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良久,他方才笑着問:“你這樣也叫作吻?”
希德濕着眼睛,從朦胧的水霧裏不可置信地看聖騎士。
他已經很乖地讓卡尼亞斯抱在懷裏,還讓他占便宜了。
果然,就像柯特妮說的,貴族佬沒有一個好東西。
希德一籌莫展,問:“你還想怎麽樣?”
“把耳朵變出來。”卡尼亞斯想了想,“尾巴也要。”
希德思索了好久,才明白卡尼亞斯要他用局部的變形咒變換出小熊貓的耳朵和尾巴。
聖子大人生氣得差點抛出一個禁咒:“……你怎麽那麽壞。”
“你應該很早就察覺到這一點。”
“很早……之前你都不是這樣的,”希德細聲細語地說,“我以為——我以為——”
當初在蒂亞戈山嶺的時候,他以為卡尼亞斯就是很溫柔很強大的鄰家大哥哥。
卡尼亞斯和艾伯特是同齡人,前者的優點蓋過了後者所有引以為傲的長處,簡直是一名完美的兄長。
那個時候的卡尼亞斯是希德心裏亦兄亦父的幻影,幾乎填補了他幼時的所有遺憾。
後來……
他就是太遲鈍了,才會以為卡尼亞斯會是那種角色。
卡尼亞斯輕聲問:“你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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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德的臉上閃過一點緋紅。
卡尼亞斯戳了戳他的臉頰,他讷讷地搖了搖頭。
他不後悔,只是覺得卡尼亞斯很讨厭。
是特別矛盾的那種讨厭方式。
比方說,為什麽要把他趕走?
還故意在他跟前和他清算總賬。
他不是不願意還錢。
可是卡尼亞斯和柯特妮的賬都沒算得這麽清!
還有一個原因——
希德:“你從前那麽喜歡聽老爹拉的小提琴。”
“嗯。”
“……但你那天是真想殺了他。”希德低落地問,“你們不是朋友嗎?”
卡尼亞斯平靜地糾正他:“你誤會了。我和他們不是朋友,從來不是。”
“那我呢?”
“也不是。”
希德呼吸一滞。
“男朋友怎麽能算朋友?”卡尼亞斯在他鼻尖上親了一小下,“好了,不要轉移話題。我們繼續。”
希德幾乎要跳起來:“我不會。”
卡尼亞斯把他按住門把的手挪開,希德聽到木門銷從鎖道滑出來的脆聲,連忙說:“我真的不會……課本上沒有這樣的咒語。”
聖子大人的聲音已經沾上哭腔了。
——特別可愛的軟綿綿的那種哭腔,像糖果一樣,也是卡尼亞斯特別喜歡聽的那種。
“我教你……”卡尼亞斯附在他被粉色染透的耳畔,低聲說一句咒文,“悄悄話要靠近我耳邊說,你剛才說得那麽輕,我差點聽不見了。”
希德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卡尼亞斯指的是他剛剛罵的那句“奸商”。
他更不想說話了,在斤斤計較的惡魔面前讨價還價,簡直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他按着卡尼亞斯方才教的咒語,把熊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變出來,捂住眼睛。
赤金色的尖耳朵從聖子銀白色的軟發間鑽出來,仿佛山溪間的楓林。
卡尼亞斯往希德的耳尖碰了一下,熊耳輕輕地抖着,在他掌心上慢慢地打着圈。
尾巴也是敏感區域。茸毛最茂密的尾梢本能地團成一個球,以預防任何形式的進攻——
即使這種宛如鴕鳥般的自衛方式一丁點用處都沒有。
希德感覺到他的尾巴被捏住了,雙腿一僵。
“別捏了……”他呢喃着,“很癢的。”
他把自己短了一半的尾巴彎在卡尼亞斯的手臂上,像在求饒似的。
希德聽到卡尼亞斯又在笑。這個作惡多端的騎士将一只胳膊環在他腰上,大概是為了防止他逃跑;另一只手将床櫃打開。
他從手縫裏窺過去,望見卡尼亞斯正在擺弄一個金屬制成的四四方方的玩具。
這是矮人泰勒送給卡尼亞斯的東西,作為他們出席自己侄女結婚典禮的謝禮。
“你在幹什麽?”希德感覺有點不妙,“這是做什麽的?”
