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失落的友情
“好舒服啊……”弗蘭從床上慢慢坐起,“好久沒有這麽安穩地睡上一個長覺了。”
侍從端上一杯熱咖啡。
“罕斯,現在是中午了吧,去把窗簾拉開。”
“好的主人。現在還是早上。”
“早上嗎?我怎麽覺得睡了很久,肚子也好餓。”
“您是睡了很久,因為已經是第三天早上了。”
“什……什麽?!這麽說我昨天一天都沒有醒?”弗蘭猛地跳下床,“糟糕,忘記上朝了,陛下一定會怪罪的。”
“不用急,主人。陛下昨天晚上已經來過了。”
“來過了?那,那你怎麽不叫醒我?”
“是陛下不讓我叫的。”
“那陛下有沒有說什麽怪罪的話?”
“沒有,女王陛下只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床邊很久。”
“很久?”
“恩。陛下還摸了摸您的鼻子。”
“鼻子?”弗蘭伸手碰碰自己的鼻子。
“還幫您把嘴角流出的口水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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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水?”弗蘭咽了咽喉嚨。
“陛下還把手伸進被子裏,邊摸邊紅着臉說好長……”
“好長?”弗蘭下意識地護住下身。
“接着陛下便吩咐我取來一把剪刀……”
“剪刀?!”弗蘭大失驚色,“快拿把尺給我!”他接過尺轉過身……“還好,沒有變短。那陛下要剪什麽?”
“剪您被子上的線頭啊,線頭拖出來好長一截,陛下親手替您剪掉,真是很關心您吶!”
“原來是線頭啊……”
“哦,對了,陛下還要我轉告您,從今天算起,給您十天假期,想去哪就去哪,不必通報。”
“假期?!真的?”弗蘭興奮地叫起來,“這麽說還有九天,可以回家看看了。那軍師他們吶?”
“也一樣。聽說軍師和西奧多約好去仙湖釣魚了。”
“太棒了!罕斯,替我準備一匹強壯的好馬。”
“好的,不過主人,您這是要去哪呀?”
“罕斯,你聽說過這麽一句諺語嗎?”
“您別拿老實巴交的罕斯開玩笑了,罕斯什麽都好,就是沒上過學。”
“人常說,富貴不還鄉,猶如窮浪蕩。我這是要回家看看老娘去啊。”
一匹白色的駿馬如閃電般疾弛着。年輕的騎者不斷揮舞着手中的馬鞭。“駕……駕!媽,我回來了,兒子回來了,您過的還好嗎?”
丘茲國丘茲城。聖母水晶安息的傳說之地,不受戰争幹擾的這裏,一切都顯得那麽安靜祥和。
回家的路對弗蘭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夜夜夢見,陌生的是已經好多年沒有走過。
熟悉的房子映入眼簾,激動的弗蘭從馬上一躍而下,都顧不得拴好缰繩,一個箭步沖向大門。
咣!兩只交叉的鋼矛攔住了弗蘭的去路。
“這裏不可以進去,快走開!”身穿普通鐵甲的士兵惡狠狠地說道。
“為什麽?這裏是我家!”
“你家?小子,這謊話扯得太離譜了吧,這房子的主人是個漂亮的寡婦,誰不知道。”
“我……我是她的……”
這時屋子裏面忽然傳來摔碎碟子的聲音。“滾!快滾開,都說過我不會答應的……”緊接着一個身穿絢麗法袍的中年男子灰頭土臉地走了出來,守在門口的幾個士兵也跟着撤走了。
弗蘭趕緊走進屋子。弗蘭的媽媽,正用手指撥順着有些淩亂的頭發,看的出來,她很生氣。
“……媽……”曾經在夢裏大聲呼喊的名字,直到見到那一刻,卻怎麽也喊不出來,弗蘭的嗓音低沉而沙啞。
年輕漂亮的寡婦緩緩擡起頭,眼睛裏漸漸閃耀起神采:“弗……弗蘭?”
“媽媽!是我!”
“弗蘭……”總之,發一場千年大水是肯定難免的啦……
“媽媽,剛才那些是什麽人啊?看起來象官兵。”
“沒什麽。”
“媽你不要瞞着我啊,到底有什麽事?”
