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
? 銀子到底在哪兒呢?是還在懷慶府,還是已經被送到別的地方去了,或者是已經被融掉了,這個問題,林靖陽和江婧娴分別從不同的地方打聽,最終,什麽也沒打聽出來。
想想也是,李源道是什麽人啊?知府,當了快十年了的知府,還是懷慶府這種上府的知府,能是普通人嗎?他既然做下了這種事情,還一直沒露餡,那絕不可能是林靖陽和江婧娴三兩句話就能打聽出來內情的。
夫妻倆都有些小郁悶,費了十來天的勁兒,又是應付李源道,又是應付李夫人,兩個人都累的不行,結果一點兒有用的消息都沒能打聽出來,灰心喪氣的。
“接下來咱們應該怎麽辦?”江婧娴靠在軟墊上,半點兒都不想動,今兒又被李夫人拉出去踏青了,李夫人的招兒挺多,第一天是找門路,第二天是想和江婧娴一起賺錢,第三天是請江婧娴看一套特別珍貴的首飾,第四天是送了兩匹據說是後宮娘娘才有的錦緞。
層出不窮,一邊威逼,一邊利誘。充分給江婧娴展示了自家的後臺,同時想将江婧娴拉到自家這條船上,同一條船上的人,就算是船沉了,大家誰也逃不掉是不是?
林靖陽這邊,也是差不多的待遇。估計二皇子是真心想拉攏林靖陽的,但李源道自己又擔心被林靖陽給查出來什麽的,所以,這手段用的就比較反複,今兒是利誘,明兒就是挖陷阱。
男人常用的利誘手段,一般來說就兩種,一個是財,一個是色。李源道自己以己度人,自家後院有不少花花草草,就以為林靖陽也是有這樣的心思,不過是礙于岳家在,不敢有。
所以,特別的大方的邀請林靖陽去青樓,還送了兩個瘦馬過來。當然,林靖陽是沒去的,也沒要那兩個人,卻被李源道誤以為是懼內,還很貼心的買了外宅,地契送過來,暗示林靖陽可以随時去。
他這邊送了地契,那邊林靖陽就老老實實的将事情給江婧娴說了一遍兒。
“既然是找不到銀子,說不定是已經不在懷慶府了,咱們也不用非得找銀子是不是?找到賬本也是可以的對不對?”江婧娴在軟榻上翻滾了一下,林靖陽趕緊伸手攔在榻邊,省的她掉下去。
“賬本不是好找的。”因為之前有點兒打草驚蛇了,所以林靖陽接下來找賬本,都是偷偷摸摸的,還不能洩露自己的身份,可找不到當年的賬房,李源道也不會那麽傻,将自己的罪證留着是不是?
之前白白浪費了一筆錢,在石料場合磚廠買了不少東西,不過,也不算是特別浪費,至少衛所的房子是能換新的了。
“我就不信這事情沒有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跡,雁過留痕,只要做了,就肯定有東西的。”江婧娴坐起來,手指點在下巴上:“首先,李夫人是肯定知道的,你說,李夫人和李源道,是不是就真的像是他們表現的那樣,十分恩愛?”
“就算他們不恩愛,李夫人也不可能掉頭回來對付李源道的。”李夫人有兒女,哪怕她心裏恨毒了李源道,為了子女着想,也絕不可能揭發李源道。
女兒将來要嫁人,沒有強硬的娘家,在婆家還不定會被咱們磋磨呢。兒子将來要科舉,要是有個犯了貪污罪的親爹,那以後就絕不可能再入仕了。
再者,就是她自己,李源道若是倒下,她是陪着李源道去坐牢,還是帶着孩子回娘家?娘家能接受一個罪犯的媳婦嗎?最最重要的是,現在就講究個連坐,李源道的罪名要是定下來了,李家誰都跑不了,說不定是男的被流放,女的充入教坊或者為奴為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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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婧娴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了,哪怕是李夫人自己死了,也絕不可能會出賣李源道的。哪怕是大義滅親都不行,所以,李夫人這邊,也不能下手。
“那歸根結底,咱們還是要找出來當年的賬房?”江婧娴怏怏的問道,林靖陽點點頭,又搖搖頭,江婧娴眨眨眼:“什麽意思?到底要不要找那個賬房?”
“不是非得找賬房,我去查查,當年送銀子過來的官員是誰,另外還得請你幫忙。”林靖陽笑着說道,江婧娴立馬來了精神:“你說,我能幫什麽忙?”
