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 臘月二十八,一大早林靖陽就帶了江婧娴往城門口去等着。城門外原本是有個茶攤的,但臨近過年,前天就收攤回家等着過年了。倒是城裏,還有一家酒樓是開門的。
江婧娴是想到城門外去等着,林靖陽卻心疼江婧娴的身子,生怕凍着了,只将人按在酒樓,另外派了小厮在城門口等着,一旦看見馬車,就趕緊來回禀。
江家的馬車是有标記的,不用擔心到時候找不到。
一直到午時,還是沒等着人,林靖陽又讓人做了飯菜,和江婧娴就在酒樓裏用了。吃過午飯又等了兩個時辰,冬天天短,眼看着天都快黑了,江家的馬車才從遠處過來。兩個小厮,一個趕緊迎上去,一個趕緊回去報信。
等林靖陽和江婧娴到了城門口,馬車也剛好到。江二老爺和江二夫人都坐在馬車裏,聽見外面動靜,掀開車簾一看,夫妻倆眼圈立馬就紅了,二夫人趕緊伸手:“我兒啊,怎麽瘦了這麽多啊,快讓我瞧瞧。”
林靖陽在一邊行了禮,二老爺掩飾的揉揉眼睛:“剛才一掀開車簾就被吹了冷風,眼睛就有些受不住了,你們等多久了?這大冷天的,咱們也別在城門口吹冷風了,趕緊的先回衙門吧。”
二夫人要拉着江婧娴說話,二老爺沒辦法,只能出來騎馬,換了自家閨女進去坐着。
算起來,這都有一年半沒見過了,二夫人拉着江婧娴的手絮絮叨叨的:“我剛才一看,你長高了這麽點兒,之前離家的時候,還只是到我這兒呢,這都到肩膀上面去了,長高了,可也瘦了,這邊的飯菜是不是吃不慣啊?”
“還行,我不挑的,和京城的口味雖然不一樣,但吃多了,也就習慣了。”江婧娴笑着說道,二夫人細細的打量她:“這眉眼也長開了點兒,看着更成熟了些,靖陽對你好不好?”
“娘你放心吧,他對我挺好的,我往常在家裏,就是說一不二的,我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我想什麽時候起床就什麽時候起床,我想出去轉轉就能出去轉轉,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江婧娴笑着說道,原本還擔心自己見到爹娘會有解不開的心結,露了什麽情緒,結果完全是自己想多了,在家那會兒都還能和和氣氣的相處,這隔了一年多了,就算是自己不想承認,也得承認,其實心裏還是惦記着爹娘的。
畢竟,這世上,對自己最最好的,也就是爹娘了。就算是有做錯過事情,可人非聖賢嘛。
有時候,人就是挺賤的,傷害造成了,就恨不得殺了全世界的人。可傷害沒造成,過個三五年,慢慢淡下來了,也是能原諒的。
一路說着話,到了衙門,林靖陽扶了江二老爺下馬,阿珠和唐媽媽一邊一個,扶了江二夫人和江婧娴下車。二夫人先打量了一下院子,有些不太滿意,因為這院子太尋常了些,連花園都是小小的。
倒是江二老爺不太在意:“女婿是來當官的,又不是來享福的,要是想享福,直接留在京城不就行了嗎?衙門都這樣,指揮使還不錯了,至少有個衙門,下面那所長,連個衙門都沒有呢,不錯不錯。”
江婧娴也笑道:“娘,這兒真的挺好的,我要是不喜歡,自己有錢也可以買房子是不是?你不用擔心我受委屈了,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你和我爹奔波一路了,先吃了晚飯,洗洗刷刷,休息一晚上,有什麽事情,咱們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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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比當初他們上任,雖然天氣也冷,但十月底,也沒下雪是不是?這兩天正下着雪呢,老兩口年紀不小了,可受罪了,就算是不用露宿在外面,但每天坐在馬車裏,天寒地凍的,也不容易。
江婧娴這麽一說,二老爺立馬就打了個呵欠。林靖陽忙叫人擺飯,又讓人準備了姜湯,晚飯主要是清淡為主,以免他們吃太多,晚上腹脹睡不好。
喝完姜湯洗了澡,兩個人就先去睡覺了。江婧娴早就讓人将東院收拾好了,床鋪幹幹淨淨十分柔軟,又有湯婆子,躺進去就感覺暖烘烘的,不到一刻鐘,夫妻倆就都睡着了。
林靖陽給江婧娴捏了捏肩膀:“今兒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兒休息吧?”
江婧娴忍不住笑:“我就坐了一天,哪兒累了?”
