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原定今日下午前往佩洛特裏學院的計劃被耽擱下來，菲利娅和哈姆雷特幾人坐在老國王備好的房間休息。明亮寬敞的房間有一扇大窗戶，它正對着大門的庭院，能輕易看見茵茵綠草，随風飄蕩的花朵，以及駕着馬車在門口停下的貴族們。
陸續不斷的貴族們身上穿着相似的黑衣服，身上的寶石佩飾一同摘下。菲利娅還看到有個年輕的騎士在下車之後發現自己鑲嵌着寶石的佩劍不适合帶進去，便解下來讓仆從保管。
菲利娅在窗簾背後看盡一切，深色的布簾掩蓋她的身型。
那麽多聞聲而來的人，有人憂愁有人驚怒，也有人掩蓋不住喜悅的心情，在鵝卵石路上調整好表情，神色悲戚。
其中有一人令菲利娅印象深刻，她看到褐色短發的青年騎士繃着臉大步向前走，他是那麽的着急，着急到後面跟着的同伴也追不上他的步伐。
他腰間挂着的佩劍樸素鋒利，沒有任何的寶石或者其他裝飾。騎士的頭發大部分梳在腦後，剩餘幾縷落在邊緣。他和其他過來吊唁的人不同，身上還穿着制服，衣領扣子扣到脖頸處，嚴謹又嚴肅。
即便如此，他也是個英俊的男子，足以吸引其他人的視線。
鋒利如劍一般的男子注意到前方投來的視線，他飛快的擡起頭，準确無誤的在衆多的窗中，找到菲利娅的身影。
菲利娅微愣，而後露出禮貌性的笑容，并且屈膝行禮。
同伴氣喘籲籲的追上來，見他突然停頓，連忙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克利蘭夫？”
克利蘭夫很快收回視線，他對突然出現在王宮中的從未謀面的生面孔沒什麽興趣，當下之急，還是想去求證一下消息的真僞。
說實話，不止是他，騎士團的其他人也不相信。
他們不相信曾經将克利蘭夫擊敗的約阿希姆王子殿下，會被人刺殺在自己的寝室中。
……
一段時間沒見，克利蘭夫幾人驚訝的發現，原先還算精神的老國王此刻充滿疲态。國王比以往見到時更要蒼老，他像是被壓彎了脊柱，眼眸裏的光輝微弱不可見。
克利蘭夫勉強抑制內心的疑問，動作标準的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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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安，國王陛下。”
“克利蘭夫卿，不必多禮。”老國王疲累，不太精神的撐着身體沙啞的開口。他注視着孫子生前的好友，眼神穿透前進的時光。老國王仿佛看到站在克利蘭夫身旁的約阿希姆，金發的王子笑容燦爛的握拳，捶在年輕騎士長的肩上。
兩個年輕人有着相似的遭遇，克利蘭夫剛成年，便被家裏人強推着坐上騎士長的位置。他突然空降令騎士們不服，整整3個月，克利蘭夫都在決鬥中度過。青年人有毅力也有實力，他靠着嚴于律己的精神以及過人的實力，成為聞名斯加雷特的騎士長。
騎士長今年不過28歲，就領悟了魔法劍技，成功的斬殺斯加雷特邊境奧爾森林的魔獸克羅普斯。
“陛下，請告訴我真相，”克利蘭夫嚴肅的說道，他不相信約阿希姆王子會輕易的死在刺客的手裏，那可是能與他匹敵的存在，“王子殿下到底是怎麽死的？”
并不是不難過，可心中的憤怒和怨恨超越了一切，克利蘭夫至今也沒有實感，他不相信王子就這樣死去。他曾經承諾過，等待約阿希姆王子冠冕之時，成為王子手中的劍。
那将是肆意又光明的未來，它多麽的令人向往，為它迷醉。克利蘭夫為了讓自己這把劍更加鋒利，一直在默默的磨練自己。
他覺得自己的刀鋒足夠鋒利，而他也做好了迎接挑戰的準備。
明明夢想垂手可得，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克利蘭夫就能達成所願——
所有的一切都被意外斬落在黎明到來之前。
老國王疲憊不堪的閉上眼睛，眼簾遮住他內心的痛苦。苦澀的、軟弱無力的老人，心裏落着悲戚的雨。
許久之後，他才睜開眼睛。
“是——”
克利蘭夫看見老國王一張一合的嘴唇，臉色瞬間蒼白。
“這怎麽可能！”
不管騎士長相不相信，老國王卻是覺得那是最好的解釋。他的心腹——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年輕人實際上是神殿的人，他從小被送到斯加雷特，待在老國王身邊度過了不短的時日。
聰慧過人的年輕人當然不想在靠實力說話的神殿展露自己微弱的星辰之輝，他毅然的搭乘老國王的大船，用他的計謀開拓一條明媚的未來之路。