“銀子從京城送過來,要有押車的官員和士兵,我去找人調查這個事情。然後銀子入庫,除了李源道在場,同知也要在場,蘇家很可能也牽扯進來了,李夫人是個心機深沉的,但我瞧着那蘇夫人卻不是個聰明人,另外,放銀子的地方,也是有士兵看守的,這個要留心的話,也是能察覺出來什麽的。”
總不可能,李源道将這所有的人都滅口了,就是一年死一兩個,也得五六年才能解決完……五六年!林靖陽瞬間起身,從李源道貪污到現在,也快六年了,若是再不抓緊時間,指不定這人,還真已經死光了。
“這事兒得趕緊才行,時間越長,形勢對咱們越不利,今兒死一個,明兒死一個,咱們就永遠找不到證人了,除非是河堤倒塌,能讓人看見裏面的東西,有實打實的證據才行。”
可河堤怎麽能塌,若是六皇子的目的是搬到李源道,只要讓人将河堤給挖開一個口子就行了。河堤挖開,無定河河邊的百姓,可全都要遭殃了。
無定河穿過懷慶府,是整個懷慶府的中心線,這樣的一條河,若是發了洪水,整個懷慶府都要玩兒完了。
六皇子的本意是查到李源道貪污的證據,先将李源道給弄走,然後追回銀兩,趁着河堤沒開口,趕緊先将河堤給加固了,以防發大水。
根據以前的規律,無定河可是每隔二十年有一次洪水的,現在已經快過去十年了!
但是規律這種事情,也不是鐵板釘釘的。
“那咱們怎麽辦?”江婧娴也跟着着急起來,林靖陽伸手揉揉她頭發:“你不用擔心,實在不行,咱們就來硬的,總之,肯定會有辦法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賬本,兵不刃血的解決這個事情。”
皇上年老之後,越發的看重名聲,若是沒有證據,李源道貪污的事情很可能就這麽按下去了,絕不會聲張。但六皇子卻是眼睛裏揉不下沙子的,他又不能和皇上對着幹,只能讓林靖陽靜悄悄的來查案。
若是鬧騰的太大,皇上對推薦林靖陽過來的六皇子,肯定不會有好臉色的。最終的皇位繼承者沒定下來,六皇子那邊,也是半點兒差池都不能有的。
林靖陽有時候就暴躁的很,這些人,非得娘們唧唧的暗地裏來,要是他的話,先抓了石料廠和磚場的人,不信問不出來東西。
可事實是,林靖陽沒有半點兒證據,要真将人給抓了,回頭李源道就能參奏一本了。到時候別說是絆倒李源道了,林靖陽自己就先倒下去了。
“回頭你找蘇夫人套套話,也別強求,能問的出來自然好,問不出來也沒關系。”反正李源道不傻,也是能猜出來,他是在調查他了,只不過礙于明面上的東西,兩個人現在都不能開口。
二皇子那邊看重的是懷慶府的兵,李源道這邊又不能不拉攏林靖陽,這才一時之間,沒人先撕破臉皮,可等到二皇子沒耐心的時候,林靖陽估計就活不下去了。
“對了,咱們家的人,你再梳理梳理,但凡有疑點,哪怕是一點點兒來歷不明,都立馬将人送走。”林靖陽認真的說道,江婧娴點頭,她可是惜命的很,萬不會犯這種錯誤。
這時候就比較出來世家和新貴的區別了,世家的奴仆多是幾代傳下來的,從小就在主家長大,忠心程度不用說,人也多,随時能找到替換的。
可新貴,買回來的奴仆,不一定對主家有歸屬感,在更多的利益面前,指不定就要倒戈了,若是随便賣掉一個,替換的還真不一定能買得到。不是說買不到人或者買不起什麽的,而是擔心走了這一個,下一個還是個不忠心的。
不過,江婧娴也沒什麽怨言,家生子雖然夠忠心,但忠的是那一個家族。新買來的奴仆就算是不忠心,也只有兩個主子,別人的話就不用聽了。
夫妻兩個說了一會兒話,天色不早了,就洗洗刷刷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林靖陽就出門辦事兒去了。江婧娴則是帶着唐媽媽和阿珠她們,開始清查自家的下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個都不放過。有老家的,住的近的,就親自帶着人去原先的住處查問,街坊鄰居都要問,先看人是不是能對的上,再問以前的事情看能不能對的上。
住得遠的,就讓孟江和張大力帶人去問。反正,是不能留下什麽疏漏的。
問完了,還要訓話,讓他們知道賣身契的威力。大部分簽的都是死契,所謂死契,就是主家随便打罵發賣,生死不論。
因為所有的事情都要詳細詢問,不光是要将人和鄰裏間的印象裏的人對上,還要往上查祖宗十八代,大半個月下來,江婧娴都沒空去找蘇夫人聚會了。
只是功夫沒白費,江婧娴還真查出來兩三個不對勁兒的人,她也沒心情來玩兒什麽審訊,反正不是李源道的人就是二皇子的人,或者就是別人的人,不管是誰的人,對自家來說,都是釘子,都是細作,所以,直接發賣就行了。
“夫人,門房老蘇頭說有要緊事兒要對夫人說,不願意跟着牙婆走。”剛吩咐完,準備躺着歇口氣兒,阿珠就一臉為難的過來了,江婧娴搖搖頭:“不見,左右不過是一些辯解的話,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見了難免會心煩,還是不見了。”
阿珠卻沒立即出門,左右瞅瞅,湊到江婧娴耳邊:“老蘇頭說,賬本。”
江婧娴一驚,迅速起身:“你沒聽錯?”
