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話桑涼
? 【一】
季桑涼覺得自己被倒黴鬼附了身,否則怎會諸事不順,小到出門踩狗屎,大到被人擠下樓梯,一個打滾就磕掉兩顆門牙,一張口就不停漏風。
在補好牙之前,季桑涼簡直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盡管是那樣,她磕掉門牙的事早已在學校傳得沸沸揚揚,這讓她又羞又臊,恨不能找個地洞從此隐世長眠。
在別人眼裏,季桑涼文靜、清純、話少,不親近誰也不疏遠誰,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不是脾氣好,只是臉皮厚演技好。
如果說長相清純是優勢,那笑容甜美聲線柔和絕對就是蠱惑人心的必殺技,她從小就懂得如何讨大人的歡心,這一度讓路序寧對她嗤之以鼻。
打從幼兒園起,她就成了路序寧的跟屁蟲,路母的眼線,專門監督和彙報路序寧的一舉一動,也就是從那時起,可能是違心事做的太多,她開始走起了黴運。
一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而且還沒完沒了。
季桑涼從來就不相信什麽青梅竹馬的感情,她脾氣好,路序寧不止脾氣壞,狂妄之餘還外加焦躁,相看兩厭,大概指的就是他們倆。
每次季桑涼向路母打完路序寧的小報告後,那人就會擺她一道,季桑涼慶幸路序寧大她一屆,高考結束後他就加入了畢業旅行的一軍,旅行結束後就是兩地分割,天高皇帝遠的,總不會再起什麽波瀾。
七月的南方,太陽火辣辣的烘烤着柏油路,熱氣不斷升騰,好似要将所有的水份都吸幹。
季桑涼百無聊賴的在家躺了一個星期後,終于收到了一條短信,雖然不想出門,但她的心卻是躁動了起來。
短信裏,唐映說:周末組織郊游,一起去。
季桑涼挑挑眉,假裝不滿手指卻是迅速打了幾個字:喲,小哥終于想起我了?
過了幾分鐘,電話屏幕又一次亮起,季桑涼嘴角含着笑,得知吳優優不去,她便欣然同意一起前往。
直到多年以後,季桑涼都在想,如果她能預知未來,那所有的事情,都不會變得那麽糟糕。
【二】
唐映長得好看,那是有目共睹的。
用好看來形容一個男孩子實在有些不恰當,但唇紅齒白、皮膚細膩的唐映站在人堆裏,你會覺得任何用來形容男孩子的詞彙都不适用于他。
季桑涼從來都覺得唐映單純到只有一根筋,只是她從來就沒想到過唐映會讓她那麽難堪,也不知道對于唐映而言,她是那麽重要。
周末,季桑涼在倒了兩趟公車終于與唐映碰面的時候,她真想一頭撞死在路旁的電線杆上。
吳優優沒有來,來的卻是杜嘉,還有十來個同班同學。
季桑涼眉頭扯成了一條線,看到杜嘉手裏的蛋糕,季桑涼算是明白了怎麽回事。
什麽郊游,不過是想找個人少又荒涼的草地給杜嘉慶生而已,作為演藝界的大咖,季桑涼下一秒就扯開嘴角笑的花枝亂顫,直到那個身影出現,才讓她破功,想要倒地裝死。
踩着盛夏的光芒,路序寧逆光而來,陽光太刺,隐去了他眼裏的情緒,只剩下嘴角那抹似有似無的弧度。
季桑涼第一個反應便是他為何會出現,随後她又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腦門。
女朋友生日,管他在天南海北也得趕回來不是?
路序寧的出現讓一幹人等興奮不已,之前兩大學霸結合的緋聞也得到了證實,季桑涼瞪了唐映一眼,也不顧及什麽淑女形象,轉身就打算走,不料被唐映一把撈了回來。
未等季桑涼拳打腳踢,唐映便将她圈在懷裏咬住了耳朵,“她說人多熱鬧。”
唐映的聲音小小的,聽起來委屈極了。
季桑涼渾身一哆嗦,想到那一晚唐映的欲言又止她心裏就一陣哆嗦,再看看對面言笑晏晏的人,頓時滋生出不好的預感。
唐映喜歡上她了,她清楚得很。
在外人眼裏,季桑涼算不上活潑開朗,但班上的人也樂于和她親近,每當扯出一臉谄媚的笑容時,她就能感受一股毒光。
來自路序寧的毒光,只有他知道,季桑涼的品行是有多麽的惡劣。
過生日,當然不只是熱鬧熱鬧那麽簡單,杜嘉是班長,學習好人長的也不錯,但是季桑涼讨厭她的三角眼,順帶着也不喜歡了她。
一堆人搬了幾箱啤酒坐在草地上玩游戲,還是最俗也最受歡迎的真心話大冒險,季桑涼乖巧的坐着,只是配合大家淺淺的笑。
玩歸玩,大家終歸都明白壽星最大,于是乎不停的聯手“整”杜嘉,不是真心話就是大冒險,幾輪下來她臉已經紅成了猴屁股,一來是不勝酒力,而來是激情過度。
當衆這麽親幾圈臉能不紅?倒是路序寧,一臉的淡定從容,他除了縱橫學霸圈,還橫掃了情場界。
季桑涼沒有喝酒,也不喜歡參與他們的互動,可她忘了自己一直在走黴運,好事沒她的份,尴尬的、心煩的倒是一股腦的朝她砸來。
季桑涼輸得起,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真心話,卻在唐映蹭的站起來打算提問的時候,她的笑容怔在了臉上。
唐映問,“你不喜歡我對不對?”
