幾乎已裂到耳朵根子,看來就像是廟裏的金剛惡鬼。

小夥子臉都吓白了,吃吃道:“我……我……”

大漢道:“你不請,我請。”

他随手一掏,就掏出錠銀子來,竟是五十兩一錠的大元寶。

小夥子的眼睛又發了直。

大漢道:“這錠銀子全是你的了,但明天一早,你就得在這裏等着,載我去白雲莊,你若敢誤了我的事,你的腦袋就會變得像這錠銀子一樣。”

他的手一用力,手裏的銀子竟被捏得像團爛泥。

小夥子剛站起來,又吓得一跤跌倒。

大漢仰面大笑,将銀子往這小夥子面前一抛,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他走得雖不快,但一步邁出去就是四五丈,轉眼間就已消失在暮色裏,只聽一陣悲壯蒼涼的歌聲自秋風中傳來:

“九月十五月當頭,

月當頭兮血可流,

流不盡的英雄血,

殺不盡的仇人頭……”

歌聲也越來越遠,終于聽不見了。

傅紅雪癡癡的出了半晌神,忽然仰天長嘆,道:“好一個殺不盡的仇人頭!”

淩晨。東方剛透出魚肚白色,大地猶在沉睡。

茶亭裏已沒有人了,王聾子晚上并不睡在這裏,現在這裏只有那小夥子的大車還停在樹下,他的人已蜷曲在車上睡着。

他生怕自己來遲了,那兇神般的大漢會将他腦袋捏成爛泥。

風很冷,大地蒼茫,遠處剛傳來一兩聲雞啼。

一個人慢慢地從熹微的曉色中走過來,左腳先邁出一步,右腿再跟着拖過去。

一個苗條美麗的女人,手裏提着個包袱,垂着頭跟在他身後。

風吹着木葉,晨霧剛升起。

霧也是冷的。

冷霧,曉風,殘月。

傅紅雪在茶亭外停下來,回頭看着翠濃。

翠濃的臉也是蒼白的,雖然拉緊了衣襟,還是冷得不停發抖。

在霧中看來,她顯得更美,但神色間卻已顯得有些疲倦、憔悴。

傅紅雪靜靜地看着她,冷漠的目光已漸漸變得溫柔,忍不住輕輕嘆息了一聲,問道:“你累了。”

翠濃柔聲道:“累的應該是你,你本該多睡一會兒的。”

傅紅雪道:“我睡不着,可是你……”

翠濃垂下頭嫣然一笑,道:“你睡不着,我怎麽能睡得着?”

傅紅雪忍不住走過去,拉着了她的手。

她的手冰冷。

傅紅雪黯然道:“還沒有找到馬空群之前,我絕不能回去,也沒有臉回去。”

翠濃道:“我知道。”

傅紅雪道:“所以我只有要你陪着我吃苦。”

翠濃擡起頭,凝視着他,柔聲道:“你應該知道我不怕吃苦,什麽苦我都吃過。”

她拉起傅紅雪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輕輕道:“只要你能對我好一點,不要看不起我,就算叫我死,我也願意。”

傅紅雪又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實在對你不好,我自己也知道,所以那天你就算真的走了,我也不會怪你。”

翠濃道:“可是我怎麽會走?就算你用鞭子來趕我,我也不會走的。”

傅紅雪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就像是冰上的陽光,顯得分外燦爛,分外輝煌。

翠濃看着他的笑容,竟似有些癡了,過了很久,才嘆息着道:“你知道我最喜歡的是什麽?”

傅紅雪搖搖頭。

翠濃道:“我最喜歡看到你的笑,但你卻偏偏總是不肯笑。”

傅紅雪柔聲道:“我會常常笑給你看的,只不過,現在……”

翠濃道:“現在還不到笑的時候?”

傅紅雪慢慢地點了點頭,忽然改變話題,道:“那個人為什麽還不來?”

他仿佛總不願将自己的情感表露得太多,仿佛寧願被人看成個冷酷的人。

翠濃失望地嘆了口氣,勉強笑道:“你放心,我想他絕不會不來的。”

傅紅雪沉吟着,道:“你看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翠濃道:“我看他一定是路小佳的仇人,既然已知道路小佳在白雲莊,他怎麽會不去?”