阿珠搖頭,她現在是江婧娴的貼身大丫鬟,雖說,重要的事情,江婧娴也不會對她說,但偶爾說起賬本兩個字,她還是知道的,自家夫人要賬本,老蘇頭說賬本,那很可能就對上了,阿珠壓低聲音說道:“我說夫人不見他,然後他沖我做了唇形,我看出來是賬本兩個字。”
不管是不是,都得先将人留下。江婧娴急忙往門外走:“快,你先去,将牙婆留下來,人不能賣。”
阿珠跑得快,三兩下就竄到江婧娴前面去了。等江婧娴到了前院,老蘇頭和他那小孫子正跪在地上,阿珠站在一邊守着。
“你剛才讓阿珠給我帶了話?”繞着老蘇頭轉了兩圈,硬是沒将這人和腦袋裏人和一個人對上號,五六年前跟着李源道幹的人,應該都是青壯年吧,最大的也不會超過四十多吧?老蘇頭看着都快六十了,哪兒來的賬本?
或者,是親朋好友?
老蘇頭是江婧娴買來的門房,家裏就只剩下他自己和一個六歲的小孫子,據他自己所說,是家裏兒媳難産過世了,兒子太過于傷心,身子慢慢不行了,最後哀傷過度也跟着去了。因為老的老,小的小,大家買人都是幹活兒用的,他們爺孫兒倆也沒人買,江婧娴當初讓人去老頭所說的家鄉查了查,村子裏确實是有一戶人家,能和老蘇頭說的情況對的上。
那麽點兒恻隐之心,她就将人帶回來了,反正門房嘛,也不用幹什麽力氣活兒,賞錢也不少,也能養活孫子了。
卻沒想到,這老頭深藏不漏啊。之前打聽的時候,她和林靖陽只是吩咐人去了,這會兒是将人一個個帶回去,讓鄰裏鄉親們見了,這個老蘇頭的問題就出來了,死活都不願意回去。
不管是有苦衷還是怎麽樣,江婧娴都可不能将這門一個人留在自家的,所以才打算賣掉。
“是,夫人,事關重大,您看……”老蘇頭擡頭看了看江婧娴,伸手揉了一把臉,将小孫子抱在懷裏,略帶哀求的看江婧娴:“老奴定會将老奴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将軍和夫人的。”
江婧娴點點頭,讓阿珠拉了老蘇頭起身,又叫了一個士兵過來,放在衙門的士兵,都是林靖陽精挑細選的,絕對忠心的那種。一邊吩咐人去叫林靖陽回來,一邊吩咐人将老蘇頭先關在柴房,至于那小孩子,讓阿珠先抱下去了。
這人老成這樣了,也就這麽一個小孫子,換句話說,也就這麽一個軟肋,不管是威脅還是保護,江婧娴都得先将人給安排好。
林靖陽回來的很快,因為這段時間都是在忙李源道的事情,操練士兵的事情他也沒親自上場,就穿着一身便服,進來就問道:“人呢?”
“在柴房關着呢,走,咱們先去問問,看他說的賬本,和咱們說的賬本,是不是同一個。”江婧娴忙說道,跟着人亦步亦趨的往柴房走。老蘇頭正靠着牆坐着,見他們進來,忙起身行禮:“老奴見過将軍,見過夫人。”
林靖陽打量了他一眼,點頭:“你有賬本?”
老蘇頭點頭:“是,老奴有,只是,賬本不在身上。”
“是什麽賬本?”林靖陽又問道,老蘇頭頓了頓,擡頭打量林靖陽,好一會兒才說道:“林将軍想要什麽賬本?”