季桑涼愣,沒答。
引火上身說的就是季桑涼,她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麽要靠近唐映,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毫不在意惹怒了唐映,那麽單純的少年,在衆人面前開始吼了起來。
“我會趕走路序寧,幹幹淨淨的走進你心裏!”
頭大無腦,想一出是一出說的就是唐映,季桑涼想要沖過去捂住唐映的嘴巴,卻只得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谄笑兩聲。
事情敗露,只能極力彌補,季桑涼幹笑兩聲想要說什麽的時候,卻被路序寧出口打斷:“季桑涼,整人游戲該結束了!”
季桑涼嘴角抽了抽,瞬間恢複了甜美的笑容,“我想着你要去上大學了,這便是最後一次。”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季桑涼差點讓所有不安和情緒暴露出來。
【三】
說季桑涼倒黴,真是一點都不過分,她喜歡的竹馬,比任何一個人都讨厭她。
那些喜歡,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季桑涼也記不清了,大概是從她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他穿着拖鞋從樓上走下來,睡眼惺忪,像只慵懶又随性的小貓。
路序寧不愛搭理季桑涼,每次短暫的交集不過是季桑涼打完他小報告的後遺症。
路序寧吼她,遷怒于她,甚至是捉弄她,她還是死皮賴臉的跟着他,繼續樂此不彼的打着小報告。
無論季桑涼穿多麽漂亮的裙子,笑的多麽甜美,可只有在被路母收拾了一頓後,路序寧才會多“看”她幾眼,有好幾次,路序寧掄起的巴掌就快要呼到季桑涼的臉上,卻又極力的收了回去。
路序寧去北方上大學了,他走的那天,季桑涼在家裏睡了一天。
有些游戲,是真的該結束了,曾經的季桑涼以為,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還以為路序寧終歸會懂她那些別扭的小情緒。
年少的感情,總是愛而不得其法,于似乎就在心裏滋生了黑暗的魔鬼,季桑涼接近唐映,成功的讓吳優優變成了路序寧的前女友。
可是野火燒不盡,路序寧就像是一只花蝴蝶,百花任其采。
霓虹初上,季桑涼忽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胡亂的穿了雙鞋就出門打車奔向機場。
季桑涼沒能見到路序寧,她趕到的時候,路序寧的航班已經起飛,她只見到人群中和她同樣落寞的杜嘉。
“桑涼,”杜嘉的聲音響起,季桑涼假裝沒聽見快步上前,卻被小跑過來的人一把抓住。
“序寧讓我把它還給你。”
杜嘉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起伏,将手裏的筆記本遞了過來,笑得純良又無害。
季桑涼看着那熟悉的封面,平淡的接了過來,機場的出口處,她終于放聲大哭,她原本,是想讓那些藏在黑夜裏的感情見光,卻不料破土而出的是苦澀和絕望。
頭頂的上空,白色的機身揮着羽翼沖上雲霄,直至消失在了黑夜裏,有些東西已經散了一地,在胸腔裏來來回回的折騰。
那是季桑涼送給路序寧十六歲生日時的禮物,上面有她親手寫上的祝福,那些歪歪扭扭的鬼畫符是首藏頭詩。
藏些季桑涼萌動而又真實的情感。
誰都喜歡她,唯獨那個人對她視而不見,甚至是厭惡。
高三,季桑涼出國做了交換生,徹底和所有人斷了聯系,随後的幾年,全家移民國外,路序寧和季桑涼,整整隔了白晝黑夜的距離。
多年後,當季桑涼翻出那本筆記本,就算她對年少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但她仍能想起那個暴躁又慵懶的少年,那輪廓映在她的腦海裏,像黑白色的相片,經久不散。
季桑涼輕輕将筆記本鎖裏櫃子裏,熟練拿起一旁的奶瓶調了奶粉,走向一樣咿咿呀呀揮舞着小手的嬰孩。
金發碧眼,孩子真像他爸爸,季桑涼淺笑,她的面龐在燈光下柔和了起來。
【四】
2005年十月一日,晚。
“序寧,你怎麽回來了?”路母敷着面膜慵懶的靠在沙發上,聽得門一聲巨響,門外沖進了她日思夜想的兒子,她驚得從沙發上做起來,臉上的肥肉一陣顫動,原本鋪的平展的面膜瞬間皺了起來。
“怎麽黑成這樣?你…”
路序寧沒有搭理他老媽,蹬蹬蹬幾步就上了樓。
一陣翻騰,滿地狼藉,路序寧雙眼無神的坐在床上。
“你真的沒有看到麽?”電話剛被接起,路序寧的聲音有些疲憊的響起,他用手揉了揉眉心,軍訓一結束,他就往家趕。
“沒有,應…”
掐斷電話,路序寧疲憊的往身後的床上倒去。
電話那頭,杜嘉看着被掐斷的電話愣了神,她不該趁路序寧上廁所的間隙從他包裏偷拿了那本筆記本,可是她嫉妒,嫉妒那個被路序寧惦記着的人。
路序寧擅長搞暧昧,卻不曾真的定下心來,她因為拾起路序寧那本精美的筆記本而認識了他,後來卻從唐映不經意的話語裏知道了那筆記本的來歷。
那個人,攜身帶着另一個人贈與的物品,那代表了什麽?
路序寧聲音輕柔,笑容溫暖,靠得了身卻近不得心,除了成天在他身後轉悠的小尾巴,他似乎沒對任何人動過怒。
或許路序寧根本沒有發現自己面對季桑涼時別扭的情緒,杜嘉冷笑,果真應了那句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