傅紅雪擡起頭,遙望着已将在冷霧中逐漸消失的曉月喃喃道:“今天已經是九月十五了,今天究竟會發生些什麽事?……”

有風吹過,突聽一陣歌聲隐隐随風而來:

“流不盡的英雄血,

殺不盡的仇人頭,

頭可斷,血可流,

仇恨難罷休……”

歌聲在這愁煞人的秋晨中聽來,顯得更蒼涼,更悲壯。

翠濃動容道:“果然來了。”

傅紅雪道:“嗯。”

翠濃道:“我們要不要先躲一躲?”

傅紅雪冷冷道:“我從來不逃,也從來不躲。”

只聽遠處有人大笑,道:“好一個從來不逃,從來不躲,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翠濃嘆了口氣,苦笑道:“這人的耳朵好尖。”

這句話剛說完,那大漢已邁着大步,走到他們面前,頭上還是戴着那頂破舊的大草帽,手裏卻多了個漆黑發亮的酒葫蘆,看着傅紅雪大笑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也會在這裏等的。”

傅紅雪道:“你知道?”

大漢道:“我不知道誰知道?”

他揚起臉,将酒葫蘆湊上嘴,“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忽然沉下了臉,厲聲道:“我既已來了,你為何還不動手?”

傅紅雪怔了怔,道:“動手?”

大漢道道:“你動的當然是刀。”

傅紅雪道:“我為什麽要動刀?”

大漢道:“來取我頭上的人頭。”

傅紅雪道:“我為什麽要取你頭上的人頭?”

大漢仰天笑道:“薛某縱橫天下,殺人無算,有誰不想要我這顆大好頭顱?”

傅紅雪道:“我不想。”

這次是大漢怔住。

傅紅雪道:“我根本不認得你。”

大漢冷笑道:“薛某仇家雖遍布天下,認得我的卻早已被我殺光了,還能活着來殺我的,本就已只剩下些不認得的。”

傅紅雪道:“你常常等着別人來殺你?”

大漢道:“不錯。”

傅紅雪淡淡道:“只可惜這次你卻要失望了。”

大漢皺眉道:“你不是在這裏等着殺我的?”

傅紅雪道:“我已立誓殺人絕不再等。”

大漢道:“絕不再等?”

傅紅雪道:“我已等過一次。”

大漢道:“那次你上了當?”

傅紅雪用力握住他的刀,一字字道:“那次我就不該等的。”

大漢忽然長嘆了一聲,道:“你說得不錯,殺人的機會本就是稍縱即逝,錯過了實在可惜,實在是等不得的!”

傅紅雪冷冷道:“所以你若是我的仇人,我昨夜就已殺了你!”

大漢道:“所以我并不是你的仇人?”

傅紅雪道:“不是。”

大漢忽又大笑,道:“看來我運氣還不錯,看來做你的仇人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傅紅雪道:“絕不是。”

大漢道:“做你的朋友呢?”

傅紅雪道:“我沒有朋友。”

大漢道:“連薛大漢也做不了你的朋友?”

傅紅雪道:“薛大漢?”

大漢笑道:“我就是薛大漢。”

傅紅雪道:“我還是不認得你。”

薛大漢道:“你也不想認得我?”

傅紅雪道:“不想。”

薛大漢又嘆了口氣,喃喃道:“既不想要我人頭,也不想做我朋友,這種人倒少見得很。”

傅紅雪道:“本來就少見得很。”

薛大漢道:“你想要什麽?”

傅紅雪道:“只想跟着你的大車,到白雲莊去。”

薛大漢道:“就這樣?”

傅紅雪道:“就這樣。”

薛大漢道:“好,上車吧。”

傅紅雪道:“我不上車。”

薛大漢又怔了怔,道:“為什麽又不上車了?”

傅紅雪道:“因為我沒有五十兩銀子付車錢。”

薛大漢道:“你難道要跟在車子後面走?”

傅紅雪道:“你坐你的車,我走我的路,我們本就沒有關系。”

薛大漢看着他,看着他蒼白的臉,漆黑的刀,又忍不住嘆道:“你真是個怪人,簡直比我還怪!”

他的确也是個怪人。

天漸漸亮了。

初升的陽光,就像是刀一樣,劃破了輕紗般的冷霧,大地上的生命已開始蘇醒。

那小夥子還沒有醒。

薛大漢大步走過去,一把拎起了他,大聲道:“快起來,趕車到白雲莊去。”

小夥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賠着笑道:“大爺就請上車。”

薛大漢道:“大爺不上車。”

小夥子怔了怔,道:“為什麽不上車?”