“坐一天也挺累的。”林靖陽笑着說道,側頭親了一下她臉頰,拽着人上床睡覺。臘月二十九也沒什麽重要事情做,江婧娴索性一覺睡到快中午。她這邊沒動靜,江家夫妻也沒動靜,倒是想早起來着,只是累了幾天,這一躺床上就不想動了,也沒人叫起,夫妻倆跟着就睡到了中午。
随後等丫鬟叫人的時候,一看沙漏,兩個人都有些驚呆了,第一次來女婿家,睡過頭了起床就到吃午飯的時候了怎麽辦?丢人丢大發了啊。
“你們夫人呢?”二夫人一邊洗漱一邊問道,小丫鬟笑嘻嘻的回道:“夫人也是剛起,這會兒正在洗漱呢,太太午飯要吃點兒什麽?”
二夫人恍惚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聲太太是喊她的。江家那邊還沒換稱呼,新進門的媳婦是被稱為少夫人的,只是林家這邊,因為沒長輩了,江婧娴是當家主母,又是朝廷冊封的诰命,一上來就是夫人,所以二夫人到這兒,就得換稱呼了。
“有什麽吃什麽吧。”二夫人,不,現在是二太太了,笑着說道,轉頭看二老爺:“我這都成太太了,你是不是就成老太爺了?”
二老爺驚悚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皮:“我還沒那麽老吧?”
“怎麽沒了,再過兩年咱們就有外孫了,到時候喊你一聲老太爺也不冤。”二太太笑着說道,伸手将自己的洗臉布巾在二老爺臉上揉了一把,然後起身去換衣服。
等他們兩個到了正堂,就見林靖陽兩口子已經到了,點點頭示意他們不用行禮,二太太笑着說道:“竟然一覺睡到了現在,說出去可真是丢人了。”
江婧娴沖二太太做了個鬼臉,林靖陽笑着打圓場:“爹娘也是太累 ,這冬天趕路不容易,到了自家,多休息才是應該的,婧娴一到冬天,幾乎天天都是這個點兒才起呢。”
江婧娴捏他一把:“不要随意壞我名聲,我可是每天早上都早早起來,送你去軍營,然後吃早飯,再然後管家理事呢,我可沒偷懶。”
林靖陽忙點頭:“是是是,都是我說錯了,我媳婦兒很是賢惠呢,天天早上起特別早的。”
只這幾句話,就瞧出來林靖陽平時對江婧娴是特別好的,幾乎算得上是百依百順了,二老爺和二太太暗地裏就點頭了,這女婿沒選錯。
昨兒晚上沒準備接風宴,今兒中午就給準備上了。大魚大肉倒是沒太多,反正是一家人,也不用太見外了,多是一些懷慶府的特色,和京城的口味不太一樣,也就吃個新鮮。
兒女的口味和爹娘的差不多一樣,江婧娴能吃得慣,二老爺和二太太也是很喜歡的。林靖陽還特意準備了酒水,爺兒倆一邊吃一邊喝,倒也不講究什麽食不言寝不語之類的規矩。
江婧娴則是一邊吃一邊給二太太介紹這一桌子菜:“這個魚,是只有無定河才有的,很是鮮美,娘你嘗嘗,還有這個,懷慶府特産,甜的,蒸着吃煮着吃都可以,滋養身體的呢,等娘你們要回去的時候,我給你們多多準備一些,自己吃也行,送人也行。”
“對了,我們這次過來,還給你們帶了東西,都在馬車上呢。”說起來行李,二太太就忽然想起來了,江婧娴忙按住她,不讓她起身:“放心吧,我一早就讓人搬下來了,就放在廂房裏,等會兒我們去看看,保證少不了的。”
“哪兒是怕少啊,這跟來的,還有你們府裏的,誰會有這個膽子?是有不少吃的,我怕放壞了,或者你讓人搬的時候不注意,壓碎了什麽的。”二太太擺擺手說道,江婧娴忙搖頭:“娘,真的不要緊,你不用擔心,我生怕裏面有什麽貴重的,都是讓人輕拿輕放的,再說,要真是碎了,你這會兒去不也晚了嗎?先吃飯先吃飯。”
二太太一想也是,就重新坐下了:“這廚子是你們過來之後買的嗎?”