江婧娴在後面微微皺眉,林靖陽倒也不生氣,凝神看了老蘇頭一會兒,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老蘇頭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紅了紅:“老奴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總算是等到了!老天有眼啊,我總算是能為我兒報仇了!”
說完就忍不住嚎啕大哭,林靖陽也不阻止,就站門口看着。哭了大約有一刻鐘,老蘇頭漸漸收了悲聲,抽兩下,又行禮:“老奴失态了,還請将軍和夫人見諒。”
林靖陽擺擺手:“若是真有實情相告,出于無奈才賣身,等事情了結了,我會讓人還你清白平民身份。”
老蘇頭又激動了,噗通一聲就跪下了:“真是謝謝将軍,謝謝将軍,遇上将軍,真是三生有幸,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老奴必定肝腦塗地,為将軍赴湯蹈火。”
林靖陽擺擺手:“你的賬本只要有用,就足夠了,先說說,賬本是怎麽回事兒?”
老蘇頭也沒起身,就那麽往後一坐,直接說了起來。
老蘇頭不姓蘇,這個蘇,原本姓周。他有個兒子,叫周海,是個賬房先生。這名字一說出來,林靖陽就忍不住挑了挑眉,事情對上了,他追查的那個賬房,也是叫周海。
“李源道那畜生,逼着我兒改了賬本,我兒萬般無奈,只好做了假賬,但這事兒畢竟是喪良心的,我兒心裏實在是愧疚難安,就将真的賬本給默寫出來,藏了起來。但李源道不願意放過我兒,河堤修好之後,京城來的官員都走了,李源道就給了我兒一筆銀子,說是讓我兒回去養老,找個沒人的地方隐居,不要讓別人找到,明面上是放了我兒一命,實際上,等我兒回家,他暗地裏就派了人去滅口。”
周海原本是李源道的心腹,算起來,和李源道也算是同鄉。等李源道當了官兒,就找了周海當賬房先生,周海一家子都跟着李源道到懷慶府上任。
後來,修河堤的事情之後,周海也知道官場黑暗,這次的事情怕是難以終了,就偷偷的讓人給家中老父捎了口信,讓他帶着幼兒回老家。
爺兒倆是偷偷摸摸的走的,周海媳婦卻死活不願意走,要留下來陪相公。他們兩個普通白衣,如何能敵得過李源道?京裏的大官兒剛走,他們夫妻倆就無緣無故的失蹤了。
老蘇頭,不,老周頭心裏也知道兒子大約是兇多吉少了,可藏在老家也不是性命無憂的,李源道的老家也是在那兒,随便找族人透漏兩句,老周頭就只有一條死路。
所以,從懷慶府出來,走了一半,老周頭就換了方向,往另一邊去了。他之前冒用的那一家的身份,也是真的,不過,那夫妻倆過世之後,小孩兒年幼,老頭兒一個人也不能時時刻刻守着,沒看住,小孩兒出去玩耍落水了,一命嗚呼,老頭受不住打擊,也跟着死了。
正好老周頭那兩天借住在那家,就好心将那爺孫兒倆給葬了,然後冒用了他們的身份,帶着自家小孫子上懷慶府來了。
兒子和兒媳的死,他一直沒忘記。再加上東躲西藏的,也不是個辦法,他想給兒子兒媳報仇,思來想去,要麽是去京城,要麽就是找和李源道地位差不多的大官兒。
指揮使就是個選擇,所以才賣身到林家。這樣也算是能找個庇佑,可頭一年,仔細觀察了,發現林靖陽就一心練兵,他生怕林靖陽不願意對上李源道,就沒出聲,只等着将來林靖陽回京,他再做打算。
可沒想到,今兒卻要被人發賣了。老周頭一心想着報仇,平日裏也很注意林家兩口子的動靜,前段時間聽聞了幾句,說是找人什麽的,今兒就冒險說了個賬本。
要是被賣出去,指不定就被送哪兒了,他将自己和孫子變成奴仆,可不是為了被人賣來賣去的。
也幸好,他賭對了,林将軍确實是要找賬本。
“将軍可是要查李源道貪污的事情?”說完了,老周頭再一次問道,林靖陽點頭:“後續的事情,你暫時不用管了,除了賬本,我還要其他證據,賬本在哪兒放着?”
老周頭也不隐瞞:“懷慶府城外有個城隍廟,香火特別旺盛,在城隍老爺的金身下面,有個活動的木板,抽掉木板,有個洞,裏面放着一個油紙包。”
江婧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放的……可真是,這麽多年竟然沒人發現,也真是老天保佑了。
林靖陽起身,恭敬的對老頭捧拳:“多謝周老伯,有了這個賬本,懷慶府的百姓,都要承您一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