薛大漢道:“因為大爺高興。”

這小夥子年紀雖輕,趕車也趕了六七年,卻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明明花了錢雇車,卻情願跟在車子後面走。

但只要是人家大爺高興,他就算要在後面爬,也沒有人管得着。

小夥子心裏雖奇怪,倒也落得個輕松。

他趕着車在前面走,後面居然有三個人在跟着──一個兇神般的大漢,一個臉色蒼白的跛子,一個風姿綽約的美女。

這樣一行人走在路上,有誰能不多看幾眼的。

但薛大漢洋洋自得,別人對他是什麽看法,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傅紅雪心事重重,我行我素,仿佛根本就不屬于這世界的。

翠濃眼睛更沒有別的人,在傅紅雪面前,她根本連看都不看別人一眼。

趕車的小夥子心裏又不禁嘀咕,他實在想不通這三個人為什麽要到白雲莊去。

白雲莊本來根本不是他們這種人去的地方。

“白雲莊究竟是個怎麽樣的地方呢?”

薛大漢喝了幾大口酒,忽然用力趕上大車,道:“我們又不是趕去奔喪的,你慢點行不行?”

小夥子賠笑道:“行,當然行。”

雇車的不急,他當然更不急。

薛大漢自己也放慢了腳步,道:“白雲莊又不遠,反正今天一定可以趕到的。”

他這句話顯然是說給傅紅雪聽的,傅紅雪卻像是沒聽見。

薛大漢已落在他身旁,又問道:“卻不知你到白雲莊去幹什麽?”

傅紅雪還是聽不見。

薛大漢道:“你認得袁秋雲?”

傅紅雪終于忍不住問道:“袁秋雲是誰?”

薛大漢道:“就是白雲莊的莊主。”

傅紅雪道:“不認得。”

薛大漢笑了笑,道:“你連薛大漢都不認得,當然是不會認得袁秋雲的了。”

傅紅雪道:“你認得他?”

薛大漢道:“我怎麽會認得那種老古董。”

傅紅雪沉默了半晌,忽然又問道:“你只認得路小佳?”

薛大漢動容道:“你怎麽知道我認得他?”

他忽又搖了搖頭,嘆息着道:“你當然知道,無論誰都應該看得出,我是去找他的。”

傅紅雪道:“找他幹什麽?”

薛大漢冷笑道:“也不幹什麽,只不過想把他的腦袋切下來,一腳踢到陰溝裏去。”

傅紅雪道:“他是你的仇人?”

薛大漢道:“本來不是的。”

他又喝了兩口酒,道:“本來他是我的朋友。”

傅紅雪道:“朋友?”

薛大漢咬着牙,道:“朋友有時比仇人還可怕,還可怕,尤其是像他這樣的朋友。”

傅紅雪道:“你上過他的當?”

薛大漢恨恨道:“我把全副家當都交付了他,把我最喜歡的女人也交給了他,但他卻溜了,帶着我的全副家當和我的女人溜了。”

傅紅雪皺了皺眉,道:“看來他倒不像是個這麽樣的人。”

薛大漢沉聲道:“就因為他不像,所以我才會信任他。”

傅紅雪又沉默了半晌,淡淡道:“朋友有時的确比仇人還可怕。”

薛大漢道:“你從來都沒有朋友?”

傅紅雪道:“沒有。”

薛大漢嘆了口氣,又一大口一大口地喝起酒來。

過了很久,傅紅雪忽然又道:“你本來不必陪我走的。”

薛大漢道:“的确不必,本來我們可以一起坐在車上。”

傅紅雪也不說話了。

又走了段路,薛大漢忽然把酒葫蘆遞過去,道:“喝口酒?”

傅紅雪道:“不喝。”

薛大漢道:“你從來都不喝酒?”

傅紅雪道:“從來不喝。”

薛大漢道:“賭錢呢?”

傅紅雪道:“從來不賭。”

薛大漢道:“你喜歡幹什麽?”

傅紅雪道:“什麽都不喜歡。”

薛大漢嘆道:“一個人若是什麽都不喜歡,活着還有樂趣?”

傅紅雪道:“我本不是為了有趣而活着的。”

薛大漢道:“你活着是為了什麽?”