卡尼亞斯将他的手掰開:“拍照留念。以後我可很難見到這樣子的大人了。尾巴動一動,托比·奧爾德,我從鏡頭裏看不見它。”
惱怒的希德急中生智,堵住煉金照相機的鏡頭,将另一只手糊在卡尼亞斯的臉上。
卡尼亞斯很幹脆地放開了相機,一手穿過聖子大人的膝下,将他壓到床上去。
掙紮之中,相機從希德懷裏摔倒地上,發出清脆的哀鳴。
希德的背剛撞到床墊上,他聽到那個聲音,全身一抖。
泰勒警告過他們,這架煉金制品十分貴重,沒有上百個金幣根本無法承擔其昂貴的造價。
希德絕望了。
他已經能預見吝啬的惡魔之子卡尼亞斯·奧爾德會用更惡劣的代價讓他抵押。
短暫的死寂之後,他說:“我會把它修好的。我保證。”
他臉上是赴死的悲壯。
卡尼亞斯忍不住笑出聲,按着聖子的腦袋,壓住他柔軟的唇深深淺淺地吻着。
他将手穿過希德的頭發,握住從他頭上生出的紅貓熊的耳朵。狐貍似的耳朵偶爾撓過他的手掌。
最心愛的人倒在他的床上,把他的床弄得亂糟糟的,還被他锢在懷裏,由他為所欲為。
這個認知讓卡尼亞斯很滿意。
縱使他不能對懵懂的熊做些什麽,但入睡之際能摟着這只抱枕已經讓他心滿意足。
他放開希德的時候,希德眼尾帶紅。
卡尼亞斯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未回神的聖子下意識舔了舔卡尼亞斯的指肚。
溫溫軟軟,令他想把那抹誘人的紅色掐在指尖。
只有希德在他面前做這樣的動作,卡尼亞斯才不會感覺到這帶有絲毫輕佻。這是生命最本初、單純的示好方式,如同剛誕生的嬰兒本能地信賴父母。
但也因此,他更想在這張幹淨的白紙上染上各種各樣的顏色。
黢黑、血紅。
讓聖子躺在鋪滿黑色羽毛的床上;或者使少年沾染鮮血,所聽、所看、所聞,感官全部受他的影子支配。
全身心地歸屬于他。
卡尼亞斯目光深沉地想。
他往希德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聖子瞬間清醒,往他腹間踢過去,被他握住了腳腕。
“我不需要你的錢,你整個人都是我的。”聖騎士往他耳朵裏吹一口氣,去除他身上的變形咒,“連我讓着您,您都吵不過,日後成為教皇會很吃虧的,大人。”
他跟随教皇克拉拉游走時見過不少語言尖酸刻薄的大臣。
要應對那種場面,光是會裝作冷漠可不夠用。
不過,這不是問題。
卡尼亞斯可以在那些權臣敢和他的熊嗆聲之前,把他們統統送進地獄。
希德不說話。
什麽叫“連他都吵不過”,除了卡尼亞斯之外,幾乎沒有人每句話都處處針對他。
還讓他連句反駁的話都找不到。
卡尼亞斯察覺到希德心裏在怎麽指責他。聖子大人的心情太好猜了。
他說:“是你沒想到而已。我真的讓着你了。”
“比如呢?”
卡尼亞斯問:“我的骨哨不是在你那兒嗎?”
希德盡量往冷酷無情的方向想着。
許久,他終于悟了。
他哼了一聲,慢悠悠地坐起來,說:“我要回去吹笛子,吹通宵。”
卡尼亞斯笑着把他按回來。
希德把臉偏過去,不想看他。
卡尼亞斯哄道:“別生氣了,我給你削蘋果。”
“……”
“兩個?”
“三個。”
“好,”卡尼亞斯無奈道,“我去拿刀。”
希德維持被他氣到的表情,把拖鞋踢掉,将床上的被子抖開,把自己裹成一團。
卡尼亞斯将三個蘋果放在茶幾上,從小型行李箱裏取出刀具包。
希德看着均勻的蘋果皮從卡尼亞斯手裏垂下來,問:“奎克怎麽樣?”
卡尼亞斯遞給他半個削幹淨的果子:“您認為他不對勁?我也覺得奇怪,我方才去院子确認過,他們的馬車已經摘了鈴铛。”
矮人的馬車上一般都會懸挂鈴铛。
這是因為從矮人國度到薩爾之間橫跨着一條極其漫長的迷霧沼澤,若是在沼澤裏迷失方向,鈴铛的聲音可以吸引過路的同行。
但奎克似乎并不想讓別人在他迷路時找到他——
或者說,他根本不希望任何人發現他們的行蹤。
卡尼亞斯将油燈放到床櫃邊上,燈火将聖子的眼睛照得澄澈動人。
他說:“我趁着天黑,去翻找了奎克商隊的貨物,放在馬車上的确實是絹匹、油畫之類的奢侈品,很貼合矮人貴族的審美風格。不過,他們在一輛運輸貨物的馬車底下加持了空間結界,那個結界很隐秘,只有極微弱的精神波動,矮人國度裏絕沒有那樣技藝高超的法師。”
“然後你把它打開了?”
卡尼亞斯:“對。”
希德頓時來了興趣:“你看見了什麽?”
卡尼亞斯講故事的水平比柯特妮和學院校長好得多。
作為一名合格的聖騎士,卡尼亞斯才最懂得如何吊聖子大人的胃口,把這只熊耍得團團轉。
“她說,還不想讓您發現身份。”卡尼亞斯停頓一下,“我同意了。”
希德的反問遲了五秒鐘。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