“嗯,是啊。”江婧娴笑眯眯的點頭,二太太挑挑眉:“我以前教你的沒忘記吧?這買人可不能随便買。”
“娘你放心吧,我都小心着呢,祖宗十八代都給他查出來了。”江婧娴忙說道,因為要聊天,一頓飯差不多吃了一個時辰,中間又上了幾道熱菜。
吃完飯,林靖陽帶着二老爺去前面書房參觀,順便說一下最近朝堂上的動向,交流一下心得。江婧娴則是跟着二太太去廂房,看二太太帶過來的行李。
等東西都拆包了,江婧娴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八成都是吃的,點心,零嘴兒,八寶鴨,烤乳豬,全都是京城最有名的鋪子酒樓裏買的。
當然,也少不了自家廚子做的。最重要的是,全都是江婧娴喜歡的,或者是喜歡過的。就比如說,十歲那年,江婧娴特別喜歡吃醉仙樓的烤乳豬,十三歲以後愛美了就不吃了,這次二太太給買了。
前年很喜歡的八寶鴨,去年很喜歡的三吃魚,最喜歡張記鋪子的點心,最喜歡李家的梅子和糖塊,最喜歡許記的瓜子,最喜歡徐記的糖餅。
大包裹小包裹,滿滿當當的,堆了一地。容易碎的就撞在藤框裏,容易壞的就放在食盒裏,周圍塞了冰雪,這一路不知道要換多少次,才能将東西給帶過來。
驀地,江婧娴就覺得眼睛有些酸。
二太太還在嘀咕:“本來想買梅子酒的,但是到了年底,買的人很多,排隊都排到三十了,我要急着出發,就沒買,不過不着急,等什麽時候回京了,咱們多買幾壇子,夠你喝的。”
“我就知道,還是娘最疼我了。”江婧娴笑嘻嘻的說道,趴在二太太背上撒嬌,二太太忍不住笑了一下:“多大人了,都當主母了還撒嬌,快快起來。”
江婧娴笑嘻嘻的耍賴,又叫了唐媽媽過來收拾這些東西,不能放的,要趕緊吃,能放的,就準備大年三十或者初一吃,另外還有一些布匹瓷器什麽的,不特別貴重,這些是準備送禮的。
好歹二老爺也是京官,又是林靖陽和江婧娴的長輩,指不定就有人來拜訪,到時候這些可以作為回禮,也顯得貼心一些。
收拾完這些東西,娘兒倆就窩在房間說悄悄話,二太太果然是眼神毒辣,第一句就問到正題上去了:“你們是不是圓房了?”
江婧娴有些尴尬又有些害羞:“娘怎麽這麽問……”
“我還不知道你!”戳了一下親閨女的額頭,将人戳的往後倒,二太太才憂心的嘆口氣:“算了,你們都圓房了,我這會兒說什麽也晚了,女婿這年紀,你就是不答應也不行,只是,你避孕了沒有?”
江婧娴更尴尬了,眨眨眼沒說話。
二太太又戳了她一下:“你年紀還小,早早懷孕對身體不好!是藥三分毒,你也不能總喝避子湯。”喝多了,可就真的不能懷了。
“算了,給你說你也不懂,回頭我讓你爹找女婿談談。”女孩子不好多喝避子湯,那就只能是男人多做一些避孕方面的事情了。壓低了聲音,二太太又換了話題,多是一些女人家要注意的。
二太太之前也沒想到會圓房這麽早,自己緊趕慢趕的也沒趕上,出嫁之前沒說,只能是這會兒補上了。江婧娴聽的臉色紅紅,雖然害羞,但還是很認真。
說完了這生活上的事情,就該問別的了。比如說,和懷慶府的官夫人們相處的如何,有沒有說得上話的,或者是玩兒的好的,每天在家都做些什麽。
事無巨細,差點兒連每頓飯吃什麽都要問,江婧娴無奈:“之前不是都寫過信嗎?都很好,你家女婿雖然不是最大的,但手裏有人,就是知府輕易也不和他作對,李夫人年紀比我大,也不會和我計較,我願意出門了就出去轉轉,不願意出門了就在家呆着,我現在也不愛出去玩兒,就在家處理一下家事兒,然後看看書寫個戲本什麽的。”
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但想想也不是不能說的,所以就詳細補充了一下:“我自己開了個戲樓,都是我自己寫的戲本呢,娘,大後天我讓人上門來唱兩出,你也看看,我的戲班子在懷慶府特別紅火呢。”
二太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姑爺是什麽意思?”戲班子事兒最多,也最容易和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扯上關系,要是婧娴經常自己去戲班子,回頭誰在姑爺耳邊嘀咕兩句,就算是自家姑娘什麽都沒幹,可也抵不住別人這樣三番四次的說,等這心裏有了懷疑,夫妻倆估計也要有分歧了。
“娘你放心吧,我去戲班子都是和靖陽一起去的,我自己不單獨去,戲本也是戲班子的領頭人來拿的,是個女人家。”江婧娴笑嘻嘻的說道,安撫二太太:“戲班子也是挂在靖陽那兒的,和我沒什麽關系,就是賺錢了歸我。”
解釋清楚了,二太太才将心思轉到戲本上:“你寫了什麽戲本?現在有沒有?我瞧瞧。”
江婧娴也不害羞,大方的拿出來讓二太太看,二太太一邊看一邊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江婧娴的頭發:“沒想到,我竟是有了個才女女兒,這寫的,挺好的,比話本要好看多了,你那戲班子難怪能賺錢呢,要不然,娘在京城也給你開個戲班子?就唱你這戲本?”