事實證明，他并沒有選錯。老國王有心讓他輔助約阿希姆王子，想讓他當王子的幕僚。年輕人當然不會拒絕，他欣然接受，在面對王子時，甚至還會傲氣的在私底下考核這個未來的國君。
年輕人很滿意斯加雷特的王儲，他原本對老國王只培養一個繼承人的做法感到不滿，但是一切的不滿在見識到約阿希姆超越常人的優秀時全然不見。
而現在，過往鋪好的路被大刀砍斷，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年輕人和老國王一起看到約阿希姆王子殿下的死狀，殿下不愧是曾經贏過騎士長的人。當他們在寝室裏找到王子的屍體時，滿室混亂。殿下用匕首與闖入者決鬥，鋒利刀刃的尖端甚至沾上了闖入者的血液。
憑借着以往在神殿學習過的東西，年輕人仔細辨認，發現那血液中，蘊含着不屬于此間的力量。
——那是屬于深淵的氣息。
……
一整天不停的接見大臣和貴族們，年邁的老國王終究是撐不住。過度的勞累和心神上的悲傷擊倒了堅強了一輩子的老人，讓他倒在柔軟的地毯上。
菲利娅接到消息的時候，她已經無聊到開始修剪屋內花瓶裏插着的帶着水露的鮮花。她剪去多餘的枝桠，簡樸又具有美感的花像畫在油畫裏的藝術品，無聲的綻放自己的美貌。
來送消息的是老國王身邊的年輕人，他試探着年幼神使的底線，猜測着浪費一天時間在等待的神使或許會勃然大怒。
菲利娅沒有生氣，她在等待的時間中看了許多王室的藏書，記錄裏有着斯加雷特王國那名攝政的神使。
寫書的人很有才華，他記錄着神使的故事，從神使的角度去推測他一些難以理解的舉動。菲利娅看得津津有味，像是在看一本有趣的故事。
年輕人叫做阿爾弗雷德，今年不過25歲。他謙遜有禮的說清楚國王陛下此時的狀态，滿含歉意。
“請原諒我的失禮，”阿爾弗雷德情聲說道，他目光柔和，毫無侵略性，不管是哈姆雷特，亦或者是艾裏，都對他頗有好感，“您是否有別的發現？”
他問的是菲利娅去約阿希姆王子殿下寝室查看的事情。
“沒有。”菲利娅搖搖頭。現場太過幹淨，她連一絲異樣的氣息也捕捉不到。或許她該從克裏斯那邊下手，然而她找不到人。
那一天克裏斯為什麽要帶着傷來找她，光是這件事，就足以讓她詫異了。
菲利娅不覺得克裏斯給予她的是毫無條件的信任，精靈族的少年看着溫和陽光，可他們的初見就注定這一段友情并不會長久。菲利娅記得黑暗中那雙如狼般鋒利的眼眸，它孤高、冷漠，像是雪山上的冰雪。
“感謝您的寬宏大量，”年輕人彎腰行禮，“願您的旅途與光明相伴。”
阿爾弗雷德其實是想來代替國王來說服菲利娅神使的，他對形勢感覺敏感，知道斯加雷特王族沒有底牌去争鬥。
好歹讓年幼的神使站在前方，為斯加雷特王族留下一絲喘息的時間。阿爾弗雷德這麽想着，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阿爾弗雷德目送着馬車遠離，站在原地久久沉思。
他在菲利娅神使的身上，似乎看到屬于神明的，與衆不同的聖光。
……
馬車将王宮的爾虞我詐抛在後面，菲利娅窩在墊子上，久久不出聲。今天出行明明沒做什麽事，但是菲利娅卻覺得前所未有的累。
她分明不過是個小人物，在得到神明寵愛後一切都有了變化。菲利娅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她開始學習着以往不曾注意過的東西，讓自己變得更加得體和優雅。
菲利娅下意識的去模仿光明神高潔的姿态，高天之上的神明是如此的美麗，孤身一人的異界靈魂忍不住去追逐，似乎這麽做，就能更靠近遙遠的光輝。
神明慈悲憐憫，他愛着世人，愛着這個世界。他将光輝灑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坐在孤寂的神座之上，聆聽子民的聲音。
從王宮回來之後，菲利娅幾人開始收拾行李。她這幾天買了不少的東西，慶幸的是魔法工會裏的圖書室有足夠的藏書，菲利娅不需要再去書店倒賣二手書。
她的衣服塞滿了兩個箱子，鞋子和一些有趣的小飾品又裝了一個小箱。哈姆雷特前來接她的時候，注意到神使的行李，露出意外的神色。
“只有這麽多嗎？”哈姆雷特語出驚人。
菲利娅眨眨眼睛：“這還不夠多嗎？”
“啊……相比起我的夫人，的确太少了點。”哈姆雷特想起以前和妻子一起去郊外的莊園游玩時的場景，他的妻子總是會帶滿一馬車的東西，直到車廂再也塞不進為止。
“……令夫人不覺得收拾行李很累嗎？”
“她從來不自己動手。”哈姆雷特回答。
菲利娅突然意識到，貴族的夫人小姐們從小習慣了仆從在身邊服侍，再多的行李也不需要自己去動手。她們只需要告訴管事，出行想帶什麽東西，剩餘的一切都會有人替她們搞定。
