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兇案背後
天色尚早,謝青風便急匆匆去了大理寺,蘇橋卻拒絕和謝青風同行,換上了算命先生的僞裝,重新回到林府。
開門的小厮看見算命的,倒是猶豫了一番,不知道該不該趕走,畢竟昨晚才發生了鬧鬼的命案。
“吾前幾日從郊外路過,那有一座孤墳,墳中女屍化為厲鬼,專吃人心髒。吾聞着氣味,怕是已經到了貴府,吾可為貴府解憂。”蘇橋說完,小厮的臉色唰一下白了,有些結巴地回答他:“你你你,你等等,我進去通報一聲。”
最終,蘇橋被偷偷摸摸地請到了老夫人的房中。老夫人顯然還沉浸在悲痛與驚吓之中,歪在床頭邊上,嘴唇蒼白,目光渙散。
蘇橋讓她遣散衆人,她也沒有猶豫,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
蘇橋大大方方地靠在椅子上,掏出他從謝統帥身上摘下來的令牌,擺明身份:“老夫人,我是官府的人。我這麽進來是不想打草驚蛇,我擔心殺人兇手還在貴府,女鬼不是鬼,是人扮的。”
老夫人聽了之後臉色煞白,嘴唇顫抖:“大人,你說那女鬼,還……還在?”
蘇橋點點頭:“是,她下一個目标就是你,所以我問你什麽,你就說什麽,保命重要。”
蘇橋的話倒真的是在吓唬林老夫人,他調動眼睛的能量觀察,林老夫人周身沒有任何灰黑之氣,至少還有十來年的壽命,可惜兒子媳婦都不在了。
“我說我說。”老夫人連忙回答,繼而又猶豫了一下:“可是,我昨晚把知道的事情都說了。”
蘇橋笑了笑:“我不聽重複的內容,我就想知道,貴府可有女眷出過事情。”
老夫人問:“女眷?”
蘇橋說:“那可不是,來的是女鬼,自然是女眷。”
老夫人聽他這麽說,似乎想起什麽不好的記憶,整個人開始顫抖起來,強行扯出一個笑臉:“大人說笑了,我們家一向很平靜。”
蘇橋嗤笑一聲:“這可關乎你的利益安危,你最好實話實說。我要知道真相很簡單,随意向府中的人打探便知,但我不想浪費時間,你直接告訴我。”
老夫人沉思片刻,嘆道:“是秀秀,是我那可憐的兒媳秀秀。”
“你兒媳不是被你兒子吃掉了嗎?”蘇橋諷刺道。
“诶,那是我不争氣的兒子扶正的。我原來的兒媳叫嚴秀秀,賢良淑德,我請媒人說了好久,才娶進門的。可是運亨偏偏喜歡翠花樓的林家容,娶回來做了小。秀秀難産沒了,那賤人又懷上了,我沒辦法,才答應他重新服正室。”老太太說着說着,倒是真傷心了,開始抹眼淚:“我總覺得對不起秀秀。”
“秀秀是自願嫁過來?”蘇橋突然問。
老夫人怔了一下:“大人為何這麽問,我請了媒人去問,媒人說她家确是願意的。”
“是她父母,還是秀秀本人?”
老夫人臉上透出一絲愠色:“老身犯不着做強取豪奪的事情,秀秀一家确是收了聘禮的。老身還幫她那個混球老爹還了賭債,她不嫁進我們林家,遲早被賣進窯子。”
蘇橋嗤笑一聲:“只許你惦記人家姑娘,不許別人惦記?這姑娘怕是有相好,林老夫人,您還是老實說清楚。”
老夫人盡管氣得喘粗氣,卻不敢再說謊,直言:“她家隔壁的窮秀才自小惦記她,那也沒用,他都考了多少年了,大小功名一個沒有,吃了上頓愁下頓,秀秀不可能選他!”
“你怕是沒有問過你家媳婦的意見。行了,我知道了,能告訴我他家住哪麽?”蘇橋站起身來準備走。
老夫人給他報了個地址,好像忽然想明白了前因後果,整個人不住顫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蘇橋:“聽大人意思,是那小夥子做的?”