反正自己在家也沒事兒做,弄個戲班子也打發打發時間,也支持一下閨女。
江婧娴挺心動的,但想了一下,還是沒答應:“京城的戲班子多,好的也不少,多是闖出了名聲的,我也不好立馬就加進去,等等再說。”
能站得住的戲樓,背後都是有人的,他們江家現在護不住。
二太太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了,只好點頭:“那就等等吧,過年的東西都買齊了?”
“嗯,瓜果蔬菜,肉蛋米面,都買過了。”江婧娴笑着說道,本來要拿賬本和二太太一起盤點一下,二太太卻笑着擺手拒絕了:“你現在是林家的當家主母了,這林家的賬本,你自己看看就行了,有什麽不懂的,再來問我,那是可以的,但這樣和我讨論就不行了。不是說這事兒多大,就是想讓從心裏人承認,你是林家的當家主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以林家為先的。”
頓了頓,又笑道:“就算女婿不在意,你自己也要注意一些,男人嘛,都比較看重面子,你不能太落了他的臉面。”
“我知道。”江婧娴點頭,想想之前林靖陽說的願意入贅,再想想後來說的願意讓兒子姓江,再想想現在娘親說,一切要以林家為主,自己是林家的主母了。
江婧娴頗覺得有些諷刺,但仔細想一下,卻又說不出來是在諷刺什麽。人生嘛,不就是這樣嗎?前進,妥協,商量,後退。說出去的話,不可能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就好像小時候,她還曾想過,要當最最尊貴的女人呢。到了八九歲,又想着,要嫁一個長的最好的。結果呢,到了現在,什麽尊貴啊,什麽長相啊,那都是天邊的浮雲,最最重要的是你好。
林靖陽現在是地位不高,但他願意為了自己卷進奪嫡的危險中。林靖陽在外人眼裏看來是長的不好,但在自己看來,那就是全天下最最英俊的男人了。
想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想太多,過日子嘛,順心如意就行了,總考慮這些艱澀難懂的東西,遲早有一天思慮過度,會過早衰老的。
大年三十,一家人團聚,吃了特別豐盛的團圓飯。林靖陽和二老爺在外面放鞭炮,放煙花,江婧娴和二太太裹着披風站在門口看。外面也很熱鬧,時不時的就有幾朵大大的煙花炸開,天空都被照亮了好幾分。
二老爺他們上了年紀,守夜這種事情,也就是做做樣子,等到了午夜,放了一挂鞭炮,就迷迷瞪瞪的回房睡覺去了。
雖說不能和往年一樣,小兩口親親密密的,抽空就互相親吻一下,沒人的時候就擁抱一下,時不時的對視一眼,不說話只笑一下也甜甜蜜蜜。
但長輩們過來,卻是添了幾分熱鬧。大年初一街上有雜耍的,舞獅送財神的,林靖陽和江婧娴就帶着兩老上街轉悠了半天。下午在家補覺。
一到初二,二老爺和二夫人就不願意出門了,只想坐在屋子裏說說話聊聊天什麽的。大年初三,兩個人就得趕緊啓程,免得耽誤了初六的早朝,原本六七天的路程,要縮減到三四天,趕路的時候肯定是要晝夜不息的。
一方面是舍不得走,一方面是想養養精神,免得到路上撐不住。
林靖陽是打算自己親自去送的,卻被二老爺給阻止了,他現在可是指揮使,地方兵的領頭人,無诏入京,就算是沒帶人,皇上也肯定會認為他不聽話,留個壞印象還算是輕的,嚴重點兒,說不定就要貶職了。
沒辦法,林靖陽只好派了一隊士兵,路上輪流休息,一定要安全的将人送到京城。
初三早上,三更天二老爺和二太太就起床了。江婧娴難得的沒睡懶覺,也起來去送,馬車到了門口,二老爺擺手:“趕緊回去吧,天色還早,晚上冷,你們可別凍着了,不用挂心我們,這麽近一點兒路程,很快就到京城了,回去了給你們寫信,進去吧。”
二太太眼圈早就紅了,這會兒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擺擺手,立馬放下了車簾,生怕自己再看看,就跳下馬車不走人了,舍不得女兒,可也不放心讓相公一個人回京。?