不管是怎麽學着貴族們優雅禮貌的姿态，菲利娅依舊洗不掉她身上帶有的烙印。她不習慣用仆從，也不習慣自己的東西由別人經手。
令菲利娅感到更意外的是，艾裏的行李竟然和菲利娅差不多，滿滿的兩個大箱子。風族少年扛着箱子走出來，他在王都買的那件武器匕首此刻正挂在腰間，它看起來不太起眼，像獵戶用來切割獵物的小刀。
“你們看着我幹嘛？”艾裏将行李放在馬車後面用來放貨物的木板上，擡手擦汗時看到兩個人類注視的目光，動作一頓，“難道是我衣服穿反了？”
風族少年最近試圖去習慣人類一些繁複的衣服，他轉來轉去，着急的兜着圈。菲利娅這才看向艾裏的衣着。
哦豁……還真的穿反了。
然而出發時間已經到了，穿反衣服的艾裏沒有時間去換回來。他倒是不介意在車廂裏直接換衣服，但是當他流露出意向時，旁邊的哈姆雷特便朝他發射死亡視線，威脅之意油然而生，大有“你敢在神使面前脫衣服我就打死你這兔崽子”之意。
艾裏不怕哈姆雷特威脅，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不能在異性面前暴露。
唉，人類就是麻煩。艾裏憂傷的想。不僅衣服複雜，還不能光着上身，更不能在女性面前無禮……要不是惦記着沒有還上的那個超級值錢的項鏈，艾裏才不會離開風族，來到遙遠的斯加雷特。
從王都阿爾澤特到佩洛特裏有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這一段路早就被魔法學院的人清理過，極少有魔物殘留。它有好處亦有壞處，好處是不用擔心探望學生的親人們的安慰，壞處是高年級的學生實地操作，需要去更遠的森林。
佩洛特裏魔法學院自成一座小型城市，許多學生會向學院申請商鋪，販賣不需要的東西，求購想要的素材。魔法學院的商鋪布在佩洛特裏的各個地方，應有盡有，商鋪的運轉由佩洛特裏商業中心負責，而申請人則需要繳納一定的金額，作為維持的費用。
馬車經過佩洛特裏的商業區，他們的商鋪只有在查看的學生，而內裏沒有等待的店員。商品旁邊記錄着學生的價格，只要往盒子裏扔足夠的金錢，或者學生自己設置的物品，就能取出想買的東西。
為了避免有學生心生歹意，商業中心還組織了人手，進行不定時的巡查。
佩洛特裏和菲利娅去過的風族地盤一樣，在外圍弄了個極大的魔法陣。它像結界一樣保護着學院裏的學生，閃爍着熒藍色光輝的魔法元素如小鳥般親吻過路的行人。
哈姆雷特見怪不怪，艾裏像個剛入城的村裏人般驚嘆的伸手觸摸，菲利娅什麽都看不見，她十分淡定。
還沒到佩洛特裏正式開學的日子，學生數量少，在逛商鋪的少年少女寥寥無幾。有些人注意到出現的馬車，紛紛驚訝的探出腦袋。
“是哈姆雷特老師接回來的神使嗎？”
“馬車好像是公會總部的吧……你看看那個花紋，應該是那位大人沒錯。”
“遮得也太嚴實了吧……什麽都看不見啊。”
佩洛特裏的學生比阿爾澤特的人民多了幾分矜持，他們好奇的看着，目送馬車逐漸遠去。有人交換着從外界傳回來的消息，紛紛猜測着這位神使的家世和樣貌。
明明還沒到目的地，哈姆雷特的狀态看起來比菲利娅緊張多了。他着急的檢查身上的服裝是否得體，偶爾拉拉脖頸上的領巾，露出招牌式的讨好笑容。
“別緊張，”哈姆雷特深呼吸，突然轉過頭去安慰菲利娅，“菲利娅神使，你非常出色，完全不需要擔心。”
“嗯……我沒擔心。”菲利娅回答道。
“啊……哦……那就好……”哈姆雷特心不在焉的回答，他覺得馬車內有點熱，便掀開門簾。眼見佩洛特裏議事大樓近在眼前，他“啪”一聲，飛快的放下簾子。
菲利娅：“……”
哈姆雷特越發緊張，緊張得連臉都在抽搐。菲利娅沒辦法，只好擡起手，在半空中虛虛的對準哈姆雷特的身體。
“別緊張……”她柔聲說道，溫和的聖光順着她的手勢落在哈姆雷特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4K6的章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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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們。
——
補充：
29號也就是周六V，入V萬更，我會努力攢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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