傅紅雪緊握着他的刀,一字字道:“為了複仇。”

薛大漢看着他蒼白的臉,心裏竟也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苦笑着道:“看來做你的仇人,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

傅紅雪垂下頭,看着自己手裏的刀,又不說話了。

薛大漢目光閃動,試探着問道:“你是不是也認得路小佳?”

傅紅雪道:“我只見過他。”

薛大漢道:“怎麽會見到的?”

傅紅雪道:“他想來殺我。”

薛大漢動容道:“後來呢?”

傅紅雪淡淡道:“後來他就走了。”

薛大漢道:“你就讓他走?”

傅紅雪道:“我并不想殺他……我想殺的只有一個人。”

薛大漢道:“你的仇人?”

傅紅雪點點頭。

薛大漢道:“你的仇人只有一個?”

傅紅雪道:“現在我只知道一個。”

薛大漢嘆了口氣,道:“你的運氣比我好。”

他又喝了兩口酒,嘴裏又在低低的哼着:

“流不盡的英雄血,

殺不盡的仇人頭……”

傅紅雪忽然也長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你的運氣比我好。”

薛大漢道:“為什麽?”

傅紅雪道:“若有殺不盡的仇人可殺,倒也是人生一快,只可惜我……”

他目中露出痛苦之色,黯然道:“只可惜我連那一個仇人都找不到。”

薛大漢道:“你那仇人是誰?”

傅紅雪道:“你不必知道。”

薛大漢目光閃動,道:“但是我卻說不定可以幫你找到他。”

傅紅雪沉吟着,終于道:“他姓馬。”

薛大漢道:“馬什麽?”

傅紅雪道:“馬空群。”

薛大漢聳然道:“萬馬堂的主人?”

傅紅雪也聳然動容,道:“你認得他!”

薛大漢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句話,卻喃喃道:“這就難怪你要到白雲莊去了!”

傅紅雪道:“白雲莊和萬馬堂又有什麽關系?”

薛大漢道:“本來是沒有的。”

傅紅雪道:“現在呢?”

薛大漢道:“你難道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傅紅雪道:“我怎麽會知道?”

薛大漢道:“你也沒有接到帖子?”

傅紅雪道:“什麽帖子?”

薛大漢道:“喜帖。”

傅紅雪道:“誰發的喜帖?”

薛大漢道:“當然是白雲莊,今天就是他們少莊主大喜的日子。”

傅紅雪道:“我也不認得他。”

薛大漢道:“但新娘子你卻一定認得的。”

傅紅雪道:“新娘子是誰?”

薛大漢說道:“就是馬空群的女兒,聽說叫做馬芳鈴。”

傅紅雪的臉色變了。

薛大漢沉吟着,道:“所以馬空群今天想必也會到白雲莊去。”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傅紅雪已縱身躍上了馬車。

他輕功一施展出來,行動就突然變得箭一般迅速,絕沒有人再能看得出他是個跛子。

薛大漢看着他,目中帶着深思之色,過了半晌,才嘆息着道:“果然是好身手!”

這時傅紅雪卻已竄上了馬車的前座,奪過了那小夥子的馬鞭,刷的一鞭往馬腹上抽了下去。

只要一聽到馬空群的消息,他立刻就将別的人,別的事全都忘了。

馬車已絕塵而去,竟将薛大漢和翠濃抛在後面。

翠濃垂下頭,眼淚似已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薛大漢忽然對她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甩下你的。”

語聲中他已邁開大步追上去,只五六步就已追上了馬車,一伸手,拉住了車轅。

拉車的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車馬竟硬生生被他拉住了,再也沒法子往前走半步。

薛大漢又回頭向翠濃笑了笑,道:“請上車。”

翠濃終于擡起頭,嫣然一笑,走過他面前的時候,忽然輕輕道:“那女人不該抛下你跟路小佳走的,你是個君子。”

薛大漢嘆了口氣,苦笑道:“只可惜這年頭君子在女人面前已不吃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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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都市之不死天尊

    都市之不死天尊

    在血海中崛起,從寂滅中複蘇,當雷霆劃破長空,葉軒從血海中走出……
    PS:本書主角冷酷無情,本書不聖母,不見女跪,這是一個血海大魔王回歸都市的故事,也許……本書有你想要東西

    爽文 已完結 454.8萬字
  10. 神武天帝

    神武天帝

    陸宇,神武天域最傳奇的聖魂天師,卻被妻子與兄弟聯手暗害,重生到數百年後的同名少年身上。
    重活一世,陸宇立志要手刃那對狗男女,以武逆天,重回天域,融煉萬法,稱尊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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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光怪陸離偵探社

