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世(十二)【修】
細雨轉急,熄滅了燭上火焰,燭臺被風吹得搖搖欲墜,最終滾落在積水間,無比狼狽。
空桑輕手輕腳關了門窗,坐在榻邊,靜靜地看着那個人。
夢,未止。
松軟的土地保存着剛剛下過的秋雨帶來的清香,阮卿珏将濕漉漉的傘放在樹下,讓它歪斜地立着,然後一個人渾然不知地踏上泥濘。
“讓開!快讓開!”揮鞭趕馬的少年約摸十五六歲大,還沒成年,見前面這人不躲也不閃,一時慌了手腳,竭盡全力讓馬車往草叢裏沖,可惜還是沒能躲開。
車廂裏的人聽他一陣鬼叫,拉着窗簾向外張望,果然看到一個滿身是泥,分不清男女的人倒在地上。
他皺了皺眉頭,思索着如何快速了事。
事實上少年比他還着急,直接跳下車給了阮卿珏一袋銀子,催他快點爬起來走人。
阮卿珏擡起頭,被踹到的地方還在隐隐作痛,卻也把他踢醒了。将手中沉甸甸的袋子推回去,一雙戲谑的眼難得露出幾分認真來,“我不要你的銀子。”
“你快拿着吧。只要別再來找我二人麻煩就謝天謝地了。”少年把錢袋扔進阮卿珏懷裏快速跳上車,催馬上了正道準備繼續趕路。
誰知他速度快,阮卿珏比他速度更快。
分明剛才還疼得躺在地上抽胳膊蹬腿,現在已經筆直地躺在他們的馬車前面了。
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的人放下簾子下了馬車,走到阮卿珏身邊蹲下,溫聲細語問道,“你想要什麽?”
這話一聽就是出身富貴的小公子做派,不過看他腰間的那塊玉佩,就知道這人的身份可不只是普通的富貴少爺能說得過去的。
阮卿珏把錢袋伸到他面前,“是我走路不長眼睛,耽擱了兩位王,現在怎麽能黑白不分反手要你們的錢?”
“你受傷了,縱使打錯在你但小弟駕馬橫沖直撞也算小錯。”他說得有多一本正經阮卿珏聽得就有多難受,也聽不出什麽真心假意來,就是覺得造作的很,像是被什麽限制了思想,失去了一個人張揚的靈魂。
Advertisement
阮卿珏聽得難受就想跟着搗亂,剛起了一半的身子又躺了回去。
他擡頭看着遮天蔽日的枝葉思索着,“那你請我去做門客如何?”阮卿珏笑問。他把官場當兒戲,讨要個身份也如同一個稚童過家家,沒有認真。
他仰視着板着臉嚴肅地和他商量的人,突然覺得這世人都很可笑,尊老愛幼,三綱五常,明明不是多大的事卻一個人一定要賠錢一個人一定要讨錢,就因為些早已死絕了的人說過些看似很有道理的話,就讓所有的人都失去了靈魂,多可笑。
“好。”他應下來,“我叫白霖,你可以随時去府上找我。”
“好說,免費的午餐沒人會客氣。不過我這人現在手頭有點緊,去你府上怎麽也得再添件衣裳,所以要賺你點錢。”
阮卿珏伸手讓他拉自己起來,泥爪子順手在人家幹淨衣裳留了兩個骨節分明的爪印。
白霖沉吟片刻道,“那我問兄臺一個問題,一個老人殺了人,他做官的兒子現在該怎麽做?”
曾有子曰,兒子棄官背父跑腿。
先下京城了發生了件類似的事,只是兒子和父親身份都不一般,看來眼下兩人是要去處理這件事。
阮卿珏細想片刻,“将兒子連同老人一并處死。”
車上聽着的少年急了,沖下來想打人,被白霖攔住。白霖上下打量着他确定他是認真的,說道,“繼續說。”
“大陳朝尚儒,儒者之道只教會人們躲避和包庇,而事實上也有言,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哪怕一時達官顯貴也終究是老鼠,天性如此又怎麽能保證日後不像他父親那樣殺人?太子殿下,仁義之下尚有嚴刑,感性之前勿忘理性吶。”
作者有話要說:
兒子背着父親跑腿的是孔子的一個主張,蘇格拉底主張告發自己的父親,當然我這裏寫得更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