“真的沒什麽。”
知道無法從母親嘴裏得到答案,弗蘭只好不再追問,他找了個借口:“我出去買點好酒好菜,馬上就回來啊。”
其實弗蘭是去找哈克,他曾經最要好的朋友。也許,在他口裏可以打聽到什麽。
“弗蘭?!”哈克見到弗蘭的時候也很吃驚。
“怎麽?不想我嗎?”
“想,當然想!”
“有多想?”
“想得不得了!你……你這些年都去了哪?”
“一言難盡呀,今天晚上到我家來吃飯,我再慢慢告訴你。”
“弗蘭……”
“什麽?”
“你變了,變了很多。”
“誰又不是在改變吶!”
“是啊,又有誰不會變吶……”
“對了,我媽媽,她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
“你剛逃走的時候,庫森伯爵大人不斷派人來騷擾伯母,後來還将她帶到監獄去了幾次。”
“你什麽時候對愛莉的父親如此尊敬起來,還叫伯爵大人?”
“這……”
“算了,後來我媽媽是怎麽擺脫這個麻煩的?”
“有一次伯母被帶到監獄時,正好被盧比女王的表兄哈蘭斯公爵看到,哈蘭斯大人對你母親一見鐘情,于是向愛莉的父親施加壓力,讓他不再騷擾伯母。雖然逃過了這一難,可是哈蘭斯公爵卻天天纏着你母親,要伯母嫁給他,可你母親說什麽也不答應,已經好多年了,癡情的公爵不斷讓人來求親,剛才還有人看到宮廷法師迪穆垂頭喪氣地走過去,八成又失敗了。”
“原來是這樣……”弗蘭低頭沉思了片刻,“記得晚上來我家吃飯哦,我先回去了啊。”
“你晚上肯定在家嗎?”
“恩,記得來啊!”
“會的,我一定會來的……”望着弗蘭的背影,哈克用奇怪的口吻自言自語着。
“好香哦……還是媽媽的手藝最棒,好讓人懷念的味道,終于又能嘗到,就算死一百次也值得了。”
“胡說什麽!快去準備好盤子,哈克說不定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恩!”
“記得先洗手。”
“啊?”
“就知道你改不了這個壞習慣,幸虧我及時提醒你。”
“媽媽……”
“什麽?”
“對不起……”弗蘭從背後一把攬起媽媽纖細的腰肢。
“幹什麽啊……好癢!”
“我愛你……永遠愛你……請您記住這句話,雖然我只說這一次……”
“……”一滴晶瑩的眼淚落在了湯裏,年輕漂亮的母親趕緊抹了抹眼睛,“你學壞了,什麽時候也會說這些肉麻的話了?”
“我只對您一個人說過。”弗蘭拿起湯勺,舀起鍋裏的一匙湯,表情甜美的泯了一口,裝出很陶醉的樣子,“恩……媽媽眼淚煮出來的湯就是鮮呀……”
“要是騙女孩子的時候嘴巴有這麽利索就好了,跟老媽說有什麽用。”
“我會的,不過前提是那個女孩子要象媽媽一樣漂亮賢惠。”
“臭小子,什麽不好遺傳,偏偏遺傳你老爸油腔滑調的壞毛病。”
“爸爸的夢想,我一定要替他實現!”
“恐怕你永遠也實現不了了!”砰的一聲,大門被狠狠踹開,十幾個士兵闖了進來。“賈斯廷*弗蘭,三年前從監獄裏逃走,居然還敢回來!”為首的士兵頭目說道。
“我根本就沒有犯什麽罪,是庫森伯爵徇私。”弗蘭反駁道。
“是你犯法還是伯爵徇私,跟我們回去自會有評斷,總之你越獄是不争的事實!”士兵口氣強硬的說。
“你們和伯爵都是一夥的我怎麽會不知道,要我跟你們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事。”
“那,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士兵頭目抽出寶劍下令道,“把拒捕的罪犯給我拿下!”衆人一擁而上,想要縛住弗蘭,卻被弗蘭全部輕易擊倒。
“以為這幾個人就能夠制住我了嗎?真是可笑。”弗蘭語氣輕蔑。
“弗蘭……”背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哈克?你……你在做什麽?快放開我媽媽!你瘋了嗎?”
“我沒有瘋。”突然出現的哈克将劍架在弗蘭母親的脖子上,“快放下你的劍,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你怎麽了?我們是好朋友啊!”眼前的情形是弗蘭做夢也想不到的,“難道這些人都是你通風的?”