    光怪陸離偵探社

    一扇門在眼前展開。
    邪惡在茁壯生長,竊竊私語聲從門內後溢出。
    怨毒的複眼一閃而逝,想要沖出的存在被阻隔在內,蠱惑的低語耳畔回繞。
    黏糊糊的粉色腦子低聲嘟囔。
    披着黃衣鬥篷的人影安靜觀察。
    充滿腥氣的污泥般的墨綠色存在冷漠注視。
    一串奇妙的肥皂泡泡釋放出友善——無論如何,它們誠摯邀請陸離,參加這個瘋狂的派對。
    陸離邁步進入,步伐堅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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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都市之少年仙尊

    都市之少年仙尊

    九玄仙尊林亦在渡劫飛升之時,不幸遭遇傳說中龍的襲擊,殒命天門臺,從而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時候,成為地球高二學生林亦,同時發現左手位置,被封印了一條龍。
    從此,林亦以一種絕強的姿态屹立于新的世界中,拳打惡霸老流氓,腳踢闊少敗家郎。
    于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強者崛起路,正式開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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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太古吞天訣

    太古吞天訣

    人族主宰天海界九百萬年,前後誕生了九位仙人。
    而今,百萬年已過,第十位仙人遲遲不出,恰逢妖族皇者臨世,咄咄逼人,鬼族挑撥離間,居心叵測。
    一時間暗流湧動,大戰不可避免。
    仙界棄子古塵意外覺醒吞噬武魂,修太古吞天決,開啓了一條吞噬諸天的無敵之路。
    他是否能成為影響三族大戰的關鍵,成為第十位仙人。
    仙、神、帝、尊,四大境界。
    千般法術,萬般神通。
    這是一個波瀾壯闊,奇幻瑰麗的玄幻世界。
    天海界境界劃分:煉體,凝魂,萬化,真人,金丹,元嬰,化神,飛升……

    爽文 已完結 287.3萬字
  14. 重活之逍遙大明星

    重活之逍遙大明星

    2018年的胡毓重活了,回到了公元2004年的學生時代,他發現,他回到的是一個與地球有九成相似的平行空間。
    上一世,胡毓是一個潦倒小明星,這一世,熟知未來娛樂圈發展軌跡的他要成為逍遙大明星!
    新書《傳奇天王系統》正在連載,希望大家能夠動動小手指,點個收藏,莫殇拜謝!!!小說關鍵詞:重活之逍遙大明星無彈窗,重活之逍遙大明星,重活之逍遙大明星最新章節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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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都市超級醫仙

    都市超級醫仙

    本書又名《美女總裁的透視醫仙》。
    “醫生您好,總裁請您去做她的貼身醫師。”
    “不去,還有好多病人等着治療呢!”
    “我們老板長得可好看了!”
    “早說不就行啦!”

    爽文 已完結 742.8萬字
  16. 道

    踏入仙途,風雲險惡,
    幾度險死還生,幾度魂斷欲亡。
    一路前行伴腥風血雨,求仰不愧天,求俯不怍地。
    當有一日,迎風直入九霄,揮手撥雲霧,俯茫茫蒼生,以我之筆,建鼎立道。

    爽文 已完結 626.7萬字
  17. 大炎不良人

    大炎不良人

    曾經是天才少年許一凡死于極夜之時,卻意外的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他起初只為茍活,然,樹欲靜而風不止,在歷史的洪流下又豈能獨善其身?修行、探案、抄書背詩、撩妹養魚、領兵打仗......唱徹良人淚未幹,功名馀事且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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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王者風暴

    王者風暴

    世界崩毀七百年,少年周烈接到一個來自七百年前的電話,使他從此踏上了追尋世界奧秘的道路。
    這裏是新的紀元,開拓者激發古老的血脈,踏着前人的腳步前行,他們相信自己終将升華。
    霸道的秦皇,睿智的漢武,無雙的白起,忠義的岳飛,祖沖之,徐霞客,李淳風,扁鵲,邵雍等等,這些古人在今人的信念中複蘇,與今人一起扶搖直上,激烈碰撞,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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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漠北戰龍

    漠北戰龍

    戰神執行任務回來,卻發現多了一個女兒,妻子竟然………

    爽文 已完結 310.1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