蘇橋諷刺地笑了一聲:“別瞎猜,有關死者的任何事情,我都要過問清楚。案情一旦有進展,我會派人來通知你。好好養病,老夫人,你的陽壽還長。”
蘇橋推開門走出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甩開膀子往外走。他沒有看見,林老夫人房門對面的灌木叢裏,藏匿着一個身影,悄悄跟着他。
嚴秀秀家在平民區,離開繁華鬧市,便拐入一個僻靜的小巷子之中。蘇橋的聽力不錯,周圍環境安靜之後,他就聽見身後隐隐約約的腳步聲。
蘇橋暗想不妙,心中的猜測更加堅定,他加快腳步,背後的腳步聲也越來越響,要動手了!蘇橋心想就算死了也要瞑目,邊跑邊轉頭去看,一道黑影閃過眼前。
“我和你無冤無仇,殺我作甚!”蘇橋閉上眼睛,撒丫子狂奔,沒奔兩步就聽見後面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說!你是誰!”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是謝青風!
蘇橋腳步一轉,回身便看見謝青風拽着個人扔到地上,一腳踩住半張臉。
偷襲者一身白衣,面容年輕,頭上紮着一條白布,分明是辦白事的。
“你認識嚴秀秀?”蘇橋挪到謝青風身邊,眼神卻始終停留在地上的人身上。
謝青風用了很勁,把那人踩得面紅耳赤,蘇橋拍拍他的手:“腳放開,讓他說話。”
謝青風哼了一聲,輕輕擡起腳,又一腳踹在他背上,喝道:“老實點,回答問題!”
白衣年輕人因為疼痛不斷喘着粗氣,悶悶地說:“林家老太婆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蘇橋笑了:“本來不是很确定,你現在要殺我,我倒是全都想明白了。都是你做的。”蘇橋說的是肯定句。
謝青風聽完,轉頭問蘇橋:“他就是女鬼?”
“可以這麽說。”蘇橋蹲下身來,問那年輕人:“我大概猜到你殺林運亨的原因,就是不太明白你一個窮秀才如何能夠想到這些陰損招數。”
“哈哈!哈哈!”年輕人忽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帶着陰恻恻的氣息,讓人看了寒從心起。謝青風聽着不舒服,腳下一用力,踩得他急咳了一陣。
謝青風用腳跟碾了幾下,惡狠狠道:“你不說,牢頭自然有辦法讓你說。”
年輕人還在笑:“人在做,天在看,林運亨死有餘辜,想殺他的不只我一個。哈哈哈哈!”
蘇橋脫口而出:“還有別人?”
年輕人張了張嘴,話還沒出口,蘇橋聽到利器穿風而來的聲音。
“小心!”謝青風急喝一聲,抱過蘇橋往後一翻,順勢滾了出去。
一支短箭貫穿年輕人的頭顱,他的臉上還帶着古怪的笑容,眼神卻充斥着不可置信。
這個人,真真正正地死在了謝青風的眼皮底下。
暗中放箭的人,尋不到蹤跡。
謝青風翻身而起,面色如霜,他死死咬住牙關,憋不出一句話,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古怪異常,已經超出了他的思考能力範圍。
年輕男子的屍體暫時拉回大理寺安放,沒過一會,他的父母便哭着來領屍體。
年輕男子叫做梅成譽,與亡故的林家前夫人嚴秀秀是青梅竹馬。兩人情投意合,奈何梅成譽家境清貧,十年寒窗,卻遲遲考不到功名。那嚴秀秀之母本就嫌貧愛富,父親又嗜賭成性,欠了一屁股債,他爹差點就要把嚴秀秀賣掉。
林家老夫人一次偶然機會和嚴秀秀結緣,便想讓她做兒媳,答應幫她還賭債。嚴秀秀本來不答應,家中逼迫甚緊,這才含淚嫁入林家。梅成譽父母說,自打那以後,梅成譽就變得沉默寡言,渾渾噩噩,還偷偷去找過嚴秀秀。
和嚴秀秀見面之後,梅成譽性格變得狂躁,因為他聽說林運亨一開始還貪戀嚴秀秀美色,對她言聽計從。沒過多久便厭惡了,嫌她小家子氣,嫌她沒有情趣,又過回之前天天泡青樓喝花酒的生活,後來甚至把林家容領回家來。
當時的嚴秀秀已經懷孕了,情緒本就不好,林家容不是善茬,時常找嚴秀秀麻煩,嚴秀秀因此氣暈過幾回。
再後來,嚴秀秀就難産去世了。
蘇橋想了想,問還算鎮定的梅家老父:“嚴秀秀去世之後,你兒子鬧過嗎?”