“沒錯!我們曾經是好朋友,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了。”哈克的語氣冰冷。
“為……為什麽?”
“從你和愛莉上床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不是朋友了。”
“哈克……”
“這件事在你逃離丘茲城之後被傳得滿城風雨,而愛莉的婚約也被對方取消了,幾個月後,愛莉懷孕了,伯爵大人不許她要這個孩子,可愛莉堅持要生下來,因為過度的哀傷和思念,愛莉最終流産了,虛弱的她從此一病不起,直到去年一個下着大雪的夜晚,她帶着無盡的思念離開了世界,直到臨死的那一刻,她還在呼喚着你的名字。那時候,你在哪裏?當她背負着不貞名聲的時候,你在哪裏?當她挺着虛弱的身體要堅持生下你的孩子的時候,你在哪裏?當她在失去孩子的巨大痛苦中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不是我的朋友,我沒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朋友,将所有的傷痛丢給母親和深愛你的女人,自己卻遠走高飛了事的男人,不配做任何人的朋友!永遠不配!”
“愛莉……她……”弗蘭腦海中浮現出愛莉美麗的身影和那晚的初夜……
“等我将來出息了,一定回來娶你……”
“弗蘭……”
“怎麽,你後悔了?”
“不!我一點也不後悔,永遠也不會後悔,只要有你那句話,就算馬上死掉也不後悔……可是……”愛莉突然摟緊弗蘭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我要你永遠都記住我,無論發生什麽事情……”
“……徘徊在心靈深處的孤獨呀,象一把無情的利刃在我的胸膛穿梭游走……
……只是有時候,流淚比流血更叫人痛楚,當初愛的暖風撩開少年心動的羅帳……
……我能看見那必定哭泣的結局,正在不遠處偷偷張望,伺機撲上,狠狠咬住不放……
……請不要忘記那道愛情的傷痕,在你失落的時候……
……請不要忘記那道愛情的傷痕,在你榮耀的時候……
……請不要忘記那道愛情的傷痕,在你愛上另一個人的時候,因為她,曾經為你付出過青春……當你愛上另外一個人的時候……
歲月改變的容顏下的那顆為你跳動的心呀,是無法改變的……
那曾經擁有的浪漫的夜晚,将會在誰的心田永駐,又會在誰的心田漸漸消失褪去……
請忘記那道愛情的傷痕,當對方的心在另一條愛河裏蕩漾時……”
弗蘭的眼圈紅了,任憑爬起的士兵将他捆綁起來,沒有做任何反抗。在被押過哈克身邊的時候,他哽咽着說道:“愛莉……她葬在什麽地方……我想去看看……”
“不必了,即使她已經死去,我也不會讓她再遇到你,只要永遠見不到你,她就沒有那麽痛苦……”哈克的表情出奇的冷淡,他緩緩放下弗蘭母親脖子上的刀,“伯母,對不起了。”
同樣的牢房,幾年前弗蘭曾經無助地蹲在同樣的角落裏。哀傷浸遍他的全身,整整一夜,弗蘭都沒有合眼,直到清晨的第一屢陽光從監牢小小的天窗外透射進來,弗蘭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當初的我,為什麽要逃走吶?怎麽完全沒有考慮到別人将會承受的傷害,自己就這樣一走了之,媽媽,愛莉,被自己抛棄的人,又會怎樣?”弗蘭的臉上泛出苦澀的笑容,自嘲的笑容。
吱噶……牢房的門被打開,一個牢役丢下一句話:“你可以走了。”
弗蘭擡起頭用布滿血絲的雙眼望着那扇打開的牢門,卻沒有邁出去的欲望。最終他還是慢慢站起,一步一步走了出去,他要去追問哈克,愛莉的墳墓到底在哪裏,無論如何,還願也好,忏悔也好,一定要見到她。
監獄大門口,哈克用輕蔑的笑容望着他:“你可好了,總是那麽幸運,身邊有那麽多肯為你犧牲的女人。”
“什麽意思?”
“沒什麽。”哈克伸了個懶腰,轉身離開時丢下一句話,“別忘了參加你母親的婚禮,水晶大聖堂,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開始了……”
“你說什麽?”弗蘭大聲追問着。
“哼……”哈克頭也不回地走開了,全然沒有理會弗蘭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