梅家老父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怎麽沒鬧過,要不是我把他綁着,他還要到林家去評理。我綁了他七天七夜,見他折騰得不厲害了,才把他放了。從那以後,成譽的情況就很糟糕,書也不讀了。”
“嚴秀秀什麽時候沒的?”蘇橋問。
“兩年前的事情。這兩年,成譽過得都不好。幾個月前,成譽忽然說要去外面找點事情做,要麽接一些稍微輕松一點的體力活,要麽去幫做白事的寫挽聯。我還挺高興,以為成譽能慢慢好起來,想着給他找門親事,我們也好抱孫子,誰想到……”梅老父說着說着,眼淚又開始淌,嗚咽起來。
蘇橋皺了皺眉頭,拖長音調問他:“你是說……幾個月前?”
“是…”梅家老夫已經泣不成聲。
蘇橋走出停屍房,到大廳去找謝青風,才走到門口,就聽見杯子摔碎在地的聲音。
“顧城!你守城門的時候是在打瞌睡嗎?你看看那個人的死相!京都已經混進武功蓋世的殺人慣犯了!”謝青風的吼叫聲一字不漏地傳了出來,略帶嘶啞,足以讓人感受到他的暴怒,不敢靠近一步。
蘇橋卻是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人,連忙跑進去,看見謝青風指着一個銀甲衛在罵,赫然是那天在城門揶揄他和謝青風的少年,此刻怯弱地在謝青風面前縮着頭,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蘇橋以為他在氣梅成譽突然被殺的事情,這件事情确實蹊跷異常。可是,謝青風都沒有辦法一舉拿下的人,銀甲衛的其他人,更沒有辦法。
蘇橋按住謝青風,試圖安撫他,勸道:“你消消氣,既然是高手,要混進來還不簡單。梅成譽的事情也不是無跡可尋,還需要時間罷了。”
謝青風鐵青着臉,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不是梅成譽!”
“什麽?”蘇橋疑惑。
謝青風眼中攪着幾條血絲,一字一句地說:“又有人死了。”
蘇橋半張着嘴,有些驚訝地問道:“又有人死了?”
謝青風閉上眼睛,企圖讓自己冷靜,繼而對他說:“對,被人泡在飯館的大酒缸裏。脖子有一道血痕,一刀致命,和人販子的死法一樣。一定是同一個人幹的!”
“脖子有一道血痕,一刀……致命……”蘇橋喃喃自語,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眼神有些愣愣地,嗫嚅着問道:“他們……舌頭,舌頭還在嗎?”
顧城聽到這,突然說:“這才是奇怪的地方,舌頭被整根拔掉了,公子如何知道?”
“舌頭?”謝青風回憶道:“人販子的舌頭也被整根拔掉了。在客棧裏我沒發現,是驗屍的仵作說的。”
“舌頭……心髒……”蘇橋不斷重複着兩個詞,伸手抓住謝青風的衣服,手指漸漸扣緊,用力之大,骨節已經泛出白色,他有些結巴地說:“林運亨的心髒是被整個挖掉的,林家容的屍塊裏面好像也沒有心髒,心髒去哪裏了?”
謝青風看他臉色蒼白,手指發抖,有些擔憂地問:“你怎麽了?”
蘇橋轉過頭看着他,眼中盡是恐懼之色:“不僅僅,不僅僅是……殺人。”
謝青風聽不懂,有些疑惑:“你在說什麽?”
蘇橋身體已經有些搖晃,強撐着說出一句話:“是有人,有人在催動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